第二十一章 魂靈玫瑰
“姐姐,你知道為什么會叫執(zhí)念路嗎?”
“嗯,知道,”言汐道,“因為心懷某個念想的人不顧一切一路往前,至死不悟,才會稱為執(zhí)念。既然至死不悟,便也不會有回頭路這個選擇。”
“所以我們看到的那個來時的入口,其實正是我們的念想在這條路上的化身,一旦走進(jìn)去,便是走進(jìn)自己的執(zhí)念。是這個意思嗎?”
“嗯?!眱扇艘宦烦诎底呷?,不斷地有新的鬼靈自地上冒出來,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博弈。
“可是姐啊,我能入妖,定是有執(zhí)念,我的執(zhí)念是什么呢?”
“可能是想要到三界的每個角落打卡?”言汐腳步不停,手上一道又一道地法光拍散那些不知疲倦的鬼靈,“一個向宅不會有那么多鬼靈,我懷疑有人把這里當(dāng)成了一個修羅場。”
“咦,真的嗎?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哦!”不多時,將兩人包圍的黑暗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條暗灰色的小巷。
“只是不錯?執(zhí)念應(yīng)該是很強(qiáng)的念頭啊?!毕镒觾H供兩人并肩而過,小巷兩旁青灰色的墻壁一直延伸到他們頭頂?shù)暮诎抵小?p> “這些紅燈籠真有意思!”
墻上每隔幾步就掛著一只紅燈籠,燈籠里懸著一根小小的白蠟燭,在昏暗的過道里顯得格外詭異。
“你是不是貓當(dāng)?shù)镁昧?,總喜歡往野墳堆里鉆,才會覺得這些東西有趣?”
墻壁上不知用什么血畫滿了奇奇怪怪的符號,干燥的墻壁在濕膩的血水里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仿佛那干涸的河床突遇甘霖。
“姐啊,我們打個賭,我覺得這不是人血。”
“我同意你的看法,那我們兩個都贏了,該找誰領(lǐng)錢?”
“當(dāng)然是關(guān)洱哥哥啦,他看起來最有錢!”言洲理所當(dāng)然道,“這是什么法咒嗎?”
壁上的圖案猶如無數(shù)血肉模糊的長蛇,它們像那些技藝高超的油漆匠一般,一刷一刷地將紅色顏料涂在墻壁上。
“嘖,稀粥你看這邊?!?p> 那些雜亂無章的線條一直延伸到墻角處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仿佛是某個不耐煩的人把桶里的所有油漆劈頭澆了上去。
“……喪心病狂?!?p> “聽說……劍妖的口味很獨特……”言汐忍不住一陣干嘔,但還是頑強(qiáng)地把話說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p> 借著遠(yuǎn)處熊熊的火光,言汐在這片紅色前停下。
一大股令人作嘔的、熱烘烘的腥氣混著墻體的味道在巷子間戲謔,像一場血腥的慶典。
“姐,你別吐啊,你要堅強(qiáng)!我覺得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么養(yǎng)魂陣……”嚴(yán)于待人的言洲完全把他姐拋在腦后,一路小跑著離開那一大片紅色。
“……怎么辦,我也想吐了……”言汐按壓住內(nèi)心的翻滾,伸手在墻上蹭下一塊凝結(jié)的血塊認(rèn)真端詳起來,“……這怎么那么像什么鳥的血……”
思及此,言汐感覺身邊的光線似乎暗淡了些,于是往后退了幾步。
抬頭一看,道:“果然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p> 無數(shù)的烏鴉在這條小巷里聚集,它們先是在紅燈籠的上方停下,接著毫不猶豫地沖向那些紅色線條相交之處,直到把自己的身體撞到糜爛,順著墻壁栽倒在地。
言汐捂著嘴,心里想著:“如果說書先生看到這一幕,應(yīng)該會說:它們像密密麻麻的黑色雨點,如同蒼蠅附驥般前赴后繼地撞向那片紅色。烏鴉們掉落的羽毛如同人間辦喪時的冥紙,在黑暗中飄落,虔誠無比?!?p> 扮演完說書先生的言汐一陣干嘔:“稀粥,你跑哪里……”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巷子轉(zhuǎn)角處走來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
這人身上的紅衣像是被鮮紅的汁液染過,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是誰?”言汐的目光穿過一片黑和紅,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像兩個臨死之人的相互嘲諷。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話音一落,這鮮紅的光芒緩緩走進(jìn)鴉群,像一顆落入枯林的火星,迅速點燃堆成小山的烏鴉遺體。
火光絢爛又決絕,一如某種自殺式的莊嚴(yán)告別。
“劍妖?”
腥臭的血腥味立刻被羽毛燒焦的刺鼻味驅(qū)趕而走,本就昏暗的空間被煙霧侵占,愈加黑暗可怖。
……
“稀粥,你人呢?”言汐捂著口鼻穿過燃燒的火焰,呼喊道,“你別不是被熏暈了吧?”
正說著,她看到角落里一個黑色的身影正扶著墻壁嘔吐到虛脫,“嘖,還好意思說你是妖呢?!?p> “姐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弟弟,我都這樣了你還嘲笑我!”
“你好好反思,剛剛是誰丟下我自己跑掉的?”嘴上絕不饒人的言汐輕輕地拍著言洲的后背,“你好點沒有?”
就在言洲即將吐到失去意識間,前面的黑暗中傳來一些揮動翅膀的聲音,還沒等他們看清,一團(tuán)如颶風(fēng)一般的烏鴉群涌了過來。
“……姐啊,真是誰跟著你誰倒霉……”
言汐迅速把言洲護(hù)到身后,手上凝起一團(tuán)藍(lán)中帶紅的火焰往前推去。
那是她剛得到的冰霜琉璃碎片的法力。
“閉嘴吧你!”這道火焰沒有燃燒,卻把鴉群包圍起來,從中把它們碎成塵埃,散落空中。
回頭看到身后的言洲雙指在胸前輕輕一捻,嘴里念念有詞。
“找蘇姚嗎?”
“對,這劍妖太惡心了,我不是被他打死,是要被惡心死?!毖灾拚f著就把手上的長劍遞給言汐,自己又憑空化了另一把長劍,“再說,我不知道身上的靈力該怎么用。”
“我也不知道怎么用?!?p> 言洲嗤道:“我是不經(jīng)修煉直接入的妖道,而你是不經(jīng)修煉被迫飛的仙,你比我更不濟(jì)呢!”
“是是是,你說的對?!?p> 于是不經(jīng)修煉的兩兄弟徹頭徹尾體會了一把“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滋味,只能毫無章法地手舞足蹈。
“這怎么沒完沒了的?”當(dāng)言洲十分暴躁地打散一波橫沖直撞的烏鴉,令他崩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那些死去的烏鴉全都化為靈體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怎么打又打不死,燒又燒不掉?。 ?p> 經(jīng)他這么一說,言汐這才想起方才在小巷里遇到的烏鴉撞墻的詭異事件,“那些用身體破壞法場的烏鴉,死后又化成了法場的一部分,為布法的人所用。”
“這么說來,不只是死去的烏鴉,就連那些在火場中喪命的人,他們死后不僅沒有歸入黃土,反而成為布法之人的武器,死后也無法安寧?”言洲簡直暴躁到崩潰。
“稀粥,”言汐抬起手上的長劍,在空中畫了一個護(hù)盾,把他們兩個人罩起來,“我覺得這還是奪魂陣的一部分?!?p> “你是說那些在叁角村死去的魂魄都在這里聚集了?”
“不止如此,向而二夫人的那朵玫瑰,或者正是開啟這個奪魂陣的鑰匙之一。我們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劍妖既然要守住這個陣法,就要讓我們所有人成為他法陣的肥料。”
言洲的長劍已經(jīng)在護(hù)盾外圍殺出了一波厚厚的靈光。
那些破碎的魂靈和烏鴉的虛體沿著護(hù)盾的邊緣堆起了一座小山,而后又被金色的光芒打碎,像被燭火灼燒的飛蛾。
“這劍妖哪來的那么大法力,控制這么大一個陣法?”
“你還記得那天夜里出現(xiàn)的日文武神嗎?”
“記得,然后呢?”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魂靈把他們包圍,言洲又憑空化出兩把長劍,丟出盾外,他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就只會這么一道法咒。
言洲道:“不過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鎮(zhèn)守東方的武神為什么把神殿建到萬里之外的南方陵緒武神的地盤上。”
“我懷疑他也參其中了。叁角村的奪魂陣?yán)镉幸粔K護(hù)陣的冰霜琉璃碎片,可是它的力量與妖力相克,劍妖不可能控制它,或許是日文武神的手筆,而且……”
“而且什么?”
“日文武神就是當(dāng)年滅國的成旻將軍。”
“……你怎么知道的?見到他了?”
“對,在天界的時候,還把他的神邸壓塌了?!?p> “……”
就在言汐筋疲力竭、言洲震驚不已之時,他們身處的這處黑暗頓時被劈開,整個空間為之一震。
言汐一時間站不穩(wěn),往一旁倒去,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崴得他她腕生疼,只好蹲下身揉了幾下,“誰這么暴力?”
“我啊,言言,跟你學(xué)的?!狈凵纳碛霸谒麄兊淖o(hù)盾外出現(xiàn),手中的折扇幻化出九個分身,在空中形成一個更大的扇形。
然后隨著蘇姚手上的法光,如箭矢般飛出,把那些摩肩接踵的鬼影切開,猶如一刀切開的蘿卜。
“貓咪,學(xué)會了沒?把你那幾把劍收回去重新來一遍?!?p> 蘇姚一邊切著蘿卜,哦不,一邊切著鬼影,一邊朝身后的言洲道。
“當(dāng)然啦,簡單!”言洲從蹲下的言汐手上拿走長劍,以一種所向無敵的姿態(tài)邁出護(hù)盾,認(rèn)認(rèn)真真地學(xué)習(xí)著如何一劍變九劍。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護(hù)盾外金黃和淡粉色的法光照亮了整個空間,靠得近些的鬼靈被他們的法光灼傷,散發(fā)出難以言喻的焦味。
“你們倆可以去說書,很精彩?!?p> 言汐正打算站起,手臂就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扶住,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腳踝,一股清涼的感覺襲來,原先針刺般的疼痛被撫平。
對方這才把她扶起,溫和道:“還疼嗎?”
言汐搖搖頭,“你們怎么會一起過來?”
關(guān)洱的目光落在言汐袖子上的一出污漬上。
言汐解釋道:“剛剛斬殺鬼靈時不小心被濺到身上的?!?p> “嗯,沒事。”只見關(guān)洱拿起她的袖子,手掌在上面輕輕拂過,污漬被清除得干干凈凈。
然后他才看向被丟到地上的一只黑貓,道:“小洲給蘇姚傳音,問怎么能一次性殺死一山洞的魂靈。我想著可能是你們可能是在向宅遇到麻煩了,就一道過來了?!?p> “那剛剛那刀是你劈的?”
“不是,嗯,是蘇姚劈的。”
關(guān)洱在回答的時候眼神有點飄,他自知十分心虛,于是從善如流轉(zhuǎn)移言汐的注意力,“這貓是怎么回事?”
“哦,另一只貓拿他撒氣的?!?p> 說話間,蘇姚和言洲已經(jīng)把魂靈都清理干凈了,看起來打得十分痛快。
言汐撤走護(hù)盾,與關(guān)洱并肩走著,跟上在前面開路的兩只妖的步伐。
“給我?!焙鋈?,言洲回頭一聲不吭把言汐手上的貓搶過來,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又走在前面。
“你不是貓妖,是醋妖吧?”走在前面的蘇姚先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眼言洲,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風(fēng),也一聲不吭地接過言洲手上的黑貓,若無其事地開著路。
“哼,要你管!”
“哦。”蘇姚似乎對自己的這個舉動有些不解,恐怕又激怒了某尊大佛,下意識地就往身后的關(guān)洱看去。
卻發(fā)現(xiàn)關(guān)洱根本連看都不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言汐的側(cè)臉上沒有離開過。
蘇姚懷疑他不看路會不會摔死,這時卻對上了言汐的目光:“怎么了蘇姚?”
“沒事沒事?!碧K姚這才匆忙收回目光,心虛道。
就在他轉(zhuǎn)頭回來的那一瞬間,他看到關(guān)洱的手鬼鬼祟祟地碰了一下言汐的耳垂。
于是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又再次轉(zhuǎn)頭確認(rèn),這回卻對上了一道冷若冰霜的目光:“看什么?”
“沒有沒有!”強(qiáng)大的求生欲望讓他忽然間嘴比腦快,脫口而出道,“那個……言言剛剛腳受傷了,您老人家應(yīng)該扶扶她。”
說完冷汗從肩胛骨流到了背脊,他簡直覺得自己就是自己強(qiáng)大的救命恩人。
多虧了最后那句他自己都沒弄明白的話,否則下一秒的自己會如同剛剛那些鬼靈一般灰飛煙滅!
還沒等他緩過勁來,身旁的言洲像被捏了喉嚨,跳起來問:“姐你受傷了你沒事吧傷哪里了我看看?”
說著就去撩他姐的衣服,還抬起了她的一條腿準(zhǔn)備脫鞋子,然后言洲忽然意識到什么,伸手就去扶被他掰得失去平衡差點倒地的言汐。
“小心!”言洲看到關(guān)洱已經(jīng)先他一步摟住了他姐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他姐的手臂,這才不至于屁股著地。
他有一瞬間想要把那兩只手打掉,但他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那兩只手的主人倒是先說話了,“小洲,你姐沒事,我剛剛已經(jīng)看過了。你慢點。”
言洲聽得出來關(guān)洱的語氣很溫柔,甚至還有點寵溺的意思,但他不知為何還是有一種被責(zé)備了的感覺,只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
“乖,”而關(guān)洱像是能看懂他的心思似的,他還沒走開對方就又補(bǔ)充道:“有你在,汐汐不會有事的?!?p> 一旁的言汐對關(guān)洱這句神來之筆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往旁邊側(cè)了一步,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不經(jīng)意地離開了關(guān)洱的雙手。
果然言洲一聽這話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拍了拍言汐的肩膀,“姐,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然后興沖沖地走在前面。
言汐看著蘇姚翻起的白眼,側(cè)頭默默地對關(guān)洱道:“高!”
“哇啊,貓咪,好多花哦!”就在這時,他們前面出現(xiàn)了一大片玫瑰,每朵都發(fā)著幽幽的紅光,嬌艷欲滴。
“讓我來!”剛打了雞血的言洲伸手就想毀掉這片花園,被他身旁抱著貓的蘇姚用一條腿阻止了,“別啊貓咪,這些玫瑰可能是用魂靈滋養(yǎng)的,貿(mào)然破壞的話太可惜了?!?p> 蘇姚的嘴可能開過光,他話音未落,玫瑰花上的幽幽紅光陡然一亮,像捧住一盆盆血液。
言汐心中的云霧在這片紅光里逐漸清晰起來:“這里的一朵花就是一條性命,那些因為玫瑰花喪命的人,魂魄都會被寄養(yǎng)在這些花上?!?p> “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大的奪魂陣,”關(guān)洱輕聲道,“這么看來,這陣分了兩部分,向宅這里的是養(yǎng)魂陣,叁角村的是煉魂陣?!?
幽賞
小劇場: 言汐:哥哥,我給你帶了份禮物????。 關(guān)洱:真的嗎?是什么? 言汐打開一個飯盒,核桃酥榴蓮酥鳳梨酥花生酥…… 言汐:哥哥喜歡嗎? 關(guān)洱:汐汐送的我都喜歡???? 言洲:謝謝姐姐?。∥蚁矚g! 關(guān)洱and言汐:乖,一邊去,沒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