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替嫁一

　　林莞被叫起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屋里燒著炭盆，熱乎乎的，林莞臉蛋上帶著剛睡醒的潮紅，朦朦朧朧睜開眼睛，新霜將床幔挑起來，對著床上的林莞說道“小姐，快醒醒神，大夫人讓你過去呢。”

　　啊，林莞將醒的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哪陣子風，能吹的大夫人喚她過去？

　　傳話的丫鬟就在院里候著，林莞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落下話柄，遂趕緊起身，新霜打開衣柜門，拿出一件大紅色的比甲衫出來，大夫人十天半月都不叫小姐一回，說不定是有什么好事呢，“小姐穿這件吧，鮮艷好看?！?p>　　林莞在妝奩前回頭，“不要這件，拿那件來?！崩w纖玉指指向一處，新霜沒法，只得將這件衣服掛了回去。

　　換好衣服之后，林莞帶著新霜來到了慧園院。

　　“夫人，二小姐到了。”門口守著的丫鬟稟報道。

　　李蘭葉聞聲，勾起了嘴角，擺出個慈祥的笑臉，向門口看去，與此同時，新霜挑開了簾兒，林莞走了進來。

　　林莞今日，讓她眼前一亮。

　　只見林莞上身穿著深粉紅鉤針繡直袖藏被蜀衫和啡紅竹織針絲國十樣錦，下身是花灰色上手波紋孔雀紋錦裙，頭發(fā)綰了個雙耳髻，精致的云鬢里點綴插著金邊雙步搖，耳上掛著填絲紅寶石耳墜。她有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眉下是朗若明星的眼眸，眼里不似一般女兒家含羞帶怯，而是帶著一股子率真，甚是落落大方。

　　“瞧瞧，這孩子出落的越發(fā)標志了”李氏轉頭對著馬懡懡贊嘆道，聲音極和藹，“是啊，小姐出落的越發(fā)水靈了?！瘪R懡懡接話。

　　林莞進了屋并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李氏似是感受到了林莞探究的目光，她上前一步，拉住了林莞的手，“來，坐下說話。”倒是顯得親親熱熱。

　　林莞想到了前世李氏最后那凄凄慘慘的模樣，心里也沒有那么討厭她了。遂順著李氏的意思，坐在了桌邊。

　　李氏拉著林莞落座，極力的表現出一幅慈母模樣，她不急著說正事，倒是扯了些亂七八糟別的，林莞開始還一句一句回答的仔細，到后來就有些不耐煩了，心想李氏今天就真的是因為無聊，叫自己來嘮嗑？

　　“莞兒……”李氏聲一頓，直覺告訴林莞，重點來了。

　　林莞乖巧的坐著，手貌似無意的撫過桌面，她慢慢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

　　“母親請說。”林莞插了句話，聽在旁人耳里，那是飽含了對李氏這位母親的孺慕之情。

　　李氏的話卻說不出了。

　　林莞今日這一身，顯的她亭亭玉立，美麗大方，可她剛才袖口拂過，李氏看了一眼，這身衣服袖口處，已經稍稍見短，這才想起這還是年前給她做的，連這頭上帶著的首飾也是自己打完剩下的邊角料才打給了她。

　　不由得心中訕訕，方才想好的怎么也說不出口，簡單的敷衍兩句就讓她退下了。

　　這可把新霜弄的一頭霧水，她不解的問道“夫人召小姐過去，就話了幾句家常，竟然還賞了好多首飾衣裳，這是什么意思??？”

　　林莞淺笑出聲，“你道我為何穿這件衣服，我知曉夫人喚我前去十有八九不會是好事，穿這身衣裳只是想讓她心里有點愧疚之意，堵她的嘴罷了?！绷州缚蓻]新霜這么天真，什么事都往好了想，李氏十幾年沒善待過她，可不會一下子就變好了。

　　偏這個小丫頭想了半天才想通其中關竅，直呼小姐厲害。林莞卻伏在她耳邊說“去打聽下，最近府里有什么大事？”

　　這三天，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天大的事也不能誤了吃飯，林莞從慧園院回來，肚子早就餓的咕嚕咕嚕叫了，叫新霜吩咐傳膳，林莞就回屋等著了。

　　林莞平日里沒別的愛好，就是對吃要稍微講究些，原主在家里不受寵，雖然不至于凍著餓著，但過的日子也不算舒坦。

　　而這兩年，側院里林莞請了新的廚子，做的飯那叫一流，為了不惹人懷疑，對外只說是亡母的故人，過來投奔小姐的，本來這側院就不被人關注，只要不用府里的銀子，李蘭葉連看她一眼只怕都懶得看。

　　晚膳端上來，擺了一桌，有清蒸鱸魚，杏仁豆腐，糖醋里脊，還有一碗白米飯，香氣撲鼻。

　　林莞這幾日為了趕稿子，吃不好睡不好的，現下一看見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頓時瞪圓了眼睛，右手抄起了筷子，氣勢雖足，但是動作還是規(guī)矩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夾著吃。

　　新霜挑了簾兒，旋身進來，立在林莞跟前，面上瞧著有些紅。林莞腮幫子鼓鼓，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話，新霜知道她問的是什么，“打聽出來了，京里都傳皇上給秦大將軍和林家嫡女賜了婚?！?p>　　林莞夾了一口里脊肉放進嘴里，入口酸甜，肉質鮮嫩，吃的她眉眼彎彎，心滿意足。

　　新霜見她沒多大反應，想起剛剛在主屋那邊聽到丫鬟們私下瞎傳的話，再也忍不住，“小姐，你怎么還吃的下去？！”

　　林莞正吃的高興呢，聽了她這話不由的奇怪，卻還是騰出了嘴回了一聲“我為什么吃不下？大姐姐成親，我為她高興?！?p>　　“小姐，你……！”礙著屋里的其他下人，新霜生生的將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林莞卻慢慢回過味來，秦大將軍，林家嫡女，李蘭葉，賜婚？

　　她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擰眉說道“你們都出去，新霜留下?！蔽堇锏难诀邆兌夹卸Y退下了。

　　等到丫鬟們走完，屋里就剩下主仆兩人了，林莞慢慢的轉過頭看向新霜，極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新霜重重的點頭。

　　林莞滿臉的不可思議“我不是大夫人所生，這大家都知道啊？”

　　“可咱們夫人病逝后，小姐和少爺就被老爺放在大夫人名下了，這么大的事，小姐怎么忘了？”新霜不滿的說道。

　　林莞心里一咯噔，新霜與原主一起長大，知道的太多了，林莞之前就有異樣被她看出來，她都找借口了，這次她也含含糊糊的說道，“大概是時日太久了，我有些忘了，再說，大夫人從來沒把我當女兒看待過，也不怪我不記得啊……”

　　新霜忿忿點頭，就是，從沒疼愛過我們家小姐不說，現在還將我們家小姐往火坑里推！

　　林莞面上不顯異常，腦海里卻將前世的記憶都翻了個遍兒，前世里，明明到明德十四年，她都是沒成親的啊，怎么如今才明德十二年，就從天而降一樁婚事，難道這世她的命格改變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前世林府抄家滅門之禍也有轉機了？

　　突然的發(fā)現讓林莞心里咯噔蹬的劇烈的跳個不停，新霜見林莞面上如此不在意，不滿的說道“小姐不生氣嗎？！”

　　林莞收回思緒，她從沒見過新霜氣成這個模樣過，遂問道“就是大夫人鐵了心讓我嫁，我也不能說什么，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嘛。”

　　林莞對婚姻本就沒什么期待，更何況還是在古代，自由戀愛不可能吧，若是成了親發(fā)現過不到一起去，就和離好了，反正大梁民風開放，男子另娶，女子再嫁都是尋常的事。

　　新霜瞧著林莞的樣子，真是急的想熱鍋上的螞蟻，“小姐，那是秦錚！”

　　秦家和林家，可是有一段舊事在的。

　　這秦林兩家，當年都是鄴城里有名望的家族。兩家的家主又是故交好友，還結下了兒女親事，當年可謂是羨煞眾人。

　　但十年前與突厥一戰(zhàn)，秦城指揮失誤，至使十萬將士被突厥包圍在玉霞口，這里地勢低洼，易攻難守，將士們苦戰(zhàn)三天，彈盡糧絕，全軍覆沒，連主將秦城也戰(zhàn)死于此。

　　消息傳來，朝野震驚。圣上大怒，秦家危在旦夕，秦家主母攜幼子奔至林府門前，求林甫看在昔日與丈夫情面上為夫求情，求圣上寬恕秦家。

　　林甫閉門不見，三日后，林甫遣老管家鐘叔送來一封信，秦家主母以為轉機來到，激動的拆開一看竟是退婚書，當場昏厥在地。

　　秦城母親歷經兩朝，丈夫兒子皆為國戰(zhàn)死，她有二品誥命夫人稱號，她著朝衣，面見圣上，老母孀妻弱子，終使得圣上動了側隱之心。

　　之后，圣旨下，秦家滿門一百二十余人，被貶至梁州，那里背靠雁門關，是極北極寒之地，一年四季，風沙肆虐，還常有突厥人來犯，就連秦城也是埋骨于此，這不由得讓人暗揣陛下的用意。三日后，秦家舉家北遷，至此京都鄴城里再無秦家。

　　“這……”林莞愣住了，她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但是這些年代久遠的事，她還真有點不記得了。

　　林家有負秦家，秦錚如今風光，這場婚事怎么看都有點目的啊。

　　這要是嫁過去，可不會像林莞預想的相敬如賓吧！

　　這天夜里，林莞做了一個夢，夢里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掐住了她的脖子，林莞拼命的掙扎，對他拳打腳踢，但她這點力氣對他根本猶如蚍蜉撼樹，林莞憋的臉通紅了，慢慢的有些喘不上來氣來了……

　　一夜噩夢，導致第二日一早，林莞就有些精神不濟。

　　冬日陽光不強，林莞側躺在小塌上，正在閉目養(yǎng)神。

　　新霜就從外邊風風火火的跑進來，進了屋，關上了門，神秘兮兮的從懷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本子，“小姐，上個月的賬簿掌柜送來了?！?p>　　林莞聞言，猛的睜開了眼，忙從新霜手里接過來，大致翻了一翻，上個月收入還不錯。這可能是近來的得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林莞花了半天將賬本細細看完，又叮囑了新霜幾句，書局的掌柜的是新霜本家親戚，是值得信任的，林莞倒也不必太過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