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賢妃

　　賢妃派人來請，葉蓁蓁不敢耽擱。

　　綠衣偷偷遞了個銀裸子過去：“姐姐，賢妃娘娘喚我家主子是為的什么事呀？”

　　賢妃的宮女和賢妃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板著臉束手站著，目不斜視：“娘娘有請自是有該請之事，葉主子去了就知道了?！?p>　　葉蓁蓁琢磨著也沒什么好事，挑了件素淡的裙子就去了。

　　永和宮里，賢妃端坐在主座上。

　　下面郭婕妤幾個頗有些坐立不安。后宮里的妃子們無論品級，向來都有些怵賢妃，就連寵冠六宮的淑妃也不愿與她對上。

　　葉蓁蓁端端正正地對著賢妃行了個禮，還未開口說話便先咳上兩聲，盈盈細腰被長裙一裹腰封一束，更顯得弱風扶柳。

　　這邊幾人見她終于來了，如釋重負，一個穿著嫩綠宮裙，頭上攢珠銜翠的娘娘率先開腔：“葉才人你總算來了，今日在賢妃娘娘面前，看你如何抵賴！”

　　葉蓁蓁疑惑地看了看她：“不知這位姐姐是？”

　　郭婕妤冷哼一聲：“她是玉芙宮的劉美人，你莫要轉移話題，且說你認不認罪？”

　　葉蓁蓁：“原來是劉美人。”

　　于是慢悠悠又給這幾個人行了禮，轉頭看向賢妃?！版艅偟竭@，娘娘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讓妾認罪了，妾實在是不知犯了什么錯，求賢妃娘娘指點一二?！?p>　　賢妃一張國字臉，眉眼英氣，不能說得上多漂亮，但氣質沉靜從容，倒也有幾分別樣的璀璨。她威嚴端坐，挑著眉上下打量了會兒葉蓁蓁。

　　她是第一次見到她，除了一臉病容，看著倒是清清爽爽的，進退有度，沉著大氣，挺符合她的胃口，也不像是郭婕妤口中的狐媚子。

　　倒是郭婕妤那幾個，花枝招展的，一大早在眼前晃得眼疼。

　　兩邊對比有了高下，賢妃就也愿意給她個機會解釋：“葉才人，聽人說，皇上最近都宿在你的流仙閣?？捎写耸?？”

　　葉蓁蓁恍然心道原來是為了這事。

　　“回娘娘的話，確有此事，皇上這半月內共來了四次，子時方離。”

　　賢妃這邊覺得她大方承認，并不狡辯，那邊郭婕妤忍不住了，她覺得葉蓁蓁就是當著她的面在炫耀。是就是吧，還非說來了幾次。

　　當下站了出來：“你知罪就好！低位妃嬪需得在合歡殿侍寢是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你竟然……”

　　賢妃皺著眉用茶盞輕磕桌面，一旁的宮女立刻朗聲道：“婕妤娘娘，這會兒是賢妃娘娘在問話，您還是先坐著吧?！?p>　　郭婕妤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逾越了，不安地看了上首的賢妃一眼，又縮回去了。

　　“郭婕妤說的也沒錯，葉才人，你還有什么話要說??？”賢妃用杯蓋拂去杯中浮沫茶梗，抿了口茶，杯盞上方云霧繚繞，朦朧了眉間神色。

　　“娘娘容稟，蓁蓁確是想為自己辯解幾句?！比~蓁蓁整了整裙子跪下來，腰挺得直直的，滿臉坦蕩正氣。

　　“妾自入宮以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不識規(guī)矩犯錯，受罰事小，丟了皇上和娘娘們的臉面則萬死難辭。妾于是潛習宮規(guī)，發(fā)現宮規(guī)一卷三十七條目上的確寫著三品以下妃嬪需到合歡殿侍寢，但在第三十九條目上又做了注解?！?p>　　“當初天下甫定，木石未興，甚至于有兩三個妃嬪共住在一個偏殿里的情況。為避免彤史混亂，這才定了合歡殿之規(guī)?！?p>　　說白了就是怕皇帝大門一關亂搞一通，又不能追著問皇帝你昨晚睡了誰，更何況有可能皇帝自己都不記得了，導致最后連帶沒帶綠帽子都分不清。

　　“妾承蒙皇帝厚恩，賜了流仙閣棲身，倒是沒有這般的困擾?！比~蓁蓁低眉順眼地分析。

　　這邊郭婕妤聽了心里又不得勁兒，這又是在炫耀皇上獨給她賜了別院？不過她這回學乖了，朝一旁的劉美人使了個眼色。

　　劉美人無奈站出來：“葉才人你說了這么多，無非都是你自己的臆測。賢妃娘娘又豈不比你熟悉宮規(guī)？但這后宮規(guī)矩向來如此，幾百年來無人敢違背，難道你認為娘娘們對宮規(guī)的理解皆不如你一個小小的才人嗎？”

　　葉蓁蓁不慌不忙：“若只是妾一人，自是不敢有絲毫造次。但據妾所知，當年順懿太皇太后還是六品寶林時，便似乎已循此例?！?p>　　賢妃聽了心頭一動，倒是也想起來了。那順懿太皇太后是當今皇帝的祖一輩，當初寵冠六宮，的確是早早被賜了宮殿嬌養(yǎng)起來，也不曾去過合歡殿侍寢。

　　這么說來，若是說太皇太后沒錯，那跟著做的葉蓁蓁自然也沒錯。若說有錯……又有誰敢說太皇太后有錯呢？

　　郭婕妤幾人聞言噎住，相互之間干瞪眼，竟一時想不出辯駁之言。

　　賢妃等了等，見她們再想不出什么話來，也覺得沒甚意思：“罷了，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葉才人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違例而未報，回去禁足一月，罰抄宮規(guī)十遍。至于你們幾個，”

　　她掃了掃底下面露不忿的幾個人，“未搞清事實就到本宮這兒吵吵嚷嚷，入宮幾年對宮規(guī)的理解甚至比不過才來半年的葉才人，罰同樣禁足一月，抄宮規(guī)三十遍?！?p>　　也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了，賢妃娘娘果然英明。葉蓁蓁很滿意，態(tài)度良好地躬身認錯。

　　郭婕妤她們就難受了，滿懷期待過來，笑話沒看到，還反被看了笑話，啥沒撈著，撈著個懲罰……忍氣吞聲勉強領了罰，也沒臉再留下，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葉蓁蓁行了禮也想走，賢妃卻開口叫住她。

　　葉蓁蓁不明所以，只等低著頭站回來。

　　晨光于窗牖間流轉，明暗中日頭漸升。

　　賢妃一口口抿完青花釉瓷盞中的茶才緩緩開口：“按理說，新人來，咱們這些做姐姐的理應給你一些見面禮的。只是先前你病著，皇帝心疼不愿你來請安，便一直拖著。如今你來了，這禮還是得補上?！?p>　　她從手上褪下一個翠玉鐲子給她，成色極好，翠得誘人。

　　葉蓁蓁過來雙手接了，又斂眉跪下謝恩。

　　“你是個懂禮的?！辟t妃點點頭，“不過在這個宮里，懂不懂禮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要本本分分，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p>　　葉蓁蓁覺得這話有些奇怪，好似在敲打自己，又好似在提點，但見賢妃沒有再多說的意思，便只得行了禮出來了。

　　……

　　此時已近正午，外面蟬鳴漸起。

　　綠衣扶著葉蓁蓁走在路上，艷陽高懸，她倆盡量撿了有樹蔭的地兒走著。

　　來時有宮女領著，二人心中裝著事竟也沒怎么認路。這會兒往回走，七拐八岔地也不知何時走錯了道，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界。

　　正午這會兒暑氣逼人，大伙兒沒差事的都窩在屋里避暑，等了半天竟是見不到一個人。

　　葉蓁蓁早膳沒吃多少就被喊來，又走了大老遠的路，這會兒又餓又曬的，有些撐不住了。腦袋一陣一陣地眩暈，只得扶著一棵樹站著，面色煞白，冷汗細密。

　　綠衣急得直掉眼淚，想著是自己先跑去找人，還是豁出命來背了她一起走。自己先去吧，又不放心葉蓁蓁一個人在這兒，背了一起走吧，又怕走不了幾步又把葉蓁蓁給摔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旁邊突然傳來“吱呀”一聲，卻是有扇隱蔽的小木門拉開了插梢。

　　原來她們后面竟藏了一道矮宮墻，因為長年累月無人清掃，藤葉爬滿了墻壁，以致于葉蓁蓁主仆二人竟一時沒有發(fā)現。

　　從小木門里走出一個人，身上套著件小太監(jiān)的大褂，眉眼英氣，卻分明是個女子。那大褂并不合身，空空蕩蕩地掛在身上，把她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袖子還長出一截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葉蓁蓁二人，轉身又往回走，卻并未關上門。

　　綠衣見狀有些猶疑，但見葉蓁蓁難受得話都說不出了，再顧不得其他，攙著葉蓁蓁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