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驗尸
蘭昭儀臉上的笑容第一次顯得有些僵硬，就好像是一臺完美的齒輪機突然卡了殼。她扯了扯唇角：“葉妹妹這是在懷疑姐姐？”
當日驗毒的太醫(yī)是她讓人請來的，此時葉蓁蓁想讓其他太醫(yī)重驗，分明是信不過她。
“來人，喚張敬之。”皇帝也好奇葉蓁蓁想要如何破局，吩咐一旁去太醫(yī)院找人，一邊還讓安公公給自己重上了一盞熱茶，就差瓜子甜點，明擺著要在這兒湊份熱鬧。
皇帝發(fā)話了，蘭昭儀心里再不舒服也只得忍下來，只是臉上的笑終究是冷了三分。
小張?zhí)t(yī)又背著他的藥箱來了。
今夜并非他當值，皇帝派的人急匆匆跑去他的住所，從被窩里把人直接拉過來的。情況緊急，他難得的未穿官服，往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也披散在肩上，比起一貫嚴謹謙恭的形象添了幾分懶散閑適。
只是當他得知自己是過來給一只貓驗尸的時候，臉色黑得簡直不能看，頭上明晃晃掛著“不會”兩個大字。
但小張?zhí)t(yī)終究不愧是醫(yī)仙傳人，曉一通百，戴上羊腸制的手套，先從皮毛入手，依次檢驗，很快便在那白貓的嘴里找到了和油紙上殘留的成分相同的毒藥。
小張?zhí)t(yī)在驗尸的時候，葉蓁蓁狀似認真看著，余光卻一直緊緊盯著那名圓臉侍女。
那侍女面色平靜，微低著頭盯著自己裙底露出的繡花鞋面，恭順地站在蘭昭儀后面。
然而這便是最大的疑點，周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對張敬之這邊投以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就連篤定兇手是八寶的葛才人也忍不住扶著椅子站起來，緊張地看著張敬之的一舉一動。而且當張敬之終于找到貓嘴中的毒藥時，眾人也皆有不同反應(yīng)，唯獨那個圓臉侍女依舊目不斜視，一動不動，好似早就料到了這般局面。
“葉妹妹，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蘭昭儀見狀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葉蓁蓁仔細看了看張敬之提取出來的毒物，他是用小刀將貓嘴內(nèi)壁組織刮下一些，又不知用了何種藥劑，先與油紙上殘留的毒粉調(diào)配，又另用部分藥劑與貓嘴中提取出來的組織混合。最后調(diào)配好的兩份液體被共同倒入一個小碗，二者混在一塊，嚴絲合縫，宛若一體。
毒出同源。
“既然死了這么久都還能在嘴里找到，想必胃里也同樣可以吧？”她語氣平靜，從張敬之的藥箱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小銀刀，遞到他的面前：“勞煩小太醫(yī)了。”
當場破腹不可謂不血腥，眾女眷紛紛瞥過頭不去看，葛才人中毒未愈，更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場面，將頭埋進貼身侍女的懷里。
張敬之古怪地看了葉蓁蓁一眼，眼里卻閃過一絲贊許之色。他來的時間雖不久，但從眾人的只言片語中大概也了解了目前的情況。
葉蓁蓁此舉，正是驗尸關(guān)鍵。
白貓，到底是否是因那碗湯而亡。
張敬之接過銀刀，手起刀落，極快極穩(wěn)。許是因為白貓已死了一段時間，被剖開后竟沒有流出多少血，袒露出粉白色的內(nèi)臟。
他按照之前的方式重做了一遍，這次，兩份藥劑涇渭分明地隔開在碗壁的兩側(cè)。
胃里，并無葛才人所中之毒。
“白貓喝了湯。胃里無毒，所以湯里無毒。”葉蓁蓁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張敬之嚴謹糾正葉蓁蓁：“這只貓的確是中毒身亡，胃中雖無葛才人所中之毒，但的確還有其他一味毒藥?！?p> “好，就算是這樣，此次事情的重點在于湯里是否有毒。這碗湯，葛才人喝了半碗，貓咪舔了幾口，想必碗里還有剩下。你們當時可曾有查驗過剩余的湯里是否有毒？”
蘭昭儀和葛才人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不大好看。葛才人這下也知道這事或有蹊蹺，訕訕開口：“當時，情況混亂，眾人對那湯避之不及，等太醫(yī)問起時，桌面竟已空無一物，無人知曉剩余的湯到了何處?！?p> 貓喝了湯后中毒身亡，說明湯有毒。那么葛才人喝了湯后九死一生導(dǎo)致流產(chǎn)，定也正是因為中了湯里之毒。而此時又發(fā)現(xiàn)八寶丟下的油紙包里的確殘留有相同毒藥，這樣一來，檢不檢查湯似乎也變得無關(guān)緊要了。
這條邏輯鏈看似無懈可擊，實際上正是利用了人的慣性思維將眾人引到了一個錯誤的方向。
這回輪到蘭昭儀眉頭緊皺，她也沒想到這看似明了的事情還能另生波折：“那八寶丟油紙一事又作何解釋？油紙上殘留的毒便是葛才人之毒，這是所有太醫(yī)共同認定了的?！?p> “說到這個問題，那我卻想先多問一句，為何貓嘴里會有這毒胃里卻沒有？”葉蓁蓁走到蘭昭儀面前，眼睛卻盯著后面的圓臉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不知所以，只能低著頭恭敬回應(yīng)：“奴婢素禾。”
“素禾，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背影看起來很像八寶？”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個不起眼的侍女身上。
可不是嘛，雖然八寶此時披著蓑衣跪坐在地上看不清身量，但那相同的臉型與體型，若作同樣的宮女裝扮，遠遠看來的確有可能認錯。
圓臉侍女臉色大變：“奴婢，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p> “我的意思就是，是你裝成八寶的樣子在事后故意丟了油紙包，就算小蓮沒發(fā)現(xiàn)也必定會有其他人發(fā)現(xiàn)?！?p> “也是你，在貓死后往它嘴里灌了毒，以此混過太醫(yī)的檢查，但是貓已死，毒灌不進胃里，你沒料到我會直接開腹查胃?！?p> “那么也有可能是你，下毒謀害了葛才人和她肚中的皇嗣！”
葉蓁蓁冷笑著，將推論一段段拋出，一邊側(cè)過身子用力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八寶。
“而我的小宮女，自始至終，都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