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探查
福陽宮的白美人最終沒能熬過去。
因整個過程，從膳食局拿食材，到動手制作皆是芄蘭和白露二人完成，且白露在彌留之際曾力保芄蘭，認為絕對不可能是她下的藥。于是最后只能定案為是她在制作甜品時誤用了幾種性寒活血的食材導致。芄蘭雖無投毒之罪，但也有失察之過，不日便被發(fā)配至永巷做最低級的掃灑宮女了。
皇帝下旨給白露晉了位份，按九嬪之禮下葬，家中老父受了賞，胞弟來年春闈也可得照拂。只是，這世間終究是少了一個人。
夜已過三更，流仙閣中，葉蓁蓁獨自坐在桌前。
燃著的炭盆沒燒好，不時發(fā)出幾聲炸響，迸出點點火星。屋里只點了一盞油燈，如豆燭火搖曳，照亮面前一小方天地。桌上方方正正擺著的一盒桃花酥，裹在酥皮上的桂花屑在燭火的橘光里清晰可見。
這是芄蘭在被發(fā)送去永巷前拼死偷偷送來的。未出事時她陪著白露在小廚房制作糕點，白露見她嘴饞，做完便送了她幾個。
她妥善收了本想等晚上休息時食用，結果還沒等到晚上便出了事，她留了心眼沒告訴他人，此時送來給葉蓁蓁，不為自己，只為不讓主子背著荒唐的理由凄苦枉死。
桃花酥放置已久，酥脆表皮失去了光亮的油衣，被冬日寒風凍得梆硬，暗淡地躺在食盒里，像一具具失去了靈魂的尸體。
“主子，小張?zhí)t(yī)到了?！?p> 綠衣輕輕推開門，小聲地喚葉蓁蓁。寒風從門縫鉆進來，吹得桌上燭焰亂晃，葉蓁蓁回過神，猛打了個寒顫：“快請進來?！?p> 張敬之披著狐裘沾了一身露水，從半掩的門扉側身進來，狐裘被帶起，露出內里鑲了貂絨的湛藍官服。
他來得太急，此時氣息尚未平復，張嘴呼出一團白氣：“出什么事了？”他今夜當值，本見無事便想找個地方小憩一會兒，結果還沒睡著便被綠衣拉過來了。
最近似乎老是被打擾到睡眠……
“幫忙驗一下這酥?！比~蓁蓁也沒時間和他寒暄，將裝著桃花酥的食盒往他那邊推了推。
小張?zhí)t(yī)撿出一塊，放在白手絹上細細端詳，又拿了小刀切了一小塊放入口中，在舌尖研磨品嘗：“嗯，上好的桃花酥，只是放了久些，影響口感。”
“里面沒毒？”
“沒有，用料極好?！?p> “也沒有性寒活血之物？”
“皆是常見的溫和食材?！?p> 葉蓁蓁并不驚詫，倒是心生一種“果然如此”的釋懷。桃花酥又不是第一次做，哪里能那么輕易混入其他食材，只是芄蘭嫌疑太大，在沒有其他證據(jù)洗脫她嫌棄的情況下，葉蓁蓁和白露這才不得不先認下這個說法。
但是，不出所料，雪花酥果然被人替換了。
白美人喜歡自己制作糕點這個事情整個后宮都知道的。而且她做完也喜歡往別人宮里到處送，導致很多人都認得出她的手藝。偏偏這些東西又簡單好學，只要有心很容易仿制。
只是，就算是仿制也得預先知道她什么時候要做哪種糕點才好提前準備。
白露的小廚房為她一人所用，凡事親力親為，應該不會有人染指。而她要做糕點之前，是派了芄蘭去膳食局拿食材的，又因為沒有桃花了臨時拿桂花充數(shù)。所以只有膳食局的人以及回來路上遇到的人才有可能知道白露即將要做的是摻了桂花屑的桃花酥。
但是要調換糕點，在不知道白美人會做多少的情況，那人一定會準備足夠的數(shù)量。按芄蘭所說，白露在廚房里先是嘗了兩個，又送了她一些，那么在替換后一定有毒糕點是多出來的，也許現(xiàn)在就藏在她宮里的某個地方。
事情剛出，戒備森嚴，調換下來的糕點可以自己吃掉，但是毒糕點肯定還沒找到機會處理。雖說這毒糕點對于普通人來說并不致死，但是也必然會導致上吐下瀉，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過于引人注目。
夜深一室，小張?zhí)t(yī)不好久留，檢查完桃花酥就離開了。綠衣送了他出來，回來拿了鐵條給屋里擺著的炭盆撥了撥，好讓盆里的炭受熱更均勻些：“要不明日去稟了賢妃娘娘再查一查？”
葉蓁蓁搖搖頭，時間越久變數(shù)越大，而且從葛才人和白露的事情來看，這個幕后黑手的耳目眾多。她慣和賢妃沒什么交集的，若是貿然過去稟報很可能打草驚蛇。
“你讓四餅去找皇上，就說我病了，請他來一趟?！比~蓁蓁低頭看著那盒桃花酥，思索片刻后吩咐綠衣。
她剛剛找了太醫(yī)，此時再用這個借口把皇帝叫來，就算幕后黑手有耳目盯著流仙閣，也只會以為她哀思過度而導致身體不適。
皇帝今日正歇在蘭昭儀處，聽了四餅的話果然急匆匆過來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闖進來，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意，想湊過來又怕冷著葉蓁蓁，只能站在炭盆前邊烘手邊打量她。
“我沒事。”葉蓁蓁把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按舜味ú荒茉俜胚^此人！”
“你沒事就好，以后有事找朕就直接說，何必用這不吉利的話來誆騙朕?！被实勖摿送庖逻^來把她攬住，“這個事情朕會安排人去查，倒是你，這么晚了不睡還去找張敬之？他倒是也愿意陪你折騰……”
哪來的一股醋味。
葉蓁蓁還需要他幫忙查案，用臉蹭了蹭他的冒了青色胡茬的下巴安撫他：“白露是我的姐妹，她不能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p> 而且，她有句話放在心里沒說。
你的妾和孩子死了不到三天，你就去別人的女人屋里留宿了……女人不是工具，即使沒有感情，也是需要尊重和體面的。
葉蓁蓁看著皇帝的側臉，心里五味雜陳。若死的是我，你又會多記得幾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