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雛菊練武才半年不到,盡管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那也不能彌補她此刻的拳意松散,拳法稀爛。
眾人只是覺得這個拳打腳踢的少女好威風,真正明眼人卻能一眼瞧出小雛菊的底子太薄,像是趕鴨子上架一般的新手上路。
練武得從娃娃抓起,像小雛菊這個年紀,在民間教頭的眼里可能早就斷了她想學武的心思,但余春嬌卻是提也沒提年紀這個事情,言語里更多的是鼓勵。
而這樣的小雛菊生生的在半年就摸到了熬骨的門檻,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的速度,有些神奇了。
余春嬌看在眼里也沒說,每天掛在嘴邊的說法總是:你怎么光吃飯長力氣了,境界卻是一點沒長呢?
這也就造成了小雛菊偶爾的沮喪,覺得自己是不是很沒天分,離著握劍的目標簡直就是漫漫無期。
但小雛菊好在是個認死理的人,負面情緒通通自己消化了之后,繼續(xù)負重前行,路雖遠,行必至。
......
只見這時,又有七八個盾兵包剿了過來,而小雛菊在一番“威風”之后漸漸力竭,她現(xiàn)在連口純粹的武夫真氣都沒有,能撐到現(xiàn)在完全歸功于她那天生的大力氣了。
韓德尚看著少女,與那副將曹方詢問道:“你看這女娃,這拳腳身法雖顯稚嫩,但是有模有樣,是否師出名家?但看她年紀卻連那武夫熬骨都沒有做到,有些稀奇,曹方,你怎么看?”
紅面副將拱了拱手,說道:“將軍,我猜想這女孩是半路學武,并未從小打磨,所以才是現(xiàn)在這般不倫不類的氣候?!?p> 韓德善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羞辱自己女兒的陳獨身,而是對這出手威風的小雛菊感了興趣。
軍人一向尚武,也是能夠理解,不僅是那韓德善,就連本來怒氣滿面的曹方也是饒有興趣的盯著小雛菊。
被十幾個士兵包圍,哪怕士兵沒有下死手,但能撐到現(xiàn)在,也足夠小雛菊自傲了,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但小雛菊沒這么想。
她在想:如果我有哪怕春嬌姐姐那樣的身手,現(xiàn)在也不會陷入如此被動,今天的麻煩也不會是那麻煩,不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會有道理說不出,有親人朋友不能保護!
小雛菊甚至聯(lián)想到了疾風村,眼神黯淡了一息之后,突然爆發(fā)出攝人的精光。
那是一種想要問一問為什么的沖動,就像剛才陳獨身說了幾句憑什么。
小雛菊很想與這個世道問一問為什么。
為什么偏偏要打戰(zhàn)?為什么要餓死那么多人?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可以這樣踐踏一個人尊嚴?為什么疾風村的爺爺和這么多好人說死就死了?為什么富人的鞭子可以抽在窮人的身上?為什么那余米大叔就連偷來的饅頭都是臟的???
小雛菊只覺得憤怒,一股仿佛令她靈魂都在顫憟的憤怒,她的骨骼在咔咔作響,像是在拉伸,又像是在生長,“游龍戲鳳”越來越快,拳腳之間雖然依舊生澀,卻有大意思。
看熱鬧的人群驚呼一聲,他們只覺得這女孩先前明顯是沒了力氣,要束手待斃的樣子,可現(xiàn)在突然暴起發(fā)難,那架勢已經(jīng)和威風無關了,簡直是兇猛??!那二十個盾兵竟然一時間接近不了小雛菊的身遭一丈之內,剛接近就被打飛了出去。
小雛菊本來力竭的身體,不知道從哪突然爆出了一股磅礴的力氣,一聲大喝之下,硬生生的又踢碎一塊盾牌,已經(jīng)有士兵開始受傷。
坐在馬上的韓德善驚疑一聲,“破鏡了?”
曹方皺眉說道:“確實破鏡了!算是登堂入室了,可這女娃拳法氣象大的不合理?!?p> 說話間,小雛菊又出了三拳,仿佛每一拳都帶著她的憤怒和質問,沒有一個士兵可以經(jīng)的住小雛菊的一拳,帶著盾牌都不行,但是這些士兵顯然素質很高,在被擊飛了之后丟了盾牌,又徒手圍了上來,打算使用車輪戰(zhàn)術。
那游龍一般的拳頭越來越兇猛,那戲鳳一般的腿腳越來越飄逸,剛柔并濟,像是力與美的結合。
疾風一樣的拳腳之間,小雛菊身上的骨頭越來越響,以至于很多人聽到了那咔咔咔咔咔咔的聲音,聽得叫人心里毛毛的。
這就是武夫第一鏡的熬骨。
而在戰(zhàn)斗中的小雛菊并沒有察覺到,她只是覺得自己的怒氣越來越大,再出一拳,一個近身的士兵吐血倒飛而去,小雛菊大喝一聲,如平地響起了一聲驚雷,一些膽子小的都被嚇的一個激靈。
小雛菊的身體內,一條脊椎如同臥龍,在這“臥龍”的中心位置,一個小拇指節(jié)般大小的骨頭微微突然,白的晶瑩透亮,這骨節(jié)正是剛才小雛菊在熬骨的時候奇異的新長出來的,如同春筍。
就在這節(jié)新骨長出來的瞬間,咔咔咔咔的聲音停止,所有人都覺得小雛菊的周遭氣息突然停滯了一下。
同一時刻,靑鎮(zhèn)牌坊街,文武廟皆坐落在此街巷口處,此刻那座看起來有些歲月的武廟當中,客流零星散落,香火黯淡。
流連亂世,平頭老百姓都在為了吃食奔波,沒有誰有那個閑心與閑情去寺廟燒香請愿,求天老爺不如自己,天老爺如果可以管著生靈,又為何如今世道如此涂炭?
亂世治國,太平傳教是歷史所趨,整個大夏的宗教香火都是稀散的,大夏沒有足夠的物質條件去支撐國民的信仰,那些用黃泥雕刻的香火菩薩神佛還沒有二兩力氣管用,二兩力氣說不定還能掙得兩個饅頭錢呢,而與那菩薩磕頭,得到的只會是空落落的回應。
大夏武廟拜的是武德星君,遠古仙宿,靑鎮(zhèn)的這位武德星君陳舊斑駁,連面容看起來都有些模糊了,實在是那寺廟的修繕需要錢財,香火本就少的可憐,而且那看管寺廟的老倌年歲已經(jīng)大了,整個靑鎮(zhèn)就他一個人在打點武廟,連個接班人都找不到,力不從心也。
今日老倌用清水擦拭了一遍武德星君身前的供臺,看著供臺上那寒酸的貢品,老倌內心嘆了口氣,老倌的小兒子在那鄰縣謀了生計,娶妻生子也在那邊,再過兩年自己也得去小兒那養(yǎng)老,總不能成了孤家寡人不是,別死在了家里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
老倌對這靑鎮(zhèn)倒是沒什留念,只是這武廟的活計卻沒有再愿意干,令他有些無奈。
伺候了星君老爺半輩子,老倌有時候也向那星君請愿,無非是些愿大夏國不要再打戰(zhàn)了,莫要再死人了的話,留著點力氣種地不好嗎?非要去打那什么撈子的戰(zhàn)。
后來老倌也覺得自己是病急亂投醫(yī),哪有向武德星君許愿和平的,大夏曾經(jīng)有位擅武的皇帝曾經(jīng)說過,用武力開萬世太平,那會是武廟過的最好的幾年,起碼貢品管夠,可現(xiàn)在小皇帝上來之后,不行咯,為什么不行咯?因為打勝仗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
但武一定就是用來打戰(zhàn)的嗎?這位伺候了星君半輩子的老倌,有時候也會問自己,但也只是庸人自擾罷了。
世人大都是愚昧的,哪怕他們能夠偶爾的清醒,那也只是瞬間的,就像是突然被星君老爺敲了一下腦袋,開竅了一瞬間,很快就會被這洶涌的大勢,天下意志給吞沒,變成吃口飽飯就能滿足的平凡人。
老倌嘆了口氣,還在為接班人發(fā)愁,也就在這時,星君廟中的空氣突然一滯,像是空間有了某種悸動,供臺上的燭火飄曳了兩下,一股古老且滄桑的氣息從那巨大的泥塑雕像當中醒來。
這種醒來并不是具體的意識,而像是某種大道趨勢。
剛想離開的老倌內心一驚,然后臉色驚疑的看向那武德星君的臉,怎么那張看起年久失修的星君老爺?shù)哪槪孟袂宄艘恍???p> ......
......
胭脂鋪前,先前悍勇的士兵,腳步停頓了下來,他們眼神請示將軍,這個情況要使用長槍武器了,不然怕是拿不下這個小姑娘!
可韓德善想的已經(jīng)不是這個,一向沉穩(wěn)的他都難免心神激動。
“傲骨!”
曹方的臉色比先前更紅了許多,他沉聲說道:“我大夏怎么可能有此等武運!”
就連剛才那姓凌的書生也是面色一變,表情精彩了起來。
小雛菊并不知道自己身體的變化,當那校骨的咔咔聲停止了之后,小雛菊只覺得身體是那么的強大有活力,這讓她一直隱隱自卑的心境起了些變化。
那是一種可以自己掌握的強大與底氣。
她一步擋在陳獨身的面前,大聲說道:“木頭,看好了,你是我小雛菊有能力保護的第一個人!以后被我保護的人只會更多,多多益善!”
陳獨身張著嘴巴,呆呆的看著如同武神下凡的小雛菊,覺得她身上的氣息似乎變化了起來,就像是那亞索大叔一般看不透。
雙目一凝,小雛菊毫無畏懼的看向那高大老人。
腳步一踏,地上靑石碎裂,小雛菊沖天而起,已經(jīng)是越過了包圍圈,向著韓德善彈射了過去。
此刻高大老人看著越來越近,憤怒異常的小雛菊,那刻滿皺紋的臉上突然表情古怪了起來。
高大老人突然想起了一句古典武藉當中的一句古話。
傲骨生長,武曲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