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元玉昭的眼睛,赫連平心中一痛,全身的血液有一瞬間的凝固,就連一直勾著的嘴角也疆在了臉上。
元玉昭卻是仿佛沒有看赫連平的失態(tài),垂下了眼簾,右手指尖沿著茶杯口打著轉,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定霄山莊也算是江湖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勢力了,居然一夜之間就被滅了滿門。聽說,一把大火,燒了五天五夜?!?p> 說完,將茶杯里的茶一飲而盡,復抬眸看看著對面的赫連平,“這可是轟動武林的大事,赫連少俠莫是不知?”
元玉昭拿起桌子中間的茶壺,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水。
空氣中的飄著帶著暖意的茶氳,少女的神色被襯的有些模糊。赫連平正了正神色,喝了一口面前的碧螺春,掩去了剛才霎時的失態(tài)。
“怎會不知?定霄山莊名震武林,如今一夜之間消失,著實令人唏噓?!?p> 望著眼前的元玉昭,赫連平勾了勾唇角,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玉姑娘瞧著也不像是武林中人,怎么會知道此事?”
元玉昭頓時笑了,捧著水杯小口的抿著茶,眉眼彎彎的樣子讓赫連平不知怎得想起自家小弟養(yǎng)的那只白貓,在庭院里曬太陽時也是如此神情。
“左不過這汴陽人來人往,走動的多了,消息自然也靈通了。”
“原來如此?!焙者B平勾了勾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凝固。正當赫連平想要開口打破這份尷尬時,小二端著菜走了進來,“二位,桃酥雞糕。”
說著,將手上一個裝著金黃糕點的縞色瓷盤放到了桌子中間,笑著對赫連平說到,“玉姑娘會點菜,這道桃酥雞糕啊,是王大娘的拿手菜,不過大家伙兒都佐著酒吃,少有人能吃出其中滋味,單點不佐酒的人在白水閣可只有兩位,今兒個您運氣真好,遇上了其中一位。”
說完,見二人沒有其他吩咐,就退了下去。
雞脯肉與核桃仁在豬肥膘的中和下,散發(fā)出陣陣香氣,打散了先前室內有些凝固的氣氛。也許是因為美食的原因,圓桌兩邊的兩位也放松下來。
“看來今日,我是沾了姑娘的光,有口福了!”赫連平先開口說道,臉上的笑意顯得真誠了幾分。
“赫連少俠說笑了。”元玉昭咧開嘴笑了,眼睛卻是沒有離開盤子,“請?!?p> 說完,卻是先伸手夾了一塊桃酥雞糕,放在嘴邊吹了吹,輕咬一口,閉上眼睛露出滿足的神情。
赫連平看著眼前的少女,這餮足的樣子又讓他想起了那只貓吃飽喝足的樣子。
“赫連少俠快嘗嘗,雖說這里有豬肥膘,可是吃在嘴里卻是一點不顯油膩,反倒是因著里面的核桃仁而顯得有些清爽。”看赫連平還未動筷,元玉昭出聲催促道。
“還真是如此!”赫連平夾過一塊桃酥雞糕,咬了一口,出聲贊到,“果真如此!有油卻不顯膩,這廚娘好手段!”
“可不是!”
談論起美食,元玉昭明顯眉飛色舞起來。
“這王大娘啊可有一手做糕點的絕活兒,可惜來白水閣的客人大多時沖著白水魚來的,點這些糕點的人反而不算多。不過王大娘把這手藝傳給了她兒媳,如今兒媳也算是得了五六分真?zhèn)?,特別是那米糕,竟做出了十分王大娘的滋味。如今她兒子兒媳在城外支了個茶棚,那米糕賣的可是最好的!”
“米糕?可是那安遠門外的孫家茶棚?”赫連平有些驚訝的問道。
“正是。赫連少俠也知道?”元玉昭聞言,面露詫異。
“這可真是巧了。”
赫連平連聲笑道,“我今日進城,走的正是安遠門。進城前在孫家茶棚歇了歇腳,倒是吃到了你說的那個米糕,確實米香味濃厚。據(jù)那店家說,就連當今公主都喜愛吃那米糕呢!”
“哪里,怕是那孫小子見赫連少俠是外鄉(xiāng)人,編胡話哄少俠買米糕呢!”元玉昭聞言,笑得彎下了腰,“那皇宮里的公主金尊玉貴的,又哪里會吃他家的米糕?”
赫連平挑了挑劍眉,丹鳳眼含著笑意看著眼前笑得喘氣的少女。
“我哪里會不知道他是拿大話哄我,不過是看他辛苦生計,四周其他人也都確實點了米糕,我才順水推舟要了一份,不過那滋味卻是出乎我意料。”
“白水閣待的是四方客,來這里的人就是為了吃個新鮮,那種尋常街頭巷尾的糕點,在白水閣反而少見?!?p> 元玉昭直起腰,語氣中滿是可惜,“我也許久未吃那米糕了,如此說來,倒是嘴饞了起來。”
“姑娘莫不是未卜先知,”
赫連平上挑的眼角多了幾分笑意,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慢慢的打開。
“我今日走的急,還未吃完就離開了茶棚。舍不得沒吃完的米糕,就用油紙包了想晚上吃。既然姑娘提到了,我就不藏私了,也算是我對姑娘小小的答謝吧?!?p> 言畢,油紙包被打開,里面的米糕卻是被壓得變了形。
赫連平有些尷尬,滿是遺憾的說道,“我倒是忘了半日已過,這米糕怕是沒法吃了?!?p> 元玉昭卻是朝珠簾外頭喊了一聲,“小二!”
“玉姑娘有何吩咐?”
元玉昭指著油紙包說道,“你把這個拿到后廚給王大娘,讓她瞧瞧能不能重新收拾一下。”
“好嘞?!毙《锨?,小心地捧著紙包走出了雅座。
“我看壓得也不是特別嚴重,王大娘應該可以重新收拾好?!?p> 元玉昭一邊夾過一塊桃酥雞糕,一邊朝赫連平解釋道,“若是收拾不好也無妨,孫家茶棚就在城外,想吃倒是也方便,不過就是可惜赫連少俠揣在懷里的半日了?!?p> “我倒是一時想左了,竟不如姑娘豁達,姑娘見笑了!”赫連平咧嘴笑了笑,邊笑還邊搖了搖頭。
“噗!”不曾想,對面的元玉昭卻是笑開了,“赫連少俠一介武林中人,怎么竟是比這汴陽的書生還要講規(guī)矩?”
赫連平愣住了,“這不是怕唐突了姑娘。。?!?p> “不唐突,不唐突?!痹裾堰B忙擺擺手,“我又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你這樣一直端著架子,我瞧著都累!”
“來汴陽前,家父家兄再三關照,說是汴陽不比西北,天子腳下,當謹言慎行,因此要我收了身上的江湖氣,看來是我過了?!?p> 赫連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赫連少俠大可不必如此,這都城汴陽雖說是天子腳下,卻也是魚龍混雜,武林中人在此,著實不算打眼?!?p> 聽了元玉昭的話,赫連平頓時放松下來,看著元玉昭開懷地笑了,掰了一小塊桃酥雞糕,隨手往嘴里一拋,痞氣卻不招人討厭。
“赫連少俠此次來汴陽所為何事?”
“聽說安王病重,好不容易請來了南門神醫(yī)看診,這不,來京城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請到南門神醫(yī)隨我回去為家母看病?!?p> “安王。。。病重?”元玉昭連聲笑道,“怎么可能?安王怎么會病重?有何憑證?”
想到剛剛像小兔子似的元玉清,又想到三天兩頭差人來撒潑打滾搶廚娘的安皇叔,元玉昭不禁無覺得好笑。
“安王爺稱病,已經(jīng)月余未出府了,而且還隔三差五的差人去皇宮?!?p> 苦于無法解釋,元玉昭只好倒了一杯碧螺春,悶頭喝著。
“這是哪里得來的消息?”
“南門神醫(yī)?!?p> “什么?”元玉昭放下茶杯。
“是真的?!?p> 赫連平認真的點點頭。
“就在月前,江湖中有消息說,南門神醫(yī)要從西北往汴陽來給安王治病,四月左右就到。一開始大家都是半信半疑,可后來有人在西北附近遇見了南門神醫(yī),南門神醫(yī)親口說的。”
“怕是以訛傳訛吧,聽說南門神醫(yī)行蹤飄忽不定,而且對于診治一事向來謹慎,怎會如此輕易就告知他人?”
元玉昭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去年十月,是她親自將南門老頭哄騙去了西北落霞軍中,還派了隱衛(wèi)沿途護送。算著時間,最遲也要明年三四月才會回汴陽,又怎么會現(xiàn)在回來?
“不是,”赫連平搖搖頭,“從西北出來,遇到南門神醫(yī)的人不在少數(shù),而且南門神醫(yī)幾乎是逢人就說。瞧著方向,他確實是往汴陽來?!?p> 看著天色漸暗,赫連平走到窗邊,遠處只有幾處小光點隱約可見,自嘲地笑著搖搖頭,“我這是又被人騙了。”
回頭卻看見元玉昭低頭看著面前盤子里的半塊桃酥雞糕,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玉姑娘有家人要看醫(yī)嗎?這次機會可難得,南門神醫(yī)可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p> 想到快包了白水閣二樓的江湖客,還有樓下大堂那些舉止做派明顯帶著江湖氣的人,元玉昭瞇了瞇漂亮的杏仁眼。
“既是如此,赫連少俠?!痹裾颜酒鹕韥?,“家中幼妹自幼有疾,久治不愈。如今聽少俠之言,我須盡快返回家中告知父母,今日之宴怕是要失禮了?!?p> “無妨?!焙者B平走上前幾步,“我就住在附近的風順客棧,玉姑娘要是想打聽南門神醫(yī)的消息,盡可來找我?!?p> “多謝赫連少俠。今日是我失禮了,下次定給少俠賠罪。”
元玉昭拎起放在一旁的炸果子,抱拳告辭。
赫連平重新在窗前站定,看到街角少女急匆匆的步伐,勾起的嘴角久久沒有放下。
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元玉昭加快了腳步。轉過街角,元玉昭停了下來,對著虛空低聲說道,“來人?!?p> 一個黑色的身影驀地出現(xiàn)在陰影處。
“派人去查。還有,”元玉昭指了指白水閣方向,“去把他身上的衣服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