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五歲,阿娘告訴我,不日我將嫁給太子凌淵,住進東宮。
東宮于我而言,并不陌生。因為姐姐是太子妃,我的大半童年都是在東宮度過的。
但三個月前,一場密謀的策反事件東窗事發(fā),廢太子被流放至蠻荒之地,有生之年不得回京,而姐姐則被賜死于東宮。
因為太子是謀逆之徒,牽連姐姐,皇上甚至還不曾留下給她一處哭喪的地方,就這么草草拋尸亂葬崗。
在這不久,新太子走馬上任。因平反廢太子一眾有功,又為了安撫失去了嫡女的崔家,皇帝賜婚。
“我不嫁!”我悶在被子里大聲反抗。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阿娘正坐在我的床頭,苦口婆心的勸我:“嫁給太子有什么不好?等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后……”
我悶在被子里,搖頭:“我不愿意嫁給太子”
在東宮住的那七八年里,我和還是五皇子時的太子凌淵一起度過其中五年。
五皇子被養(yǎng)在皇后名下,但皇后并不待見他,太子可憐五皇子,于是便以讀書的名義將他留在了東宮。
那時候,我雖年紀小,但也看出五皇子對姐姐不同尋常的態(tài)度。
自我搬進姐姐的住處,幾乎每日都可以看到五皇子來找姐姐的身影。
五皇子很喜歡姐姐。
我們年幼玩笑問起時,五皇子也未曾否認過。
“靈兒,你定要好好當這個太子妃,我們崔家只能靠你了。”娘用嫌我不爭氣的口氣說。
我們崔家,雖樹大根深,但因廢太子一事備受牽連,再加之這些年崔家一族越發(fā)肆意妄為,罔顧皇權,皇上也開始有意疏遠,但并不那么明顯的表現(xiàn)出來。
此次賜婚,大概只是皇上給大臣們施的障眼法。
“那為何不是崔儀,崔舒?”我悶聲問。
娘把我從被子里挖出來,捋順我的頭發(fā):“崔家現(xiàn)如今還未婚配的嫡女,只有你了。”
我不說話。
其實,我不愿嫁給太子,一個原因是太子喜歡姐姐,我向來不愿意做姐姐的替代品。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陵王。
我五歲時,遇到還是五皇子時的太子,等我長到十歲時,五皇子被接回皇宮。
我失了玩伴整日無聊,后來便遇到了陵王凌衡,從十歲到如今,我們也堪堪度過了五年的光陰。
陵王的母妃徐惠妃早就和皇上口頭許諾了我和陵王的婚事,我從未想過嫁給別人,只是阿娘和皇上都把這忘了。
見我不說話,阿娘吩咐仆人把太子下的聘禮送進我房間,一邊叮囑我
“靈兒,進了東宮可不能像之前那樣沒規(guī)矩了。”
我自小在東宮長大,有姐姐和廢太子寵著,總無法無天的。
雖姐姐也曾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來教我規(guī)矩,但我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的模樣。
“阿娘,”
看著一趟趟運進來的大紅色箱子,我心里第一次沒來由的一陣發(fā)慌,拉拉阿娘的衣袖:“能不能進宮求求皇后?我不愿意嫁給太子!”
我的姑姑,是當今皇后。
姑姑對姐姐是嚴厲的,姐姐在東宮時,皇后三天兩頭的總宣姐姐進宮訓話。對我倒是慈愛得很,總盼著我進宮給她講講民間的逸聞趣事。我倒不樂意進宮,那里烏泱泱的全是沒有生氣的人。
“胡鬧!”阿娘勸我那么久,終于是耐心耗盡了,眼圓睜睜的看著我。
“崔家的女子,就沒有你這么不知進取的!”
·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紅色撲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你要嫁給太子?”
陵王凌衡不知怎么避過丫鬟太監(jiān),懷里抱著一壇酒有些冒失的闖進我的閨房。
那壇酒,是我們年幼時一起埋的,酒壇上還有新土。
“你怎么來了?”
我又驚又喜,從床上翻坐起來。
“崔靈,你是不是要嫁給太子?”
陵王眼睛直直的看著我,問我。
皇上賜婚的消息,普天皆知,他如何能不知道?
“阿衡,你知道,我必須要為我們崔家考慮,畢竟我是崔家的嫡女……”
我看著他,斟酌的開口。
至開朝皇帝起,我們崔家便占著皇后的位置。有坊間傳聞,崔家的嫡女是天選的皇后。
我自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語,只是崔家在姐姐死后,元氣大傷,爹爹和皇上要我嫁,我不得反抗。
“你就不能不嫁嗎?”
陵王目光灼灼的看我,問。
我避開他的目光:“阿衡,我三月后就要嫁給太子了?!?p> 此次賜婚,來得又快又急,我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好!”
陵王把酒重重放在鋪上喜布的圓桌上,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拂拂袖子向我福身:“那臣就先在這恭祝太子妃了!”
說完這話,陵王看都不再看我一眼,就要離開。
“阿衡!”
我也著急了,一把抓住了陵王的袖子:“別走!“
”你要走了,我就嫁誰也不嫁你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和信心,總覺得我和陵王還有在一起的機會,死死拖住他。
“什么?”
阿衡一下愣住了,我看見他的眼里流光溢彩,閃過萬分欣喜的情緒:“你說,你是想嫁給我?”
我紅了臉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個“嗯”字。
嫁給阿衡這件事,我總是心照不宣,沒想到一時情急嘴快,小心思全說出來
“那……靈兒”
阿衡開心得一下子抱起我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我驚呼,害怕落下去,便用手緊緊圍住他的脖子,看他面色泛紅,是害羞的樣子。
我愿意,我當然愿意!
從十歲到十五,我和阿衡一起長大,我早對他心有所屬。
“可是,徐惠妃該如何?”
我恨不得腦子一熱,今夜便和阿衡逃到天涯海角去。
只是我差點忘了,寵愛我的徐惠妃身體一向不好,又不得皇上寵愛,如果離了阿衡,在深宮之中,又該如何自處?
這句話,倒像一盆冷水潑到陵王的身上,他怔愣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激情熄滅,閃過一絲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