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靈只不說話，看著這偌大的天地，有那么一瞬間的茫然。這樣俯視，似是從前就有過的。
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
“蓮花？”她轉過頭，看身邊的女婢，問，“你是不是叫蓮花？”
奴婢低著頭，“太子妃，您記錯了，我叫江夏。宮里未曾有過叫蓮花的姑娘。”
聞言，崔靈驚了一驚。
所以，蓮花是誰？這個名字她為何會脫口而出？
隨從的丫鬟太監(jiān)侍衛(wèi)，里面有蘇華。
聽到太子妃叫蓮花的名字，他臉色變了幾變。
蓮花是那個為了崔靈孩子，而自撞房門的姑娘……
思慮了一陣，蘇華悄悄地退下去，趕緊去了御花園。
這個時辰，皇上應該在那里。
御花園，現(xiàn)在正是一片繁花似錦的景象。各個大臣的女兒，權貴人家的小姐，都爭奇斗艷似的穿得美艷動人。誰都希望在這場晚宴中，得到皇上的青睞，平步青云。
而皇上，索然無味的斜斜靠在龍椅上，百無聊賴。
看起來，并不感興趣。
“皇上，”蘇華行拱手禮，“太子妃正在高臺上……”
皇上皺眉，“那你為何在這里？”
他派蘇華去，就是為了保護崔靈。
“臣，有要事相報！”蘇華神色緊張。
皇上頗具威嚴，“說！”
“太子妃提起蓮花，這個名字?！碧K華斟酌言辭。
皇上皺眉，眼里疑惑，“這蓮花，是誰？”
自太子妃流產至今，已有好幾個年頭，皇上那時便只顧著太子妃。
不曾顧管過這個小丫鬟，甚至連名字的都不知道。
那丫頭的尸首，是蘇華去處理的。
蘇華低頭，將蓮花的身份，完完本本的告訴皇上。
“所以，”皇上心上突突的跳，“崔靈恢復記憶了？”
自崔靈回到他身邊，他整日不得安寧，只害怕一件事。
蘇華搖頭，“臣，不知道?！?p> 畢竟，太子妃那時的反應，并不那么明晰。
“帶我去看看！”皇上坐不住了。
蘇華轉眼看，御花園里的嬌俏女子，都翹首以盼著皇上的臨幸，皇上要是去見了太子妃，恐怕會把太子妃置于不利的地位。
“皇上，三思而行！”蘇華看著皇上。
古往今來的人，覺得皇上風華絕代，居高臨下，將整個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
卻不曾有人知道，皇上是這世間最身不由己的人。
皇上頓了頓，“讓徐惠太妃，去看看吧?！?p> 除了崔靈，徐惠太妃是皇上在后宮之中最信任的人。
先皇駕崩那日，徐惠太妃的沉著冷靜，確實令人折服。
“是！”蘇華恭敬的退下。
讓徐惠太妃去看看太子妃，確實是最好的決定。
正是夜晚，皇宮和十里街道亮起燈籠，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看不清的地方。
徐惠太妃到高臺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背景下，崔靈黯然神傷的樣子。
“太子妃，”徐惠太妃站在崔靈的身邊，“讓我，一起陪太子妃看看風景吧?！?p> 她并不看崔靈，仿佛確實是為了看風景而來。
崔靈聞言，轉過頭看這位華服加身的貴態(tài)女子。
“你是？”崔靈開口問。
徐惠太妃的到來打斷了崔靈對過去的回顧，她從隱約的痛心中掙扎出來。
“太子妃，”徐惠太妃終于轉過頭看她，“我一直希望你成為我的兒媳。”
她并不說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看著崔靈，崔靈的眼睛。
直勾勾的。
崔靈皺眉，“不好意思，我不太懂……”
這個女子，在她此時貧瘠的記憶里，未曾有過任何位置。
“我曾經，答應過你姐姐”徐惠太妃盯著崔靈，“保你一世無憂。”
很多年前，徐惠太妃在皇宮中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嬪妾的時候，崔寧借自己太子妃的力量，為她謀得一線生機。
崔寧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讓崔靈嫁入陵王府，讓她保崔靈安穩(wěn)一世。
她，答應了。
“姐姐……”崔靈呢喃。
在這段時間里，每個人都在她面前提到姐姐。但是她是真的完全忘記了。
她有些怪自己。
“太子妃，如果……”徐惠太妃頓了一頓，“如果，你想出宮，我愿意借一臂之力?！?p> 崔靈在皇宮之中，不可能得到什么安寧。
皇宮是一壇大染缸，沒有一片真正白凈的布。
聞言，崔靈搖頭，“我是自愿回到這里的?！?p> 確實，這段時間，她有過后悔，想過出宮。但是一想到關于姐姐的記憶，她就堅定的要留下來。
她丟失了一個她生命中很重要人的記憶，她要找回來。
徐惠太妃嘆氣，“從前，你的性子，就像現(xiàn)在這樣倔?！?p> 崔靈好奇的看向徐惠太妃，“你能不能，和我說說過去的事？”
徐惠太妃淺笑，“崔靈，你是在崔家的寵愛下，長大的?！?p> 她只這樣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話。
不論崔靈長大后到底經歷了什么，她想只告訴崔靈，她是在愛中成長的。
崔家上下愛她，太子曾經愛她，陵王也曾愛她。
這些愛，并不隨時間的流逝，而消散。
崔靈綻放笑顏，“每個人都愛我的話，為何我的記憶里閃過的關于過去的片段，我未曾開心過？”
不管是蓮花，還是哥哥，這些閃過的畫面里，血肉模糊。
“以前的事，你都忘了，這難道不好嗎？”
徐惠太妃看著崔靈。
永遠只記得這些美好的部分，難道不好嗎？
“不好?！贝揿`搖頭，“我要記起姐姐。”
她不知道回憶的過程會這樣痛苦，她的初心只是為了姐姐。
“崔寧，一定也是不愿意你記起這一切的?！?p> 徐惠太妃用心良苦。
崔靈那日當街自殺的慘烈的情狀，她后來聽人說過。
她知道，凌淵傷透了崔靈的心，要是崔靈什么都記起來了……
“不會的，姐姐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把她給忘了?！贝揿`執(zhí)著。
徐惠太妃笑，“你姐姐知書達理，曾是大梁才貌第一的女子，崔家的嫡女，總不是一般人的?！?p> 崔靈聽徐惠太妃這樣說，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姐姐名動天下的娉婷之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