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時光如梭。
轉(zhuǎn)眼之間,二狗子就快要滿五歲了。
五年來,雖然有袁林海和李淑芳的精心照料,二狗子仍然飽受疾病的折磨。
但或許真的是小姑袁小蓉帶回來的魚肝油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隨著二狗子慢慢長大身體抵抗力增強的緣故,現(xiàn)在的二狗子身體漸漸好轉(zhuǎn)了起來。
好轉(zhuǎn)不僅僅體現(xiàn)在不再經(jīng)常感冒生病方面。
就身體長勢而論,二狗子顯然較好的傳承了父親的基因,個頭比袁陽春家大他三天的“黑三”袁惠文明顯要高出不少;就精神狀態(tài)來講,二狗子再也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現(xiàn)在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在家里外,其他時間大部分都是跟小伙伴們在壩上四處飛跑,玩的忘乎所以了。
突然的轉(zhuǎn)變讓袁林海和李淑芳喜出望外。
現(xiàn)在他們的二狗子終于不再是一個“病疙瘩”、“藥罐子”,已經(jīng)完全可以和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健康成長了,還有什么能夠比這更加讓人感到欣慰和滿足呢?
但欣慰歸欣慰,他們對二狗子的照料仍舊不敢有半點松懈。
八月底,臨學校開學還有兩三天,袁林海向李淑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讓二狗子跟著他去學校旁聽。
“那怎么行呢?你要上課,能不能照看二狗子?還有,把二狗子帶到學校,對你會不會影響不好?”李淑芳的第一反應是不行。
“沒問題,學校那邊我給楊校長提前說一聲。我?guī)е纷涌赡苓€好一些,你帶著他家里、地里兩頭都要照顧,如果上山,山上風比學校大多了……”袁林海一席話打消了李淑芳的顧慮。
于是沒過多久,二狗子就成了古田小學的一名旁聽生,袁林海的跟屁蟲。
那個穿著開襠褲的娃娃,每天跟著爸爸往返學校四趟,上山下坡從不喊累。
初到學校時,感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鮮。
一個人在操場上奔跑,一個人在教室外徘徊,蹲在樹蔭下捉蟲子,嫌茅房臭就偷偷躲在教室背后的墻角處小解……
遇到課間休息,他要么溜到爸爸的辦公室要些粉筆頭子去地上畫畫,畫小人、小樹、小鳥、小皮球等等。
要么便跟著學生們一起玩耍,露著小屁股跳繩、踢毽子,惹得圍觀的學生哈哈大笑。
一段時間過后,二狗子大概是玩膩了。
每天只要袁林海有課,便自己抱著根小板凳,坐在教室前排旁聽。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他在跟著念的同時,小腦袋仰著,小脖子伸得老長,感覺自己就是只小白鵝。
當念到“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時,他便不能理解了,小腦袋又搖得像撥浪鼓。
讓他感興趣的還不止這些。
袁林海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一場籃球賽——一般是公社利用周末時間組織各校的老師進行比賽。
這個時候為了不把二狗子丟在家里給李淑芳增加負擔,袁林海都會帶上二狗子一同前往。
坐在場外的小板凳上,望著籃球場中爸爸高大的身影,二狗子旁若無人不停鼓掌——不管進不進球,只要爸爸拿球,他就拼命的拍小手,一場比賽下來往往手掌拍得通紅。
在小小的二狗子心里,爸爸就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為英雄的爸爸鼓掌,他能不樂意?
除了學校,二狗子還有著其他許許多多的快樂。
剛放暑假,他就迫不及待的去尋找小伙伴了。
隔壁的黑三肯定是必不可少的,除了黑三之外,最常找的還有阿偉和阿勇。
阿偉比二狗子小半個月。
阿偉的父親袁水清是袁壽福的親弟弟,也是袁林海的堂弟。
袁水清年輕時報名參軍,退伍后被安排到一家國營建筑企業(yè)做電焊工,長年漂泊在外,留下兒子阿偉與妻子劉水蓉娘兒倆在農(nóng)村老家相依為命。
阿勇是二狗子四伯袁林柏的兒子,比二狗子要小了大半歲。這家伙雖然在四人中年紀最小,性格卻最為有趣好動,與誰都能玩到一起。
當四個小伙伴湊到一塊的時候,世界便充滿了童趣。
他們可以光著腳丫爬上樹干摘野果、捉知了,可以卷起褲腿在水田里抓泥鰍、摳黃鱔,也可以在宴神橋的亂石堆里尋螃蟹、逮青蝦……
玩累了,四人就地圍坐在一起打紙牌,或者玩泥巴做的彈彈珠,又或者卷起樹葉吹口哨,看誰吹得更響亮……
興致來了還要在院壩里斗雞、摔跤、翻筋斗……
當然玩伴肯定不止局限于四個人。
很多時候,玩著玩著就有壩上的其他小伙伴加入,有的大上一點,有的小上一點。
人一多,場地折騰不開,玩耍的方式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伙伴們開始約著往山上的開闊地帶跑,在“操場山”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在“紅山頂”比試誰最先登頂,在“包耳朵山”的山坡上摘野刺梨,在樹林和草叢間捉迷藏……
跑過癮了,跑熱騰了,大一點的就會帶隊去河邊淺水地帶洗澡透清涼。
只見一個個小伙伴赤條條脫得精光,手牽著手在河里拉成一排,相互追逐嬉笑打鬧,等到大人們趕過來阻止,小伙伴們便一哄而起作鳥獸散……
放寒假,那就更開心了。
壩上一群野孩子,瞧著起碼有二三十人,分成正、反兩派玩“打仗”。
反派的一方在前面逃,正派的一方在后面追,也不管寒風呼嘯,只顧著四處跑。
二狗子當然不會只當“吃瓜群眾”看熱鬧。
他腰間掛著一把尺余長的木刀,手里舉著一把斑毛桿編制的手槍,振臂一呼“沖啊……”
黑三、阿勇、阿偉等便應聲蜂擁而出,朝著前方的“敵人”追殺過去,直到跑得滿頭大汗——打仗奔跑,這是冬天里二狗子對付感冒最有效的方法。
寒假的快樂還在于可以備年貨。
對于過年有沒有肉吃,二狗子不是非常上心。
他最上心的是自己伸手可及的零食——爆米花和炒大米。
大隊部代銷店旁有個專門爆米花的人,給上一毛五分錢就能幫人爆出一鍋米花。
每到過年前的兩三天,媽媽便會準備好苞谷,帶著二狗子去爆米花。
爆米花真是個神奇的事物,那么小的苞谷粒,在鍋里爆出來后居然變得那么大,吃起來還那么香脆,這讓二狗子很著迷。
大米是媽媽親自翻炒。
炒大米的時候,二狗子肯定是坐在灶前燒火,媽媽站在灶頭上用鍋鏟翻大米。
灶門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著鐵鍋里大米發(fā)出的“嗶哩叭啦”聲交相呼應,總是讓二狗子充滿了期待。
大米經(jīng)過翻炒,放在碗里加開水一泡,再加上一點糖精,那滋味——嘖嘖,比白米飯還要香甜……
等到過完年,二狗子又高興的跟著爸爸媽媽走親戚。
去的那天,二狗子穿著一身嶄新的咔嘰布藍色衣服,手里拿著那柄自制木刀,相跟著爸爸媽媽亦步亦趨。
對于三個舅舅,年幼的二狗子記憶并不如何深刻。
他只記得大舅很慈祥,五舅話比較少,小舅最喜歡抱他。外公外婆,在他尚未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他沒有半點印象。
剛到舅舅家,他就與舅舅家的幾個孩子完全“打成一片”了。
大舅家三個孩子。
大哥文賢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幾個鞭炮,點燃后甩手扔到田間淤泥,隨著“啪”的一聲炸響,二狗子褲管上濺滿了爛泥巴還興高采烈。
二姐是個樂天派,喜歡唱歌跳舞,唱到高興時經(jīng)常拉著二狗子的手轉(zhuǎn)圈圈,兩人一起手舞足蹈。
比二狗子略大的阿芳姐,最喜歡講各種有趣的小故事,每每讓二狗子聽得津津有味。
五舅家是兩個男孩子。
建剛與他大小只差個把月,富貴弟弟模樣秀秀氣氣的。
三人在一起時,建剛帶著二狗子和富貴弟弟在山坡上、竹林里、樹叢中到處晃悠,發(fā)現(xiàn)老鼠洞就跑回家拿水桶,再用水桶盛滿水死命往鼠洞里灌,弄得身上到處都是水漬還樂此不?!?p> 依依不舍的離開舅舅家,大姨家又是另外一座“快樂大本營”。
大姨每次叫二狗子小名,最后一個“子”字總是拖成長長的平聲,軟軟儂儂的,聽著很舒服。
姑爺也總是笑瞇瞇的,讓人感覺很親切,就是很好酒,早中晚三餐沒有酒是萬萬不行的。
姑爺和大姨家一共有五個孩子。
老遠的看見二狗子,大姐、二姐、三姐便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圍著二狗子東瞅瞅西瞧瞧,眨眼睛做鬼臉。
二狗子樂呵得不行,剛要張嘴笑,就被大姐抱起來了,然后二姐和三姐就湊上來揉揉二狗子的頭、摸摸二狗子的臉,再往二狗子荷包里不停的塞進各種零食。
相對于三個姐姐的熱情,排行老五的軍哥就顯得要安靜許多,但這家伙有絕活——滾鐵環(huán)和轉(zhuǎn)陀螺。
彎彎曲曲的小路,軍哥能夠用鐵鉤推著鐵環(huán)連續(xù)滾出好幾百米遠而不倒下,讓二狗子既佩服又羨慕。
還有小小的陀螺,在軍哥手中用力一搓,陀螺便轉(zhuǎn)得飛快,落在地上半天也停不下來……
大姨家年齡最小的孩子老七與二狗子同年不同月,比二狗子大上些許,喜歡帶著二狗子捉麻雀、掏鳥窩。
捉麻雀時,老七在長長細繩的一端栓上一根木棍,再將木棍立在地上斜支一個米篩,米篩下放些昆蟲或碎糧。
麻雀來到米篩下吃食,老七只需遠遠的用手輕輕一拉手中的細繩,細繩帶動木棍倒下,米篩因為失去木棍的支撐同時向下“罩”去,來不及飛走的麻雀就會被罩在米篩下逃脫不得。
掏鳥窩更簡單,只要能爬樹就行,這可是二狗子的強項。
不過還沒等到兩人收獲鳥蛋,媽媽和大姨就尋過來了——不許再上樹,上樹有危險……
快樂的童年時光飛逝。
兩天后,在大姨家吃完早飯,爸爸媽媽便要帶著二狗子回家了,只剩下一臉惆悵的二狗子一步三回頭。
他現(xiàn)在期盼著時間能夠過得更快一點。
因為老七告訴他,等到六月份地里的花生成熟時,他可以帶著二狗子去后山偷偷刨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