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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魔教誤此生

第17章 貧賤奴隸凍死骨

一入魔教誤此生 由雨逐流 2139 2020-04-15 21:57:52

  夜里,將軍府大門的兩盞燈籠灑下光輝,一左一右兩座大石獅子,被燈火照得一半明暖一半清寒。

  西廂。

  從亂山回來后,謝逸卓發(fā)覺自己又回歸了無聊生活,每日早早鉆進被窩。屋外天已黑盡,偶能看到侍衛(wèi)巡邏的零星光亮,聽到街道上傳來的打更聲音。

  屋內(nèi)亮著一盞油燈。

  睡覺不熄燈是趙原的習慣,起初幾日謝逸卓半夜醒來把燈吹熄,心想他已經(jīng)睡著,熄燈也沒關系。沒過多久就在睡夢中聽到趙原喊自己,好似要確定旁邊有人,他才能安心。

  有時謝逸卓被喊得煩了,就隔著屏風罵:“你要是害怕,自己起來點燈,不要再喊我,跟個幽魂似的!”

  這晚趙原坐在書案前,就著油燈看書。

  “還不睡?”謝逸卓披著大氅從屏風后走出。

  “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趙原問。

  “沒,我只是有點餓。”謝逸卓邊說邊走到桌前,一手拿著塊棗糕吃,一手端著盛糕點的小碟,坐到趙原身旁,“你吃嗎?”

  “嗯,給我一個?!彼麖堥_嘴,手里還拿著書和筆。

  謝逸卓順手掰下一塊點心丟他嘴里:“真懶?!?p>  趙原一邊咀嚼食物,一邊神情專注地查書,在紙上做記錄。腰背筆直,眸光掩映燈火,跟學堂里的乖乖學生一個模樣。

  “你在看什么?”她好奇地湊著腦袋。

  “我在查奴隸制度起源?!壁w原道,“據(jù)記載,數(shù)百年前各個部族之間已有販賣奴隸的行為,北舟、南盛、西未、西柔、東祁五族立國后,均以異族為奴;后至北舟統(tǒng)一中州,奴御他族;而今舟朝滅,統(tǒng)一再被打破,未、盛兩國分立西東,歸順未國的柔族,以及歸順盛國的祁族,均作奴籍?!?p>  “這些事也不是秘聞,還用查書嗎?”

  “我之前生了場病,很多事情都記不清,需要重新去了解。”趙原道,“且我查書,是想知道,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破除奴隸制度,讓每一個人,都得到公平對待?!?p>  “破除奴隸制度?”謝逸卓第一次聽到這么大膽的設想。五國混戰(zhàn)已久,異族為奴的制度,摻雜了太多積怨。雖然她也認為冤冤相報何時了,五國應該和平共處,但破除數(shù)百年根深蒂固的奴隸制,沒想過也不敢想。

  趙原放下筆,一張五國歷史關系圖勾勒成形:“可惜阿父是武將,書房里大多是兵書,只找到這幾本有關奴隸的記載,都是些基本信息,沒太大用處?!?p>  “人人都能被公平對待,如果能夠辦到,固然好?!敝x逸卓道,“我有兩個師弟,他們是祁人,雖已成為我劍宗弟子,卻被同門師兄弟欺壓打罵。我教訓過為首的幾個師弟,毫不起作用。人的想法一旦固定,真的很難更改?!?p>  趙原認同:“此事需從長計議?!?p>  “那我?guī)湍?。?p>  女人的支持帶給他信心,趙原展顏笑道:“多謝夫人。”

  謝逸卓撇清關系:“我這也是幫大黑小黑。再說,鋤強扶弱,乃俠之本分!”

  “我打聽到,西郊有個奴村,住著一些貧弱的祁族人,我打算明天給他們帶些衣食,有勞謝女俠相助。”

  “沒問題!”

  翌日清晨,薄薄晨曦下,兩人帶著四個隨從,駕乘馬車來到西郊。奴村偏遠,晌午過后方到。

  一進村,破敗腐舊的氣息鋪面而來。說是奴村,倒不如說是乞丐村。

  狹窄的街道積滿了凌亂的垃圾和塵土,路邊偶有一些餓死、病死的尸骨,無人清理,散發(fā)著陣陣惡臭。兩側房屋低矮殘破,屋瓦不足以遮風擋雨,透過漏洞,可以看到相擁取暖的孤兒寡母。

  幾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婦女,在街上尋食。瞅見趙原一行衣著光鮮的不速之客,她們眼里充滿了畏懼、嫉妒和敵意。

  “郎君,夫人,這里又臟又臭,不如你們先回避,待我們把東西分給這些奴隸。”一隨從討好地道。

  趙原擺了擺手,吩咐:“把東西都拿出來吧,我來分給村民。”

  隨從聽得“村民”二字,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來時郎君再三叮囑,不可把村民當奴隸看待??蛇@些賤民實在太臭,令人忍不住嫌惡。

  趙原沒責備那隨從,他知偏見這種情緒,非一朝一夕養(yǎng)成,也非三言兩語可改變。

  隨從們把衣服和食物從馬車中取出。大包大包的肉餅,瞬間吸引了那幾個瘦弱婦女。她們一步一步圍了上來,眼里燃燒著熊熊的渴望,似乎馬上就要沖上前來搶食,但同時,又充滿深深畏懼,如驚弓之鳥,不敢輕舉妄動。

  許是搶食被打這種事經(jīng)常發(fā)生在,瞧著他們這模樣,謝逸卓心里很不是滋味,主動拿起一個肉餅,放到離得最近的一個婦女手里:“快吃吧?!?p>  餅在馬車上用布裹得嚴實,不算太涼。婦女抓起肉餅就往嘴里塞,一邊啃一邊感激涕零地望著謝逸卓。

  跟著,旁邊幾個婦女也擁上來,忐忑地接過趙原遞來的食物。

  越來越多的人聞訊前來,物資很快分發(fā)不剩,可村民們圍著馬車不肯離開。隨從們只好把車簾掀開給他們看:“真的沒有了?!?p>  “我下次多帶些來?!壁w原請大家散去,與謝逸卓在村里巡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些老弱生病的人,躺在屋檐瓦角,沒有分到衣食。

  一個小女孩兒從身旁跑過,踢到石塊差點摔倒,謝逸卓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她:“小心著走?!?p>  “謝謝夫人?!迸合駛€花臉貓兒,衣服破爛,手中拿著一個肉餅。

  謝逸卓瞧那肉餅:“怎么不吃,不餓嗎?”

  “我想留給叔母吃。”女孩兒道,“我叔母病了,好多天沒吃東西了?!?p>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趙原問,“可以帶我們?nèi)ツ慵?,看看你叔母嗎??p>  “我叫萬萬。”萬萬手里緊緊攥著肉餅,抬眼看了看這二位送餅的恩人,點了點頭。

  萬萬家是一間破舊小屋,東北角堆了些稻草當床,屋頂破了半邊,下面挖出個水洼接雨,以免沾濕稻草。

  “咳咳?!备C在稻草堆里的婦人看到進屋的陌生男女,慌亂地爬起來,伸手一撈,把萬萬護在懷里,罵道,“萬萬,你怎么和陌生人在一起!咳咳……”

  “阿姊莫慌?!敝x逸卓向婦人說明來意。

  婦人慢慢卸下防備,把肉餅分成兩半,大的一半給萬萬,自己只吃了一點。

  “阿姊,你夫君呢?”謝逸卓問,“你病得這般嚴重,他知道嗎?”

  “夫人,您看到的,咱們這個村哪還有男???”婦人嘆道,“我們是祁族遺民,凡壯年男奴,都被發(fā)配邊疆。徭役負重,戰(zhàn)事頻發(fā),去了的人,沒有一個回來的……咳咳咳……”說到悲傷處,止不住咳嗽,竟咳出一口血。

  謝逸卓趕忙扶她回稻草堆邊,讓她躺下修養(yǎng)。

  “我這病習慣了,不用老躺著。”婦人擺了擺手,勉力坐著,“難得有貴客,可惜家里沒什么東西招呼你們。”

  這屋子一眼能望到頭,連個水杯都沒有,謝逸卓只覺難過,感慨地道:“阿姊不必跟我們客氣。”

  她與婦人聊了一會兒,趙原則在一旁逗萬萬玩耍。

  天真無邪的萬萬玩得很開心,婦人不禁感嘆:“這孩子身世可憐,母親沒了,只剩我一個叔母。如今我這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萬萬的母親……”

  “一年前就死了,死在牢里……”提起萬萬生母,婦人難掩哀痛,“都是往事,不提也罷,只是待我也去了,這孩子可怎么辦?”

  趙原正牽著萬萬過來,聽到二人對話,便道:“萬萬乖巧得很,阿姊不介意的話,我想帶她回府?!?p>  婦人有些遲疑,但看這二位面善,即便讓萬萬到他們府上做勞工,也好過在這貧村等死。

  “多謝二位。”她欠身說道。

  離開萬萬家后,趙原愁眉不展。這里比他預想的情況還要糟糕,村里人生病沒人診治,疾病一個傳一個,根本沒辦法生存。

  “我們帶的食物不夠,不如去附近再買些?!敝x逸卓心里難受,不甘心就此離開。

  “好?!壁w原道,“還得請個醫(yī)師?!?p>  兩人到臨鎮(zhèn)請了醫(yī)師,給奴村病人一一瞧看,又與隨從把湯藥熬好,照顧病人們喝藥。

  做完這些,已經(jīng)深夜,主仆六人,在鄰鎮(zhèn)一家簡陋客棧住下,訂了四間房,四個仆從兩兩一間,謝逸卓和萬萬住一間,趙原獨自一間。

  房內(nèi),謝逸卓解開束發(fā)玉釵,一身的疲憊隨秀發(fā)一同散落。

  她坐到床邊,給萬萬掖了掖被角。熟睡孩童稚氣的臉,讓人感到內(nèi)心充盈,覺得這一天的奔波辛苦都值得。

  她記得有一次,自己在教訓欺負小黑的師弟后,生著悶氣向大師兄傾訴:“都是同門師兄弟,他們?yōu)槭裁床荒軐Υ蠛谛『谟焉埔稽c!”

  林司塵道:“師妹,你這跟我訴苦,師弟們同樣跟我告狀,說你打他們。你也說都是同門師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我?guī)驼l?”

  她道:“幫理不幫親!”

  林司塵卻勸道:“大黑小黑是祁人,東祁歸順,便是將自己的國運拱手讓人。師妹你要知道,天下是強者的天下,弱者是幫不完的。”

  “幫不完就袖手旁觀嗎?”

  “你以后就會明白,在你變得強大之前,改變不了任何人、任何事?!绷炙緣m以身為師兄的口吻教導,“與其整天同師弟們置氣,倒不如督促大黑小黑練好武功,教他們學會自保?!?p>  自強不息,大師兄這一品質一直令她望塵不及,心生敬慕??墒牵瑥姶笠允裁春饬??難道非要武力天下第一,才算強大嗎?

  此刻,謝逸卓覺得,自己也沒有變強,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原,除了將軍之子的身份,自身跟‘強大’更不沾邊兒。她和趙原改變不了奴隸的命運,但至少能緩解奴村人的病痛,讓瀕死之人,生出希望。

  很多時候,沒到弱者的境遇,根本不知毫無憑借的他們,活著有多艱難。

  隔壁客房。

  一把銀光閃閃的利劍正架在趙原脖頸。

  “把貴重東西都交出來!”持劍的蒙面人說道。

  “包袱在那邊?!壁w原小心翼翼指向床頭。

  “別?;?!我手里的劍,不長眼!”蒙面賊人一手拿劍,一手推著趙原往床頭方向移動。

  趙原不敢走太快,生怕蒙面人手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脖子上的劍一直在抖,想飲血似的,寒意森森。

  床離得很近,卻被趙原走出山高水遠的漫長。

  “快點,別磨蹭!”蒙面人聲音低沉,聽上去是個三四旬的中年男子,走到床頭,一把抓起枕畔包袱,雙手合用,忙不迭地拆。

  脖子上的利刃撤開,趙原頓時松了口氣。

  蒙面人從包袱拎出空蕩蕩的錢袋,怒道:“這么點兒?”

  “都在這兒了?!壁w原道。銀錢都買了藥材給奴村,只剩點住宿費。

  “少蒙我!看你打扮,就知是頭肥羊!”蒙面人不信,把趙原推到床上,上下摸索。

  趙原不堪其擾,主動取下腰間被衣裾擋住的玉佩:“這個也給你?!?p>  蒙面人順著趙原的手在他腰腹間打量。

  趙原見此人還在怒眼相向,又道:“不夠么?那你看上什么,都給你?!?p>  心道若能送走瘟神,破點財無妨,若這人看上他這身錦衣,便也脫給這人。豈知人看上的不是衣服,而是……

  只見蒙面人手腕一翻,高舉長劍,朝他前腹下方重要部位刺來。

  “!”

由雨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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