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留香閣絕非昔比,它不僅有著絕無僅有的山珍海味,還配備了聞所未聞的裝備設施。
留香閣只兩層,一層以前廳后廚為主,二層共有十四間房,間間配了廁所,兩間共用一個備餐間,樓梯轉角處有一間別致的小房,其為傳菜間,這都是曠古未有的結構設計。
傳菜間中還有一只三層厚鐵制餐梯,以煤炭蒸汽為動力上下遞菜收盤,若是想細細問來這機械從何而來,老板娘先會伸出手掌來掂量掂量,嘆著氣給人使眼色。
每次都是待到手中落入足夠重的銅錢,老板娘才會猛地換了一張笑臉點頭哈腰地為來者解釋一番:這餐梯就是秦姑娘的主意,她成日里冒冒失失砸了太多碗碟,這才動了腦筋,造了餐梯。
戚崇先前被老板娘引著左拐右拐來到了一間房,色調(diào)以原木色為主,壁上木雕精致,鏤空的花鳥魚蟲皆是栩栩如生地覆在染了紅漆的木材飾壁上。一盞多層燭燈在中,周圍環(huán)了數(shù)盞輕燈,明亮卻不耀眼。
屋門半開,老板娘同戚崇地對話給外面湊熱鬧的人聽得利落,雖然戚崇那般言語實在有砸人家招牌的嫌疑,但他自然不會擔心這些。
聽到那女聲后眾人回頭,即便皺了眉頭,戚崇也還是看了過去。
話音剛落,一少女推了門進來,她看了戚崇一眼,笑著挑了眉頭:“你貌似對我意見很大?”
戚崇生怕與女人過多接觸,只是盯著面前這女子,他居然沒有一絲的厭煩。
換句話講,他只覺得這女子有些熟悉。
她束了一只極其簡單的馬尾,兩束藏藍色流蘇嵌在兩串盡數(shù)珠串下,就垂在她烏黑的馬尾中,十分的簡約而與眾不同。
戚崇想起來,允諾在軍營時也喜歡只梳一條馬尾。
這個女子身著白色紗制袖衫,外面套了一件藏藍色的小馬褂,束腰及膝,下端開四叉,搭在小白燈籠褲的下擺外,足上一雙藏藍色平底布鞋,同馬褂秀了同樣的花卉圖。
身形窈窕,一身利落修身的著裝更是稱地她有著別樣的風情。
再看這女子的模樣,戚崇不由將她同允諾對比起來。
不同于允諾晶亮圓潤的杏仁眸子,這女子的眼睛宛若桃瓣,尤其是那微微上揚的眼尾,睫毛濃密卻將眼尾的嬌媚稱地柔和不少,一樣的黑瞳漆黑,如同小鹿般倒映著點點燈火。
眉毛不細不彎,卻同雙眸融合地恰到好處,叫人看了不由稱贊這眉眼的精致相和。鼻梁不高,卻被一只小巧的鼻頭掩蓋了不夠立體的缺點,雙唇拭了脂粉,稱地膚白勝雪。
這女子同戚崇彼此打量了半天,她微微瞇起雙眼,卻沒有再發(fā)話。
戚崇出乎意料地沒有避開這少女的目光,反而極有耐心地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身。
少女身前的老板娘依舊滿臉堆笑,雙手交疊放在腹前有些不安地盯著沉默不語的兩人。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老板娘臉都笑僵了,她這才猶猶豫豫地附在少女耳畔。
“這位是掌權將軍戚崇,你可不要得罪他呀……”老板娘見識過這個有意吹胡子瞪眼的女子平日里是有多么毛手毛腳,所以多多少少有些擔心會不會惹怒這位大將軍。
“就是他啊……”少女點點頭了然道,但依舊沒有動作。
“嘶,愣著干嘛啊,倒水去??!”老板娘終于急了,她悄悄地伸出一種手指鉆了那少女的后腰心,恨鐵不成鋼地催促她,面目卻不敢有半分造次。
少女撇撇嘴,似是有些不情愿,但終究是提起了那只茶壺,手腕一提,清茶涓涓入盞,恰巧八分滿時戛然止住。
“戚將軍,您要有什么需求同她講就好,”老板娘見狀終于將手中攥地皺巴巴地手絹展開來,她瞪了眼那少女,又點頭哈腰道,“那我們先去忙了哈?!?p> 戚崇沒有發(fā)話,他看到老板娘將從門縫里偷偷張望的眾人趕了去,這才回頭看向捧了菜譜來的少女。
的確是玲瓏窈窕,身量同允諾簡直一模一樣,面容又生地精致,尤其是那雙眉眼,戚崇總覺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見到過。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只是端茶倒水,又不會顛鸞倒鳳,你打量得差不多得了?!边@少女將菜譜擱在戚崇面前,桃眼微瞇,似乎有些慍氣。
“說到底不過是尋歡作樂,有什么區(qū)別?”戚崇冷哼一聲,覺得這女子的辯駁實在是蒼白。
“你以為呢?如果不是我費盡心思賴在這破酒樓,恐怕現(xiàn)在早就兒女滿堂了!”少女聽罷瞪大了雙眼,但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戚崇不解,他尚未發(fā)話,卻見少女拉開一張凳子坐了下來,分毫不在乎是否不妥帖。
“那我問你,憑什么女子不可以念私塾,憑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憑什么女子天生就該相夫教子,又憑什么男人進出風月場所叫放蕩不羈,女子就叫不知廉恥?”
這少女所言字字誅人心,可聲音聽起來那樣冷靜,仿佛在訴說別人的疑慮般事不關己。戚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講什么。
“所以你看,我不過是在鳴不平,也隨便你怎么想我,你想你的,與我無關?!鄙倥鋈恍α?,她撥了撥自己額前薄薄的劉海起身,看了眼桌上菜譜,“戚將軍看看想吃點什么。”
“秦周行,你不是你父母的親生女兒吧?!逼莩珉S意翻了翻菜譜,撩起眼皮看向站得隨意地少女問道。
秦周行微微一愣,旋即放下一口氣道:“不是,但你也不要問我從哪里來,問就是不知道?!?p> 戚崇皺眉,又聽到秦周行繼續(xù)說:“我只知道我有個倒霉蛋哥哥,至今下落不明?!?p> 那日戚崇給老板娘了幾錠銀子,算是替秦周行換了幾日的休息日,又給了幾串銅錢,想著托老板娘加在了秦周行的工資里。
“將軍,你要把小秦贖去?”老板娘看著滿滿一桌子的銀兩,聲音有些顫抖。
“贖?”戚崇皺眉,看了一眼換下工裝正在束發(fā)的秦周行。
“啊不不不,是我說慣了……”老板娘見狀一個激靈,就要扇自己耳光。
“算了。”戚崇擺擺手,又回過頭去,“就她也配我接走?”
戚崇拍了拍秦周行灑在他下擺的菜湯,生平第一次翻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