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滇域（六）
“踩著石墩過去，不要碰那些黑色的東西，盡量別發(fā)聲?！崩滂】戳艘谎圩咴诤竺娴哪R風(fēng)和冷洵，壓低了聲音。
三人跟著冷琛先后踏上了石墩。行了一段路，臨近被火光照到的水面忽然動了一下，陸青湄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
那些密集的黑點像是被水淹沒了半截的粒狀物，火光和水光交相映照，似能看到露在水面上的半截圓潤粒子和上面不規(guī)則的淺綠斑紋。
踏上下一個石墩時，那水面忽然又動了一下，陸青湄再次望去，只見其中一團密集的粒子竟輕輕晃動了起來，逐漸從水面露處完整的原貌。
那是——？
待終于看清后，陸青湄嚇得腳下一滑，整個人就要跌入水中。墨臨風(fēng)護著冷洵走在后面，一時騰不出手。
前面的冷琛眼疾手快地回身攬住了她，閃電般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驚呼出聲。
他的力氣很大，她幾乎是撞進了他的懷里。一靠近他，他的體溫和氣息便很快傳了過來。陸青湄在他的懷里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
冷琛皺眉看著那團東西躁動不安地晃動了幾下，然后慢慢沉寂，終于潛入水里不動了。他暗舒了一口氣，朝墨臨風(fēng)使了眼色。四人不再停留，迅速越過了溪澗。
“你剛才差一點就驚動了那群毒物?！贝x溪澗有了一段距離，冷琛才道，“若真驚動了它們，它們就會視我們?yōu)槿肭终?，然后鍥而不舍地追著我們，有多遠就會追多遠。”
冷琛并沒有用責(zé)怪的語氣，陸青湄的臉卻熱得發(fā)燙，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差點害大家陷入危險而羞愧，還是因為如擂鼓的心跳還未完全平息。
“那水里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冷洵忍不住問。
“是癩刺，”冷琛回答，“那整條溪澗里都布滿了密密麻麻個頭不小的癩刺。它們半淺在水里，昏暗的光線里，看上去就像密集的黑點一樣，其實那些黑點就是它們身上密布的劇毒疣粒。那些癩刺非比尋常，若不小心沾上它們身上的毒汁，后果不堪設(shè)想?！?p> “這林子里的毒物都是被精心培育出來的，每一種都非同小可，決不可掉以輕心?！崩滂±^續(xù)舉火探路，留神打量四周。
陸青湄努力摒棄腦中的雜念，平復(fù)自己的情緒。
“你剛才想問我什么？”她忽然聽見他問。
冷琛今天好像十分樂意為她解惑，以往他甚少有這樣的耐心。
“我，我是想問滇族既然這么厲害，為什么最后還是敗給了我們中原？”陸青湄忙答道。
“滇族過去一直是我們中原的重大威脅，不過自從二十年多前他們的巫王戰(zhàn)死，滇族就開始走下坡路。也許是缺乏了領(lǐng)導(dǎo)者，在后來的幾次交戰(zhàn)中，十巫長老接連死傷慘重，最后好像只活了三個?！崩滂☆D了一下，“這些你多少也聽父輩提起過吧？”
“嗯，”陸青湄點頭，“可是他們不是還有大祭司嗎？比如，你之前說過的佋謝大祭司，還有送我們來的那個女祭司?！?p> “大祭司怎可與巫王相提并論？滇族有很多的蠱術(shù)唯有王族純血后裔才能修習(xí)，就算是王族旁支也不能駕馭。聽說滇族有一種秘術(shù)叫作胭脂蠱，但滇族至今都沒有練成?！?p> “胭脂蠱？”陸青湄喃喃，“名字倒是挺好聽——”
“好聽？”冷琛冷冷打斷她的話，“你若是知道這蠱的厲害，便不會覺得它的名字好聽了?！?p> “怎么說？”陸青湄詫問。
“此蠱的蠱蟲一碰著人的肌膚便會迅速鉆入人腦，唯留一抹殷紅在眉間，如女人唇上的胭脂，因此得名?！崩滂〉穆曇羯⑷脒@片幽深的密林里，攜裹著說不出的寒意，“蠱蟲入腦后，毒性很快蔓延，如一根一根的絲線，牽制人的大腦。
“當(dāng)馭蟲之人笛聲響起的一瞬，中蠱之人便會無懼生死，不知痛覺，拼了命地撕咬敵人。無想無念，嗜血暴戾，如同尸人。
“可怕的是，若不慎沾染上它們的血，也會中蠱，同樣會被蠱師所馭。若當(dāng)年他們以胭脂蠱應(yīng)戰(zhàn)，我們中原必遭浩劫?！?p> 陸青湄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如果他們今后練成了胭脂蠱怎么辦？”
“不可能了?！崩滂』卮鸬煤苁菆远ǎ八麄兊奈淄跻呀?jīng)戰(zhàn)死。王族純血血脈已斷，沒有人能練成胭脂蠱了。”
“幸虧是這樣......”陸青湄松了口氣，卻又生出疑惑，“可滇南歷代有那么多的巫王，為什么放著這樣厲害的蠱不練呢？”
“據(jù)說是因為煉蠱的過程太過陰毒，一旦練成，反噬的代價太大，一度被視作邪術(shù)。滇族的巫王若練此邪術(shù)，底下的子民會怎么想？”
和冷洵一起走在后面的墨臨風(fēng)安靜地聆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火把明亮的焰光映在他的深瞳里，照不出分毫情緒。
“琛哥哥，那個大祭司要我們憑自己的本事找到圣湖?！被鸸夥鬟^一片幽深的密林，陸青湄又問，“可你之前說這里地勢復(fù)雜，又遍布危險，豪無頭緒地去找豈不是太難？”
冷琛蹙眉：“我們之前想過很多辦法，都無法弄清這里的地形，因為根本沒有中原人會來滇南幽域這種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我只知道這幽域有兩處湖，一為圣湖，二為月泉湖，它們一個在幽域的東面，一個在幽域的西面。我們只要一直往東走，就一定能找到圣湖?！?p> “圣湖和月泉湖都是做什么用的？”陸青湄好奇地問。
“圣湖里的水至純至凈，能解滇南大部分蛇蟲之毒。而月泉湖里的水，”冷琛沉吟了一下，“據(jù)說喝了就會忘記這一生中最傷心的過往?！?p> “忘記一生中最傷心的過往？”陸青湄喃喃重復(fù)了一遍，不由輕笑，“滇族人可真幸運，無論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喝一口月泉湖里的水，便都能忘了?！?p> “也是傳言罷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親自試過了才知道。不過，據(jù)說那月泉湖里的水一人一生只能喝一次，若喝了第二次，就會失去全部的記憶，變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