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抬眼看了下崇禎的眼睛，那望著校場的眼眸顯得有些深邃，似乎蘊含了他難以琢磨的智慧。
皇上帶著柳如是進入天策軍，初看荒謬，此時孫傳庭竟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妙，如是姑娘的措施，孫某佩服，敬請主持政宣會。”
孫傳庭思路暢通起來，破除大明軍心渙散的頑癥，凝聚軍魂，得靠柳如是的政宣會，鞭子抽軍兵效果甚微。
他豁然明朗，嚴整軍紀，只靠嚴厲的治軍手段，的確只能起到一時之效。
當威望十足的統(tǒng)將離開部眾，很快就糜爛下去，士氣與軍紀一日不如一日。
大明軍兵在如今糟糕的局面下，再難維持，不出現(xiàn)大潰敗就算燒高香了，剿滅流寇、抵御建奴更是奢望。
孫傳庭露出了苦笑，如同讀書學子一般，自以為把圣賢經(jīng)典讀好了，半部論語可治天下。
他又何嘗不是，以往覺得讀通了兵書，再經(jīng)歷戰(zhàn)事，總結(jié)治軍和領軍打仗的經(jīng)驗，便能安定天下。
可殘酷的潰敗事實，加上楊嗣昌的甩鍋，讓他進了牢獄。
他覺得自己比那些讀書人還稍微好一些，畢竟親歷戰(zhàn)事。
許多朝堂官員和地方官捧著圣賢經(jīng)典，遵照書本樹立的標準行事，尤其是理學狂熱者，以為修身齊家，修出一身道貌岸然的好修養(yǎng)好品格，便可治地方，甚至治國平天下了。
然而如今整個大明的糜爛局面，正是諸多理學君子的修身平天下理念在現(xiàn)實面前一塌糊涂的果子。
“整肅軍紀，凝練軍魂，柳姑娘才思敏捷，孫某佩服?！睂O傳庭臉色不大自然了。
窩在牢獄之際，他常反思自己，以為兵書還沒悟透，便讓家人將各種兵書源源不斷的送入，苦讀之后再求索，然后再讀，卻越讀越茫然。
崇禎皇帝的話，柳如是的具體措施，如同重錘，令他苦苦求索的治軍之道，仿佛打開了一道光亮的大門。
孫傳庭看向崇禎的眼眸縮成了麥芒狀，皇上的用人看似不著邊際，卻把握住了軍心渙散的要害。
這柳如是，也只有皇上敢如此用她，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
“讓軍兵讀書，讓他們聽小說、看小說，他們才能把皇上當親爹一樣供著，把大明江山視為自己的家園，誓死拱衛(wèi)！”
孫傳庭朝柳如是深深的彎腰作揖，猛然發(fā)出響亮的吼聲：“柳提督，孫某拜求你了，此事全由政宣會主持！”
柳如是笑吟吟的抬手道：“孫營正不必多禮，都是為皇上辦事?！?p> 想到之前腹誹柳如是借助容貌和身子獲得皇上的恩寵，孫傳庭臉色通紅，把皇帝想得齷齪了，也看低了柳如是的聰慧和能耐。
這可不是靠臉和身子吃飯的女人。
“孫某該招幾個體強力壯身手敏捷的女子，護衛(wèi)柳提督。”孫傳庭心中愧疚，恨不得將柳如是當成老媽拱衛(wèi)起來。
“這事你費點心，不只柳如是，也給李香君和陳圓圓每人招幾名身手敏捷的悍勇女護衛(wèi)?！背绲澪⑽⒁恍?，雙手負后，踱步沉思片刻，抬眼道：“天策軍還得再設參謀會，有總會長和會員，面臨戰(zhàn)事要有會議協(xié)商的習慣，參謀會則相當于出謀劃策的謀士智囊?！?p> 孫傳庭頻頻點頭，參謀會，一聽就懂。
而且不只一人，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有參謀會總比一個人拍腦袋強。
崇禎悠然道：“再設情報會，會員相當于探子，但比散亂的探子更職業(yè)，需不斷的總結(jié)情報工作的得失，整理成文?！?p> “設榮譽會，負責考核軍兵功績。除了錢糧獎勵，也制作榮譽勛章，給軍兵光榮、榮耀、尊重感的榮譽制很有必要。”
“當北廠開建，政宣會、參謀會、情報會和榮譽會全歸北廠節(jié)制?！?p> 部署了天策軍的四會，崇禎心情愉快。
鋪展開來，天策軍自下而上，從物資到內(nèi)心的精神，全直屬皇帝，任何統(tǒng)將也別想擁兵自重，據(jù)為私有。
這是皇帝兵權的基本盤。
與左良玉之流不同，孫傳庭從沒有擁兵自重的念頭。
崇禎讓待建的北廠節(jié)制天策軍的四會，意味著皇帝要掌控軍心，令天策軍自下而上效忠。
這樣一來，即便統(tǒng)領、將官想挾制天策軍為自己所用，也是毫無機會的。
最底層的兵就不認可你，中層將官多數(shù)也是不認同的，還怎么將皇帝親手建立的天策軍據(jù)為私軍？
孫傳庭即便看出了皇帝的用意，也欣然接納，笑道：“陛下的部署讓臣開了眼界，尾大不掉，私軍藩鎮(zhèn)，在天策軍這邊永不再現(xiàn)。假以時日壯大起來，席卷天下，天下軍兵則全是陛下的死忠部眾?！?p> “讓天策軍學朕，全部短發(fā)，便于操練和戰(zhàn)斗?！背绲澋牡?。
“遵旨?！睂O傳庭雖是文臣出身，但毫無腐臭氣息。
短發(fā)的益處，他是知道的，上午操練過后便令全軍修發(fā)。
但戰(zhàn)兵們不樂意了，短發(fā)是上古罪人的發(fā)型，被人瞧著是種恥辱。
黃得功和周遇吉原本有些排斥，聽過孫傳庭講解新式頭盔，長發(fā)有多數(shù)不便，勉強同意了。
到了下午未時，校場軍兵全體操練，孫傳庭從營房出去，徑校場邊一站，頓時吸引力所有人的目光。
營正變短發(fā)了。
“列位，我們天策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支官兵，最求快速行軍，快速上陣，快速上彈開火。凡是最有利于我們行動的，便是敵人最害怕的，我們的短發(fā)軍將是建州辮子軍的克星！”
孫傳庭身子筆挺掃視全場，聲音洪亮。
崇禎微微一笑，踏步上前，摸著腦袋道：“我們天策軍最見不得辮子尾巴，你們肩負一項重大職責，便是去遼東剪掉建州軍腦袋上的辮子！令他們摸著腦袋嚎啕大哭！”
哈哈！
眾兵想著建奴辮子被剪時的痛苦模樣，一個個張嘴大笑，好似一個個瓜瓢在校場裂開了。
抵觸在哄笑聲中，轟然瓦解。
操練過后，眾兵互相幫襯，齊刷刷的留上了短發(fā)。
那些頭型，讓崇禎看著格外爽凈，這不僅僅是外觀的改變，也昭示著天策軍是歷代以來第一支短發(fā)軍。
但是到了晚上，讓眾兵讀書認字又成了麻煩，沒幾個人樂意。
在他們眼里，當官兵拿錢上陣殺敵即可，認字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