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遙知不是雪
春去秋來,已過去五六載,杭城的金融中心隨著各地頻頻的戰(zhàn)事分崩離析,風雨飄搖中的民國,也是一副自身難保的模樣。
霍翊龍回到了出生地徽州,他也早已不是當年剛出商道的大少爺模樣,手里握著的是杭州和徽州兩城的生意。
霍家是徽州的望族,爭氣的霍家少爺重新掌管了家族生意,家里除了恩重如山的兩位夫人之外,還有來自不同地方的三位姨太太。
“大夫,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是不是曾經(jīng)……”
“這個嘛?姨太太還是親自問霍家家主為好?!痹趺磫?,她現(xiàn)在是霍府的五姨太,之前的事早已記不得了。
“她想知道什么?”
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退出了里屋,和霍翊龍去了外面商議病情。
“大夫,她什么時候能恢復(fù)記憶?”霍翊龍說的她正是失憶的沈翎霜,這個全新的環(huán)境,她除了陌生之外,沒有其他再多的感覺。
大夫想了想,答道:“五姨太車禍之后,長期服用一種抗體類藥物,導(dǎo)致顱內(nèi)病變萎縮,記憶力減退,自然而然使得一些不愉快的經(jīng)歷從她腦海里剔除出去,加上墜崖沖擊,更是雪上加霜。霍少爺,請耐心調(diào)養(yǎng),說不定會有奇跡?!?p> 沈翎霜小時候發(fā)生的車禍,霍翊龍也是知道的,當年還是她哄著自己要堅強、要勇敢面對生活。
“奇跡?她這樣不是挺好,無憂無慮做霍家的五姨太?!被赳待埧戳艘谎勖鏌o表情的沈翎霜,冷冷說道。
“霍少爺此言差矣,你沒有經(jīng)歷過,記不得自己的過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哼……別和我打迷糊眼,她會痛苦?我那數(shù)千工人的生計難以維持都拜她所賜,她可知道?我討厭她的地方,正是因為她在杭州的最后一個月究竟做了多少阻礙我的事?!被赳待堧m然手握著杭州和徽州兩城的生意,但屢屢遭到一些大股東的刁難,問題關(guān)鍵就在沈翎霜身上,使得他不得不將沈翎霜找回來。
“霍少爺若想知道真相,何不帶著太太一起回到過去?”大夫提醒道。
“去杭州?”霍翊龍遲疑了一下。
“解鈴還需系鈴人,考慮一下老夫的意見吧!”大夫雙手抱拳,跟著管家去庫房領(lǐng)診金。
沈翎霜,你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讓我對你恨之入骨,卻又丟不掉。
……
夏季的夜晚,蟲鳴冉冉,霍府正上演著一家和樂融融的晚宴。
“過幾天你同我一起去趟杭州?!被赳待垟R下筷子,抬頭對著沈翎霜說道。
“你是在和我說話?”沈翎霜停頓了一會兒,左右一瞟,抬起頭,見霍翊龍正盯著自己。
“我告知你一聲,并沒有和你商量的意思?!被赳待堉噶酥缸约旱淖旖牵疽馍螋崴旖钦戳孙埩?。
沈翎霜意會到后,用拇將指將飯粒推進嘴巴,動了動嘴唇,毅然回道:“我不去!”
“由不得你?!被赳待埫鼜堉魇绿崆鞍才判谐?,“你是我霍翊龍的五姨太,帶你去,這是你的榮幸,不準拒絕?!?p> 沈翎霜突然站了起來,見桌面上眾人沒有反應(yīng),也許其他人心里會覺得自己的丈夫帶著自己出去談生意會是一種恩賜,但她對“榮幸”兩字,極其反感。
“我不姓霍,更不是你的附庸品。我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強迫我?!鄙螋崴曋矍暗哪凶?,這已是他們倆新年伊始碰面以來第十次吵架了。
此時,一向穩(wěn)重的大夫人大發(fā)雷霆,對著沈翎霜斥責道:“我糊涂??!這女人,當初就不該讓她進霍府的大門。”
二夫人也附和道:“大姐,你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若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也絕不同意她進門?!?p> 宋苓雪也開始自責起來:“大夫人、二夫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肚子不爭氣?!?p> 只有杜倩倩還是一個勁傻笑著,拍手叫好。
“什么孩子?”沈翎霜一頭霧水,她笑了,沒想到霍翊龍會因為傳宗接代而娶她進門,這樣的謊言,她早就預(yù)料到了,“你們一個個活得道貌岸然,是想把我當作生育的機器?還是生意場上的籌碼?”
霍翊龍也不甘示弱,擲地有聲地呵道:“你一定要和我作對嗎?”
“我長這么大,對任何事任何人從不屈服,向你低頭,我做不到?!鄙螋崴拇笮〗闫饪烧媸蔷螅稽c都不吃霍翊龍那一套。想利用她給霍家添子孫,下輩子吧!
“你沒有家了,從你進了霍府那刻開始,你就不再是千金大小姐,你任性的那套在我這不管用?!?p> 沈翎霜記得自己剛被帶回來的時候,還是兩位夫人勸他納妾的,至于她們怎么找到自己的,她完全沒有印象。她只是聽見了霍翊龍和大夫后來的談話,將她從教堂接回來,是因為有傳言說在杭州的生意遇到了麻煩。
“你這個騙子,你騙我嫁給你。我雖然不記得我在杭州留給你什么難題,但就憑你竊取我沈家的財產(chǎn),我會恨你一輩子?!鄙螋崴D:浀米约汉突赳待堅诤汲前葸^一次堂,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情愿。
“一輩子?你覺得我們之間會糾葛一輩子嗎?你真當自己還是曾經(jīng)那個人人捧在手心里任性的大小姐嗎?等到解決了杭州的事,隨便你去哪里,我都不想再見到你?!?p> 沈翎霜眨了一下眼睛,不甘示弱說道:“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guān)系?!?p> “不要把記不起來的事當做沒發(fā)生過,逃避是沒有用的,有些人的存在,就證明了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你以為進了霍家,憑著他,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做女主人了嗎?”霍翊龍意有所指,但他并沒有說出此人是誰。他的一番話,更像是在向誰證明他沒有那么喜歡眼前這個和他吵架的女人,這一切只不過是一顆定心丸罷了。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我對你做了什么,你說???”
“我會讓你慢慢知道這一切,希望你能承受得住?!?p> 霍翊龍望著沈翎霜那痛苦的表情,他怒從中來,下令張主事按老規(guī)矩辦事。
“我不需要和你說那么多,來人,將五姨太押至祠堂門口思過,今后不準她再來前廳和大家一起吃飯?!?p> 兩位夫人經(jīng)不住折騰,雙雙先退下堂去。
這一年來,雖然時時可以看到霍翊龍在身邊,但卻不曾想如此溫文如玉的男人會為了另一個女人發(fā)火。
“杭州這個魚米之鄉(xiāng),素來氣候濕潤、土地肥沃,妹妹來到這里自然有些不適應(yīng)?!币妰扇私┏植幌?,宋苓雪搶先開口勸道。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適應(yīng),唯獨她必須適應(yīng)?!被赳待埳芳t了眼,沖向前,抓住她的雙肩,怒吼道。
“我要去哪里,由我自己做主?!鄙螋崴纳碜与S意他的晃動,她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心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恨,仿佛是一只越獄被捕的困獸。
宋苓雪見狀,趕緊向前抓著霍翊紅,繼續(xù)勸道:“相公,妹妹千金之軀,怎可……”
霍翊龍收起對沈翎霜的嚴肅,回身輕聲對宋苓雪說道:“雪兒不準求情?!?p> 望著他倆輕聲慢語,沈翎霜更加來氣,便甩出一句:“我才不稀罕!”
霍翊龍見沈翎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漸漸松了手,張主事見狀,趕緊叫人過來。
“是,少爺!”張主事命兩人將沈翎霜帶去了霍家祠堂。
……
書房里,霍翊龍猛一抬頭,一碗熱氣騰騰的片兒川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見你這般生氣,怕是晚飯下不了肚,就自作主張吩咐廚子下了碗面,快嘗嘗喜不喜歡?”
“還是你最了解我的喜好!”霍翊龍放下手中的筆,拿起了筷子。
“你就不可以為了孩子,收一收脾氣嗎?”宋苓雪見霍翊龍樂津津地吃了一口,問道。
“瞧她一副死不認錯的傲慢態(tài)度,孩子的事先緩一緩再說?!被赳待堖€在氣頭上,既然拿她沒辦法,但也不能認輸,得從其他地方將面子掙回來。
“孩子是你們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別心疼啊?!彼诬哐┕室庹f道,她明白霍翊龍有多么疼惜翀翀這個兒子,怎么舍得讓孩子生活在沒有母愛的環(huán)境中。
“孩子交給你,我最放心,可他那個親娘,也太胡鬧了些……”霍翊龍本來吃的好好的,一想起沈翎霜,就勢將筷子放下了。
“我答應(yīng)你,在你沒想清楚之前,我不會透露給她知道,但你也得收斂收斂,畢竟母子連心??!”
霍翊龍點了點頭,繼續(xù)拿起了筷子。
……
月黑風高,祠堂散發(fā)著陰森森的氣氛,剛跳出來一只黑貓已經(jīng)將沈翎霜嚇得半死。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聲“你哭夠了沒有?”她連忙收起哭聲,躲到大門背后。
聽聲音像是霍翊龍,沈翎霜抱著腦袋大聲斥責道:“我不會向你屈服的,我一定會離開你、離開這里。”
“我才不稀罕,要不是兩位夫人將你留下,我早就趕你出府了,反正你也不會為我掉一顆眼淚。”
“是??!你現(xiàn)在有錢有勢,不再是從前那個窮小子,還會稀罕別人的眼淚嗎?”
“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你不安生好好呆在霍府,我會新賬舊賬一起找你算清楚?!?p> “你走,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鄙螋崴幻靼?,他們之間除了在杭州那段莫名其妙的婚禮,還會有什么新仇舊帳。
突然,世界仿佛又安靜了,沈翎霜偷偷從門縫中探了探,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緩了緩心神,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這樣的日子何時能出頭。
這時,祠堂的門突然開了,冷風爭先恐后的涌了進來,沈翎霜抬手遮了遮,隱約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
“翎霜,你在哪?”原來是宋苓雪提著一個食盒進了祠堂。
“苓雪,你怎么來了?”沈翎霜有些驚訝,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
“相公怕你一個人在祠堂害怕,就吩咐我來陪陪你。飯桌上偷偷藏起來給你的,從小到大沒遭過這樣的罪吧?”
“他有那么好心?我阿爹都舍不得對我大呼小叫,今日他朝我那么大聲……還是你最疼人。我以后叫你雪姐姐可好?來了這些日子,只有你肯真心對待我?!鄙螋崴煺娴萌绾⑼?,她記得一些,又不記得一些,這樣的人生,真的好嗎。
“我見你與我投緣得很,當然歡喜你叫我姐姐,但你真的誤會相公了,他不是你口中的那類人。”
“整個霍府,他為何總是針對我?今天還說了那么奇怪的話,好像我知道真相會后悔似的?!鄙螋崴傆X得奇怪,既然大家都不喜歡她,為何又要納她為五姨太。一個人孤獨成軍,被一家人懟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在杭州你做了一些事情,所以他才那么氣你?”宋苓雪試探道,“比如說什么人?”
“人?除了我們沈家,杭州還能有誰讓他這么生氣?”
“他不一定是在生氣……也許是件喜事呢?”
“雪姐姐,你這是什么意思?”沈翎霜撓了撓頭,一頭霧水,“我只記得結(jié)婚是為了氣我阿爹,然后……然后……逃跑……”沈翎霜記得一些片段,卻連不成一片。
“你再仔細想想……”對于沈翎霜的過去,宋苓雪又努力了一把。
“想不起來……”沈翎霜閉上眼,緩一緩亂成麻的心緒。
宋苓雪看著沈翎霜難受的模樣,趕緊勸阻道:“都是我不好,讓妹妹如此痛苦,不妨和我說說相公他小時候是什么樣吧?”
沈翎霜睜開眼睛,停頓了一會兒,收拾好情緒,說道:“我記得他小時候的他,弱不經(jīng)風,既內(nèi)向又害羞,打架也贏不了我,我一點都不喜歡和他玩。”
“相公就沒有一點優(yōu)點嗎?”宋苓雪望著沈翎霜如此數(shù)落霍翊龍,毫不留情。
“有,就因為一時逞強,發(fā)生了大事……”
沈翎霜欲言又止。
宋苓雪追問道:“當年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苓雪的好奇,引起了沈翎霜的注意,她問道:“雪姐姐,對霍翊龍小時候的事感興趣?”
“不是啦,我是覺得從小你和相公就十分有緣,也許注定你們要在一起?!?p> “我與他的緣分僅僅停留在小時候,現(xiàn)在我們之間水火不容,就讓這份緣分在雪姐姐與他之間延續(xù)吧!”
“原來妹妹是在吃醋他身邊有了我們,看來他從來沒有變,變的是你對他的成見。”
“我才沒有!”沈翎霜辯解道。
“我認識的相公,從不勉強別人。”
想起自己進霍府的情形,沈翎霜很難想象宋苓雪的話是真是假,問道:“那他怎么將你納入府中?”
“我爹好賭,輸了田輸了房,又將我買入窯子,是相公將我贖出來的,我報恩是自愿并非相公逼迫?!彼诬哐┎⒉辉诤跄且患埢榧s,霍府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在最絕望時拉了她一把。
“那你說說,你要怎么報恩?”
宋苓雪偷偷望了一眼沈翎霜,說道:“我覺得相公缺一個孩子。”
提到孩子兩字,宋苓雪故意撞了一下她,期待著她會給予什么反應(yīng)。
“?。磕阋獛退鄙螋崴@訝道,生孩子報恩,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聽到。
宋苓雪見計謀失敗了,遺憾地補充了一句:“不一定要我生,我可以說服你幫忙?!?p> 沈翎霜大吃一驚,說著說著怎么說到自己身上了,趕緊拒絕:“不不不,不用了!”
見沈翎霜毫無反應(yīng),宋苓雪只好作罷。
“這門婚事,我不愿!他分明知道我心系何人,卻強娶我入府,他是要將霍府上一輩的仇,統(tǒng)統(tǒng)報復(fù)在我一人身上?!鄙螋崴X得霍翊龍娶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為了復(fù)仇。
“沈家現(xiàn)在的情況,我想你也知道,你回不去了,而且相公帶你回霍家也是為了保護你,看你這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難道你還喜歡你的大師兄嗎?”
“大師兄?”沈翎霜遲疑了幾秒,“雪姐姐,我和大師兄是不是有過孩子?大夫說我曾經(jīng)……”
“你怎么會這么問?在杭州和你一起的人是相公?!?p> “那你為何老是提到孩子……孩子的?”沈翎霜上次問診時逼著人家大夫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連宋苓雪都不放過。
“那說不定,是你和相公的孩子,和你大師兄無關(guān),你可別冤枉了人家?!?p> “那是一場騙局,我們只是逢場作戲罷了,真相會不會是我懷了大師兄的孩子,然后騙我爹說是霍翊龍的,然后我們才成的親?事情敗露,我逃跑掉進了懸崖,他找到后,把我抓進了霍府?”
“不對,那時我們是主仆,日久生情?發(fā)現(xiàn)他是個偽君子后,難不成是我偷偷打掉了我和他的孩子,所以霍翊龍才這么恨我?”
“喂喂喂,你可是杭州城首富的千金,怎么把自己想得這么不堪?”
“我現(xiàn)在都淪為人家的五姨太了,曾經(jīng)的身份有什么值得驕傲的?!?p> “你們在杭州的事我不太清楚,但你們終究是拜過堂的夫妻,你仔細想想這些年月相公他可傷過你半分?”
“那倒沒有?!鄙螋崴獡u搖頭,有些傷,看不出來,卻隱隱作痛。
“或許他早已放下,轉(zhuǎn)而想護你一生?”
沈翎霜聽出她有幾分幫襯的意思:“我的好姐姐,你是燒糊涂了嗎?府中那三位夫人成日整蠱你,你卻不記心上,你口中的相公娶了你卻不怎么愛你,你也不生氣,他倒是挺尊重你的,平日里總是請你去書房議事?!?p> “不過是聊一些詩詞歌賦罷了,相公偏愛讀書?!?p> “閨房秘事,我懂的,我就隨口一問,雪姐姐不必害羞?!?p> “哪有?妹妹有所不知,為何府中人人叫相公為少爺,而叫兩位夫人為夫人?”
“不知!”沈翎霜可沒閑功夫管那么多,霍翊龍要娶多少妻妾,那是他的事,能在百般互斗的霍府活下來已經(jīng)不錯了。
“兩位夫人出生窮苦,原是霍老爺?shù)氖膛?,霍府出事后她們找到相公,將他撫養(yǎng)成人,這一輩子都未成婚,只希望百年后能在霍府有個牌位,不負霍老爺當年的救命之恩。相公出于孝順,又避免打擾到霍家夫人的安息,就讓兩位夫人入了自己空缺的妻房位份?!彼诬哐┱f出了霍翊龍的無奈,他并不像沈翎霜心里想的那樣。
“這樣也可以?怪不得兩位夫人各居別苑,原來是將他當兒子養(yǎng)了?!鄙螋崴M府后一直覺得每個人都有故事,若不是宋苓雪,她還不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像表面看到的樣子。
“相公宅心仁厚,從不在乎區(qū)區(qū)名聲?!?p> “那四夫人呢?”沈翎霜進府第一天就栽在她手里,直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怪怪的。
“府上可沒人叫她四夫人,你說的是杜倩倩,她最為任性,人人都禮讓她,進府前她受過槍傷,余年可知,相公不忍心,將她接入府中療養(yǎng),也是名義上的四姨太,比你早進府三年?!比??這個數(shù)字突然在沈翎霜腦海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她丟失的記憶,正好從民國三年開始。
“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那槍傷是誰打的?”沈翎霜突然奇思妙想。
“等你日后和她親近一些,可以親自問她?!彼诬哐┑脑拵в袔追终{(diào)侃。
“她每次見到我,像見到鬼一樣,還能問出什么來?”沈翎霜喃喃自語。
杜倩倩的情況不容樂觀,大夫都拿她沒轍?;舾拖駛€慈善機構(gòu),將那些身世可憐之人統(tǒng)統(tǒng)接了進來,希望大家都懷有包容的心態(tài),抱團取暖。
“那些往事,她還記得?”不知真相的沈翎霜還是一如既然,真誠地詢問著杜倩倩的情況。
“這可說不準,反正她捉弄我的時候,每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彼诬哐┮苍驗橥樾姆簽E,被杜倩倩坑過。
“你真好,換做我,可忍不住那三座大佛。”平日里,兩位夫人總是拿霍府家規(guī)約束她們,再加上一個瘋瘋癲癲專門搗亂的女人,簡直要把直性子的沈翎霜逼瘋了。
“你的意思,不會想逃跑吧?”宋苓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要記得,進了府,我們就是一家人,凡事要為相公多想一想?!?p> “他是你的相公,可不是我的?!鄙螋崴谝粫r間拒絕這個相公的稱呼。
“我可以讓給你?!彼诬哐┐蠓街t讓著,嚇得沈翎霜連連搖頭。
“不不不,好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鄙螋崴敝鴵u搖手,解釋清楚。
宋苓雪為霍翊龍設(shè)想過未來,她想象著:“我是覺得像相公這么好的人,應(yīng)該會遇到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人,然后生一堆胖娃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p> “是因為孩子,他才娶我進門的嗎?兩位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以前的事,竟然還愿意接納我,是不是很奇怪?”最近沈翎霜有太多的疑問,不知道向誰問清楚,“雪姐姐,為什么那個女人不會是你呢?”
“比起金絲雀,我更想做一只翱翔的飛鷹。我的志向是要為我熱愛的事業(yè)奔波,為了女權(quán),為了千千萬萬中國婦女,等我為相公找到一位良妻,我就會離開霍府?!?p> “雪姐姐,你一口一個相公,這種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你真的能改變中國婦女的這些觀念嗎?”
“等我準備好了,什么都有可能。你能幫幫我嗎?”宋苓雪這是要將霍府延續(xù)香火的重大責任交托給沈翎霜啊,霍府其他人怪怪的也就算了,現(xiàn)在唯一頭腦清楚的雪姐姐也來當說客。
“你別看著我,我不行的。”在沈翎霜眼里,宋苓雪是霍府唯一一尊慈悲心腸的活菩薩。
宋苓雪堅信可以說服她:“我一定會感化你的?!?p> “你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可沒有那么強的意志勸你?!?p> “那你可不可答應(yīng)我一次,陪著相公去一趟杭州,就當作是我求你幫忙?!?p> “不說了!不說了!”沈翎霜起身,推著宋苓雪往外走,說道:“你趕緊回去吧,祠堂夜深露重,你若再受風寒,我更加過意不去?!?p> “你沒有拒絕我,那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你放心,其實相公他真的很關(guān)心你,剛才……”
“雪姐姐,別說了,他比這祠堂的鬼還可怕。”
“你呀!言多必失?!彼诬哐┲噶酥干螋崴?,說道。
……
三天后,霍翊龍開車帶著沈翎霜出發(fā)去杭州,半路上,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偏遠地方,車子出了狀況。
“怎么了?”坐在副駕駛的沈翎霜問道。
“車子壞了!”霍翊龍查看了一下系統(tǒng),囑咐道,“你別下車,我去看看情況?!?p> 還沒等霍翊龍彎腰查看車底,就被一大幫身著各異、拿刀使槍的人團團圍住。
“我們終于等到了,叫沈翎霜下來?!逼渲幸粋€兇神惡煞的男子喊道。
“霍少爺,你別管,我們是來找沈大小姐算賬的?!币粋€稍微和善的男子,認出了霍翊龍,很客氣地說道。
霍翊龍頓時明白了,瞧了瞧車窗,望向車里的沈翎霜,打趣道:“夫人,找你的!”
原來,這些人是失業(yè)的工人,流落他鄉(xiāng),聽說霍翊龍和沈翎霜回杭州,就打算在半路攔截,綁個人質(zhì)討贖金。
“霍翊龍,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要開玩笑嗎?”聽得出來,沈翎霜是真的害怕,緊緊攥著車把手。
“各位,我知道大家的難處,我?guī)е?,正是去杭州解決問題,等我們回來,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p> “霍少爺,你為什么這么維護她?交給我們,反正她早已不是什么杭城首富之女了?!?p> “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樣,但她沈翎霜現(xiàn)在是我的人,我就不會讓你們傷害她,我們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p> “老大,怎么辦?”面容和善的男子,問道,“干脆一起綁了?”
“你良心被狗吃了,他霍少爺做了那么多善事,開倉救濟、捐錢捐物,他若有事,我還算人嗎?有仇報仇,我們只要沈家大小姐?!?p> 此時,霍翊龍走至副駕駛旁,低頭對沈翎霜說道:“等下我讓你跑,你就跑,我來拖住他們?!?p> “霍翊龍,你不欠我,你走吧!”面對車外來勢洶洶的這幫匪人,沈翎霜拒絕了他的提議。
“你是我的女人,我絕不會丟下你?!被赳待堃槐菊?jīng)的說道。
沈翎霜趴拉著玻璃,嘟著嘴,不服氣:“霍翊龍,不要對我這么好,我是不會感激你的?!?p> “少用激將法,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感激。”沒想到霍翊龍回擊得迅速、堅決。
“是啊,縱然你做再多,我們之間除了仇恨,還會有什么?”
“好啊,那你就好好活著,我等著你收拾我。”說完,霍翊龍打開車門,抓起沈翎霜的手,向小路奔跑。
……
一眾人,迅速在樹林中分散尋人,夜幕降臨,餓殍遍野,氣氛達到了空前凄涼。
“堅持一下,他們很快就會撤退?!被赳待堃话褜⑸螋崴獡Ьo懷中,捂著她的嘴,蹲在山坡下的空穴中,兩人互相依偎,良久。
好熟悉的感覺,沈翎霜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杭徽之旅。
大晚上,前不著店后不著村,實在走不動了,霍翊龍幫沈翎霜整理出一塊地,鋪上一層干草,只能將就露營了。
“阿慕,我怕黑!”伸手不見五指,沈翎霜的情緒有些不穩(wěn),睡下了又坐了起來,重復(fù)著,“我怕……”
“別怕,有我在?!被赳待垖⒆约旱耐馓咨w在沈翎霜身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就像是在哄小孩睡覺。
“阿慕,我從來沒有在外過夜,我想我娘了?!鄙螋崴]著眼睛,皺著眉頭,眼角還有淚水。
“那我給你唱首歌吧?”霍翊龍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準是在做噩夢,他讓沈翎霜枕著他的大腿,然后輕輕唱起了《外婆橋》。
映著火堆,霍翊龍從她腰間取出那只懷表,依舊嶄新,這么多年,她竟保養(yǎng)得如此好。他打開蓋子,湊近耳邊,正是他唱的那首《外婆橋》的曲子。
林中一片靜悄悄,只有夜鶯聲聲啼叫,那些匪人怕是尋不到人已離開了。
“阿慕,你給我唱首《外婆橋》吧?那我就不怕了?!蓖蝗唬瑧阎械纳螋崴鲋^,問霍翊龍。
“你……”此時,霍翊龍低著頭,驚訝地望著沈翎霜,說不出話來。
“你在杭州的時候,不是騙我說,你是阿慕嗎?”
霍翊龍沒有否認,繼續(xù)問道:“你還記得些什么?”
“我的懷表呢?是不是你藏起來了?”
“什么……懷表?”說到《外婆橋》和懷表,想起如此重要的故事線索,此刻霍翊龍終于聽懂了大夫的話,回到過去,才是揭開謎底的關(guān)鍵。
望著發(fā)呆的霍翊龍,沈翎霜拍了拍他,問道:“一只會唱《外婆橋》的懷表,可好聽了,是不是放在你那里了?”
“沒……沒有啊……”霍翊龍立刻推開了懷中的沈翎霜,走出了空穴,他的回答顯得如此吞吞吐吐。
“沒有就沒有嘛,干嘛一副生氣的樣子,還推我!”坐在地上的沈翎霜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跟著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
……
晨曦偷偷爬上了山頭,即將迎來美好的一天。
“喂!”沈翎霜跟著霍翊龍趕了一夜路,又餓又累,“我們什么能到杭州?我走不動了?!?p> 說完,直接癱坐在地上,大聲喘氣。
霍翊龍轉(zhuǎn)身見沈翎霜一副花了妝、亂了發(fā)的模樣,于心不忍,停下腳步說道:“我們沒有了車子,只能步行,若一刻不停歇,怕還是需要幾日。”
“不吃不喝,還需幾日,不走了,打死我也不走了。”沈翎霜趕忙搖頭妥協(xié)。
“你可不能半途而廢啊……”
“反正杭州到不了,徽州不能回,倒不如就此分道揚鑣,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p> “好個沈翎霜,你想逃?”霍翊龍走到沈翎霜面前,抓起她的手,說道,“甭想著逃跑,再遠我也會抓你回來?!?p> 沈翎霜靈機一動,甩開了霍翊龍的手,起身準備開溜:“那你有本事來抓我啊!”
“你跑得過我嗎?沈翎霜,努力點,從小我就鍛煉怎么逃過敵人的追捕,不要一下子就被我抓住了?!背螋崴谋秤埃赳待埓舐暫暗?。
不一會兒,沈翎霜就不見了,霍翊龍開始覺得哪里不對,走了一夜,沒出樹林,這下怕是真的迷路了。
“救命?。 ?p> 突然,前方傳來了一聲尖叫。
等到霍翊龍趕到,見到沈翎霜掉進了一個陷阱,扭傷了腳。
“你在干什么,還不下來救我。”沈翎霜朝著洞口邊歇息的霍翊龍大聲喊道。
“你就這樣大費周章,搞得自己狼狽不堪,引起我的主意的?”霍翊龍的話有點落井下石,得意洋洋。
“你胡說八道。”沈翎霜氣得拾起地上的爛泥巴,高高地一拋,砸向洞口。
“好好好,我胡說八道,那你就在這里好好反省一下吧,什么時候知道錯了,我再來救你出來?!?p> 沈翎霜抬頭見霍翊龍要離開,不服氣地說道:“我錯了!”
“一點都不誠懇,如果是苓雪,她一定會說,相公,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那你大可回霍府讓她天天叫給你聽??!”
“我怎么感覺有醋意啊!”霍翊龍故意說道,“不如,你也叫一聲相公我錯了來聽聽?!?p> “休想……”
“既然不肯,那我就走了……”
“霍翊龍,你真的走了?你回來啊!”
“我等著你叫我呢!我看這陷阱是那幫匪人留下的,說不定他們很快就來咯。”
沈翎霜一聽是那些兇神惡煞的人,不由心驚膽戰(zhàn):“好……我叫就是了,你別走,我害怕。”
“相公,我錯了!你別走……”沈翎霜還沒說完,霍翊龍縱身跳了下來。
“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受傷的?!被赳待埻矍斑@個臟兮兮的小花貓,心生猶憐,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沈翎霜先是愣了幾秒,突然崩不住了,大哭起來。
霍翊龍將沈翎霜救出陷阱,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沈翎霜趴在他的肩頭,仿佛看了曾經(jīng)的一幕:
“今天背你這筆賬,我得先記下,改日再向你討要回來?!被赳待堅掝}一轉(zhuǎn),讓她瞧不出自己的心事。
“小氣鬼,大不了咱們再續(xù)約,等我坐上大師兄來接我的大紅花轎,誰都奈何不了我?!?p> “你就那么喜歡坐花轎?”霍翊龍無奈問道。
沈翎霜也不客氣,故意說道:“是?。∈前?!比你的馬車穩(wěn)多了。”
霍翊龍手一松,差點讓沈翎霜從背上掉下來:“喂!大小姐,馬車翻了,你也有責任的?!?p> “你明知道我不會駕車,還放手?”
“你又怪我?”霍翊龍一聽,自己不明不白又背了一個鍋。
“不怪你,怪誰?”沈翎霜大聲說道。
“好!我不去了,你一個人去徽州找你的大師兄吧!”霍翊龍停止了腳步,突然開始松手。
“別??!我們現(xiàn)在不就像一條繩上的螞蚱嗎?好阿慕,我需要你!”沈翎霜嚇得緊緊抱著霍翊龍脖頸,皺著眉頭。
“是不是這種生死相依的感覺?”霍翊龍淺淺一笑,原來只有將沈翎霜逼到絕境,才會說真心話。
“誰要跟你一起死?你是我的保鏢,你死了,也要護著我?!鄙螋崴獨夂艉舻卣f道。
“好的,但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合約未滿回沈府,你得把我藏起來,只允許你一人見我?!?p> “藏人?你就不怕壞我大小姐的名聲?”
算了算時間,不出一個月,他們就能回杭州,霍翊龍頓時有了其他計劃。
“你怕的話,就不會單獨和我來徽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啊?!?p> “答應(yīng)就是了嘛,我還怕你不成?死阿慕?!?p> “最后一句,你說了什么?”說完,霍翊龍故意背著沈翎霜往前方的河邊走去。
“沒有啊!”沈翎霜擺出大小姐一貫的傲嬌。
“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然……”霍翊龍點了點頭,對于怎么應(yīng)付刁蠻小姐的套路,如今他可是得心應(yīng)手,將沈翎霜往上提舉了一次,徑直往前走去。
這一突然的舉動,嚇得沈翎霜花容失色,趕緊又抱緊霍翊龍的脖子,求饒道:“好阿慕,我真的錯了!”
霍翊龍低頭故意憋著笑,裝作很嚴肅的樣子。
“阿慕,想不到你的肩膀比我大師兄厚實多了。”沈翎霜輕輕拍了拍他,夸獎道。
“這叫安全感!”霍翊龍自小練武,體格當然不遜于翟昀,讓他下定決心苦練的原因,還不是因為沈翎霜當時嫌棄他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少爺。
“霍翊龍,我記得你,我和你曾經(jīng)去過徽州,原來我們之間不止那些相互討厭的回憶,你一直以來都在保護我?!?p> 霍翊龍暫停了腳步,輕輕舒了一口氣:“很好,在你的記憶里,我不是全然是個壞人?!?p> “對不起!我收回部分討厭你的話,但你也別得意,我可記得你這一年來是怎么欺負我的。”
“所以,我們現(xiàn)在還不是朋友,對嗎?”
“你那么壞,我可不想和你做朋友?!?p> “是啊,在你心里,只有翟昀是好人。”
“當然,起碼大師兄沒有做過傷害我的事?!?p> 見到沈翎霜自信得夸起翟昀,霍翊龍沉默了,他繼續(xù)背著沈翎霜前行。
……
在崇德錢莊,霍翊龍將一堆文件,推到了沈翎霜面前。
“你看看,你在杭州做的好事?!?p> “這些都是我以前簽的字?”沈翎霜拿起一份,一頁一頁地翻看,“原來,我手中還握著你的生死大權(quán)啊。”
“開什么玩笑?你的做法完全損害了大家的利益,目的就是為了針對我。”
“是啊,你一定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才想要和你同歸于盡吧?”
“不說了,現(xiàn)在你要做的就是在股東大會上撤銷之前的決議,讓一切回歸正途,讓失業(yè)的員工重新回到崗位上?!?p> “我這么做有什么好處?”沈翎霜想了想,說道,“好像除了解決了你的問題,我什么都得不到?!?p> “你在威脅我?”
“霍少爺,我怎么可能威脅你呢!”沈翎霜笑了笑,認真地說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你說說看,我若能做到,一定答應(yīng)你?!?p> “放我走!這次股東大會后,讓我留在杭州?!?p> “你想做什么?”
“杭州是我生長的地方,我一定能尋回曾經(jīng)的記憶?!?p> “我可以陪你……”
“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沒等霍翊龍說完,就被打斷了。
“找回記憶又如何,在杭州你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
“難道在徽州,就有嗎?”沈翎霜有力地回擊了過去,她一想到在霍府的日子,簡直就像是個牢籠,她不想再回到那里。
“霍翊龍,我們之間本來就只存在著利益關(guān)系,既然你利用完我,就請你放過我,從此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欠?!?p> 霍翊龍望著眼前和他談判的女人,心里無比澎湃,她說兩不相欠,難道她連翀翀這個親生兒子都不要了。
“你說話?。 鄙螋崴錾竦幕赳待垞]了揮手。
“我覺得你說話之前,還是先給自己留條后路,不要到時后悔莫及。”
“放心,即使后悔,我也不會來求你的?!?p> “是嗎?你最好不要有籌碼在我的手里,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哭著求我?guī)慊丶业?。?p> “你……”沈翎霜仔細想了想,難不成霍翊龍手里還有什么把柄。
“好了,下午還要開會,你先去休息一下,出去吧!”說完,霍翊龍指了指門口。
……
誰也不知道,這兩人在杭州的日子里發(fā)生了什么。
果然,沈翎霜最后還是乖乖跟著霍翊龍回了徽州。
……
回到霍府,沈翎霜從姨太太的規(guī)格直降到冷宮偏苑。一個人倒也清凈,雖然事事得親力親為,但也少了些繁文縟節(jié),即使霍府舉辦隆重的慶典也與她無關(guān),她倒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只坐井觀天的小青蛙。
“五姨太,這是張主事吩咐我給您拿來,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丫頭阿苑端著一文房四寶進了房間。
“給我的?”沈翎霜一瞧,果真是百年老店的貨,心里想著,他倒是知道我的一些喜好,這托盤上若是布匹針線,本小姐早就掀桌子罵人了。
自從有了這些東西,沈翎霜頓時不覺得時間漫長。
平日里,她除了寫一些唐詩宋詞,還將食物的做法寫成了一本書,取名叫“沈氏杭幫菜”,每日更新,叫阿苑幫她去做。
“忍不了!忍不??!”
“霍翊龍,難道這就是你留給我的驚喜嗎?”
本以為可以過些太平日子,誰也不得罪,但在沈翎霜回霍府第二天,她遇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日夜折磨她。
春天伊始,萬物復(fù)蘇,連小機靈鬼也是精力旺盛。上周偷偷跑進她的房內(nèi),在床上放蟑螂和田雞,嚇得沈翎霜一夜未眠。
昨天,又翻墻入院,趁她在院中休息,將童子尿摻入茶水中,嚇得沈翎霜花容失色。
今日,他又來了,正使勁地高舉著長竹竿,將晾曬的衣物被單統(tǒng)統(tǒng)戳倒掉進了水塘。沈翎霜暗暗想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次再抓不住這個小鬼,我沈翎霜就跟你姓。
“別跑!讓我追到你,看我不把你撕成兩半?!?p> “五姨太,手下留情哪!”張主事聽說小少爺不見了,準是貪玩去了西苑,急忙趕了過去。
“站??!”沈翎霜撿起地上的衣物沖著小孩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哎喲,我的小祖宗吶!”等張主事追上他們兩,看到沈翎霜已經(jīng)拽著小孩的衣領(lǐng),準備好好教訓(xùn)一番。
這時,宋苓雪也趕到了西苑,勸道:“翎霜,打不得?!?p> “苓雪,你來的正好,這個臭小子,天天爬墻進西苑來搗蛋,將我洗好的衣服統(tǒng)統(tǒng)丟進了水塘?!?p> 宋苓雪亮出了他的身份,讓沈翎霜吃了一驚:“他是小少爺!”
沈翎霜進府一年有余,從來沒見過這個小男孩,也沒聽人提起霍翊龍有兒子。
宋苓雪知道沈翎霜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她也知道,讓沈翎霜多多接觸孩子,也是希望她們母子能團聚:“他叫翀翀,你和相公去杭州后,大夫人就把翀翀接回來了,原先是怕孩子養(yǎng)不大,就托人去寺廟賜福,現(xiàn)在孩子都大了,也該回家了。”
“什么?翀翀?原來霍翊龍有兒子,那你為什么還一直勸我生孩子?”
沈翎霜用奇怪的眼神望著宋苓雪,她覺得自己早早地落入了一個圈套里,而設(shè)計者正是她信任的宋苓雪。
“事關(guān)霍家的香火,不是多多益善嗎?”宋苓雪以為在沈翎霜面前提孩子的事,會讓她回想起一些往事,誰知道一點效果都沒有。
“強詞奪理!宋苓雪,我以為你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想不到連你也不值得信任?!鄙螋崴蝗幌肫穑恐芸傆幸惶鞎r間,霍翊龍會帶著宋苓雪出去“辦事”,原來是去見翀翀。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宋苓雪不想讓沈翎霜誤會,急于解釋。
“三娘,干嘛和她解釋?”翀翀得意地向沈翎霜做了鬼臉,他知道三娘會來救他,“爹爹的眼光真差勁,娶了個母老虎!”
沈翎霜也不甘示弱,反擊道:“臭小子,你是撿來的吧?如此沒大沒小?!?p> “你才是爹從外面撿來的,你再兇,我讓大夫人將你趕出門。”翀翀毫不客氣,又補上了一句。
“好??!只要能離開這里,我就多罵你幾句?!鄙螋崴膊皇救?,“沒人要的可憐蟲!”
宋苓雪在一旁直搖頭,母子兩吵架,互罵對方是撿來的,這要是將來知道真相了,可怎么收場才好。
“我爹根本就不愛你,你只是我爹生意上的籌碼,是我爹從杭州買回來的?!?p> “我怎么可能是你爹從杭州買回來的?她們告訴我,是在徽州教堂……”
“四娘說,那是因為你失憶,腦子壞掉了,所以才騙你回來當姨太太?!?p> “看我今天非揍你一頓不可,你爹不管你,那我來?!鄙螋崴宦?,氣得手發(fā)抖,作為新時代的女性,一聽說姨太太三個字,還被人當棋子使用,瞬間火冒三丈,卷起袖子準備揍人。
“童言無忌,翀翀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你不要和他計較,好不好?”宋苓雪見情形不對,怕是要打起來,攔著沈翎霜別沖動,讓身后的翀翀趕緊離開西苑。
“杜倩倩的話,這臭小子都記住了,我不管是真是假,今天我忍不了了。”
翀翀才不怕,站在原地,露出一副挑事的模樣,引得沈翎霜怒火中燒。
“苓雪,你別攔著我。”沈翎霜舉起手,指著宋苓雪身后的翀翀怒道。
眼看就要教訓(xùn)到這個乳臭未干的孩子,霍翊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他是誰嗎?在霍家竟然敢打他?”霍翊龍將沈翎霜抓到一旁,訓(xùn)斥道。
沈翎霜甩開霍翊龍的手,刻意強調(diào)說道:“知道,霍家的小少爺,你的寶貝兒子?!?p> 霍翊龍的話似乎在暗中提示沈翎霜,可對方一點都沒察覺:“我的兒子,也是你的。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你就不應(yīng)該動手打他?!?p> 沈翎霜倒是撇得一干二凈,竟指導(dǎo)起霍翊龍應(yīng)該給兒子做個榜樣才是:“我沒有兒子,子不教,父之過,都是你的錯。你既然生下他,就應(yīng)該好好管教他?!?p> “你就是……”霍翊龍見她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又激動又無奈,差點說出了真相。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盯著她,拽緊了她的手,說道,“以后,我若知道你這個做娘的對翀翀不好,我一定加倍從你身上要回來?!?p> 霍翊龍放了手,沈翎霜望向翀翀,父子倆生氣的樣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此時,翀翀聽見沈翎霜說他沒有親娘,氣炸了,對著沈翎霜大喊道:“我沒有娘,我的娘也不會是你,用不著你來管教我?!?p> “小小年紀,伶牙俐齒,你說你娘是誰?”沈翎霜十分好奇,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兩位夫人的年紀可以做霍翊龍的母親了,自然不會是她們倆。杜倩倩瘋瘋癲癲,她是被收留進來的,也不會是她。而宋苓雪在她面前親口承認過不是她的,那府里究竟還有誰會是這個脾氣古怪、性格扭曲的孩子的親媽呢。
“不管你的事,他的娘是誰我說了算?!被赳待堃话褜⒘埩垞霊阎校沂置嗣⒆拥牟弊?,好像在找什么。
見沈翎霜對翀翀一點記憶都沒有,完全像個看戲的外人,霍翊龍有點失望。
宋苓雪眼看霍翊龍發(fā)火,趕緊向前滅火,勸道:“相公,今日翀翀冒犯翎霜之事是我的過錯,你別懲罰她,先回前廳吃飯吧?”
霍翊龍走到沈翎霜面前,呵斥道:“不準吃飯,沈翎霜,你去祠堂思過?!?p> 沈翎霜不服氣,每次他都不由分說責怪她:“從我進府以來,每每讓你不順心,你就讓我跪祠堂,我不是霍府的人,你憑什么讓我跪你的祖宗?”
“大家都少說一句,不好嗎?”宋苓雪急了,正勸著怒氣沖沖的兩人,脾性真的是一模一樣。
“他有哪一次客客氣氣和我說話了?”沈翎霜指著霍翊龍,問道。
“那你呢?何時尊重過我這個一家之主?”霍翊龍反問道。
“一家之主就可以隨便欺負人?”沈翎霜對于霍翊龍一直以來有事無事地針對她,感到氣氛。
“張主事,將五姨太押到祠堂,沒我的吩咐,不準她吃飯?!?p> “是!”張主事應(yīng)聲,帶著沈翎霜離開。
霍翊龍轉(zhuǎn)身對宋苓雪說道:“雪兒,帶著翀翀回去?!?p> “翀翀,你先和寶姐回大廳吃飯,我和你阿爹有事聊一聊?!彼诬哐⒘埩埻懈督o一旁的寶姐,讓她們倆先行離開。
宋苓雪望著沈翎霜的背影,走到霍翊龍面前,感嘆道:“相公,想不到,翀翀已經(jīng)這么大了,當初你交給我的時候,才那么小……”
霍翊龍沒有細聽宋苓雪的話,反問道:“是你將翀翀脖子上的懷表卸下來的?”
宋苓雪頓時臉色亞青,深怕霍翊龍誤會是她不想讓她們母子相認:“相公,你聽我解釋?!?p> “也好!”還沒等宋苓雪的解釋,霍翊龍突然阻止了她。
“相公不想讓她們這么快相認嗎?畢竟母子連心哪!”宋苓雪從袖口中取出懷表,交給霍翊龍,那懷表好似記載了一段難忘的記憶,反反復(fù)復(fù),斷斷續(xù)續(xù)。
“這是我與她的定情信物,幾經(jīng)波折又回到我的手里,若不是這塊懷表,我可能就找不到翀翀了?!被赳待埻终粕习l(fā)出音樂的懷表,默默道出這幾年的心酸。
“幸好,你們?nèi)硕紙F聚了,老天爺還是在保佑大家的?!被舾雌礈悳惒庞心敲炊嗳耍诬哐┬睦锩靼?,真正霍家的主人是他們一家三人,自己和旁人只不過是搭伙過日子罷了。
“雪兒,這些年,辛苦你了!”霍翊龍感謝宋苓雪這些年對翀翀的付出,既然翀翀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就沒有必要刻意打破。
“翀翀是她的兒子,你打算瞞她到什么時候?她很聰明,好像開始懷疑了!”宋苓雪是最早知道關(guān)于翀翀的身世,只是她不明白,霍翊龍這么做的原因。
“謝謝你一直配合我演戲,我知道不這么做兩位夫人不會讓我娶她回霍府,她們母子倆也沒機會團聚。也好,她從小就是這么對我的,現(xiàn)在該輪到她自己遭一回自己兒子的罪?!?p> “是嗎?那么久以前的事,你還要與她慪氣?”宋苓雪知道霍翊龍是故意氣走沈翎霜的,她想著關(guān)于那年杭城的記憶,即使他只記得一點點,也足夠愛她一輩子了吧。
“直到她知道錯了為止,她從不低頭,這樣的性格,我怕最后受傷的是她?!?p> “相公,她若傷了,你又何嘗能安心呢?不如告訴她真相,她會體諒你的?!彼诬哐┧坪蹩创┝嘶赳待埖男乃肌?p> “雪兒,我的理智一直告訴我,你才是我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可我卻時不時在腦海浮現(xiàn)出沈翎霜的模樣,我發(fā)誓我和她之間純屬意外,只不過多了一個翀翀而已。對不起!我也傷了你?!闭f起這番話,宋苓雪聽得更加心寒,當初兩位夫人曾經(jīng)隱瞞了一些關(guān)于霍翊龍受傷失憶的事,讓霍翊龍誤以為她就是他心里的沈翎霜。
“記住,你從來都不欠我,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失憶前,可能你最愛的女人就是沈翎霜呢?”宋苓雪望著霍翊龍緊鎖的眉頭,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幅詩畫不會騙我,我相信你也不會騙我,對不對?”霍翊龍指的是書房中懸掛的那幅《江雪》,這就是鐵證,所以他認為自己最愛的女人就是宋苓雪。
宋苓雪不敢抬頭,低聲回應(yīng)道:“相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快樂,我會幫你好好勸她?!?p> “謝謝你,雪兒,你心胸如此寬廣,我將翀翀交予你,我亦放心?!被赳待埮牧伺乃诬哐┑募绨?,感謝道。
“對不起,相公,我也有我的難處,我只是暫時取代了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希望將來你不會怪我?!彼诬哐┫氲竭@里,心里有一絲絲內(nèi)疚。
宋苓雪一直記得當初答應(yīng)照顧翀翀,她究竟應(yīng)該懷著什么心情去撫養(yǎng)這個孩子,她自知來霍府的目的不純,終有一日會離開。但看到眼前這兩個忘記彼此的人相互折磨,誤會層層,何嘗不是一出人間悲劇。
但她又不甘明說,一是怕兩位夫人怪罪,二是泄露自己的身份,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眼下只能委屈沈翎霜,只能在其他方面幫忙彌補她。
第二周,翀翀又偷偷翻墻來了西苑,正扒著草叢找東西,他摸了摸頭頂,發(fā)現(xiàn)一顆石頭狀的東西。
“你在假山上做什么?”翀翀發(fā)現(xiàn)砸頭頂?shù)氖且活w水果籽,他仰起頭,陽光明媚,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從假山頂一瀉而下。
“曬太陽??!”沈翎霜懶洋洋地躺在假山上,手里還拽著一串紅彤彤的果子。
翀翀從來沒見過有人這樣愜意地曬頭發(fā),他越來越覺得爹新娶的這個姨娘有趣了。
“你能先下來嗎?”翀翀向她招了招手,問道。
“又是你?”沈翎霜以為是阿苑,俯身一看,原來是翀翀。
見到沈翎霜遲疑地望著他,小機靈鬼眨巴著眼睛:“我是來找東西的。”
“小少爺丟了什么寶貝,西苑可窮得叮當響,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你玩?!币徽Q?,沈翎霜就落在翀翀面前,讓人眼前一亮。
“西苑原本就是我和小伙伴捉迷藏的地方,自從你搬了進來,張主事就不讓我玩了,我們在這里埋了許多寶貝,我不放心你。”翀翀的意思,是將沈翎霜當做賊一樣防著。
“小少爺真會開玩笑,我可不圖財。我被你爹關(guān)押在這里,即使發(fā)現(xiàn)什么寶貝,也沒有辦法運出去,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看來你也有些明理,若不是你要搶我爹的恩寵,我倒也樂意與你一起玩耍?!?p> “小少爺你懂什么叫恩寵嗎?”沈翎霜瞧了瞧這個人小鬼大的孩子,搖了搖頭,“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長輩。”
翀翀指著沈翎霜,奶聲奶氣地吩咐:“爹說了,你若對我不好,他就會加倍處罰你,所以本少爺說什么,你就做什么,聽清楚了嗎?五姨娘!”
沈翎霜一彎腰,黑發(fā)撫過翀翀的指尖,回應(yīng)道:“為了霍府著想,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我聽不慣你叫我五姨娘,稱呼能改一改嗎?”
翀翀瞬間被那一頭黑發(fā)溫暖到了,像極了三娘抱他的時候,他也會抓著三娘的頭發(fā),發(fā)質(zhì)柔軟,還帶著淡淡的清香:“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叫娘……”沈翎霜直起身來,從袖口取出一只發(fā)簪,三五下就將一頭長發(fā)盤于頭頂。
翀翀不服氣地說道:“你休想,我只喚三娘叫娘,你不配!”
“不叫就不叫,我又不會少塊肉,只不過你爹不是說了,叫我這個娘對你好一些,既然你不稱呼我為娘,那他說的就不成立了,我也無需聽你的安排?!鄙螋崴D(zhuǎn)身就想離開,“我走了,小少爺你一個人慢慢尋寶吧!”
“好好好……”翀翀立馬叫住了她,嘟著嘴,低頭斜著眼睛,模模糊糊地叫了一聲娘。
“翀翀,真乖!”
沈翎霜心里偷偷一樂,想著臭小子和我斗,還嫩了點,本小姐走過的套路比你多多了。
“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從阿苑那知道,你會做片兒川?”
沈翎霜點了點頭。
“我爹下個月要去杭州,臨行前我想做一碗正宗的片兒川給他?!?p> “你三娘不是會做嗎?你讓她教你唄!”
“三娘自然會做,可這是我想給爹爹驚喜,再說三娘做的不正宗,少了好多配料?!?p> “小鬼,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爹私下偷偷告訴我的,只不過不想讓三娘失望罷了!”
沈翎霜這才想起,為什么每次霍翊龍生氣不吃飯,她都會做一碗湯面,原來是他喜歡吃片兒川。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做的就一定是正宗的呢?”
“因為你是杭州人,聽過、見過、吃過。我爹說,他心里頭有一種念念不忘的味道,就像片兒川。所以,我也想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翀翀看著沈翎霜,他一定以為沈翎霜就是那個拿片兒川騙過阿爹的女人,他心里再不喜歡,也要學(xué)會,哄爹開心。
“這種柔情似水的話,不像是你那個冷酷無情的爹能說出來的。”沈翎霜竟然在翀翀這里聽到霍翊龍的言論,心底不由被觸動到了。
“你倒底要不要幫我?娘……”翀翀拉了拉沈翎霜的衣角,擺出一個天真爛漫的表情。
“我若幫你,那你還討厭我嗎?”見著眼前這個有些可愛又有點懂事的孩子,沈翎霜頓時心軟了。
“不會!不會!”翀翀笑著搖頭道,“我們和好吧!”
……
第二天,沈翎霜偷偷出了西苑,與翀翀約好在霍家廚房見面。
廚房里屋堆滿了柴火,還沒到飯點,一個人都沒有,沈翎霜正切著肉絲,一眾的配料都準備齊全了,就等翀翀下令開火。
“娘,快歇歇,你看我給帶了什么?”
“糖葫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沈翎霜意外地收到驚喜,從翀翀的手中接過便品嘗起來。
“你都準備好了嗎?”
“都好了,我們開始吧?”沈翎霜的勺子舀了半勺油水,等著熱鍋開啟。
“好的!”翀翀朝著沈翎霜笑了笑,“一、二、三,倒!”
說完,勺子一落地,沈翎霜也暈了。
等沈翎霜清醒過來,整個廚房濃煙滾滾,她靠在阿苑懷里,望向一邊。
“翀翀,你沒事吧?哪里疼?”宋苓雪癱坐在地上,懷里躺著叫不醒的翀翀。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這時,杜倩倩也出現(xiàn)了,她指著沈翎霜說著莫名的話。
不一會兒,霍翊龍從外面趕了回來,見到家中的場景,他沒料到的兩個人怎么會同時出現(xiàn)在廚房。
霍翊龍蹲在沈翎霜面前,從阿苑手里拽緊她,質(zhì)問道:“誰讓你進廚房的?誰讓你帶著翀翀做菜的?沈翎霜啊沈翎霜,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心,連他你都下得了手?”
“不是的,我沒有……”凌亂的頭發(fā),干裂的嘴唇,一身狼狽的沈翎霜不僅沒有得到絲毫憐惜,還被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此般羞辱。
“爹……疼……”突然,翀翀有了一些意識,渾身難受得在掙扎。
“若是翀翀有任何閃失,你會后悔一輩子!”霍翊龍一把將沈翎霜推給了阿苑,警告她近期最好守些安分,“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霍翊龍沖到宋苓雪面前,接過翀翀,向府外跑去:“來人啊,開車,去醫(yī)院!”
灰頭土臉一身的沈翎霜,愣是看不懂眼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