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畢竟擁有兩世記憶,遇此偌大機緣,也未完全喪失分寸,不勝欣忭的情緒只持續(xù)頃刻便重撫心情,開始整理起所見所思梳理歸結,這一來,思緒頓時聯(lián)系到了妖丹,繼而想到了洞口尚存的數(shù)十妖獸尸骸之上。
“不好!幾乎將此忘記了……”
六丑如夢乍醒,隨著這念頭一轉(zhuǎn),周身又似在熱湯中過了遭,隨即眼前便黯淡下來,凝神看去,它又重歸了那洞口所在,腳下正正站在起初熊羆尸骸的位置。
一念可入,一年可出,端的倒是方便無比。
熊羆尸骸已經(jīng)消失,殘留的那汪血跡亦已干涸,看起來壺中境的時間與外界并無太大差別,未有那種‘內(nèi)中一日,外界一年’的區(qū)分,六丑見此頓時明白,但卻來不及細想,一股腥臭勁風已由身后卷來,直撲它的腦后!
脫胎換骨之前,六丑若遇此情此情,自然兇多吉少,可現(xiàn)在它和往昔已經(jīng)完全不同,身子滴溜溜一個陀螺轉(zhuǎn)便即擦著腥風中那物閃了過去,同時探爪朝前,在風中輕輕一掏!
收爪站定,那物這才轟然墜地,兩兩相距已逾數(shù)丈,內(nèi)中紅白稀里嘩啦灑將出來。
六丑并未藉此機會上前,因為就在這擦身而過的瞬間,它已輕輕巧巧掏開了此妖獸的咽喉,此刻那氣管食道被此一沖甩出了半截,斷口處不斷的冒血沫,喉頭嚯嚯,眼看是活不成了。
再來細看,六丑才發(fā)現(xiàn)這竟還是只熟妖。
此妖是群聚于亂石嶺旁爛桃谷的豺獸之一,看樣子只是步入了聚靈境,豺狼群曾經(jīng)數(shù)次試圖捕獵過六丑,也算得上恩怨糾纏許久,沒想到居然是它給六丑送了一血,算是變相做了賀禮。
吃便吃罷,還想要捕獵,也難怪枉送性命。
能將聚靈境妖獸一擊斃命,六丑不由對自己的變化又多了幾分信心,據(jù)它估算,現(xiàn)在自己應該也勉強算得上是聚靈境的實力,若是再加上兩世為人為妖的智慧,設陷用計,足可謀劃開言境的妖獸,勉強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這煉化出來的丹藥,比起直接吞食妖丹的效果竟然大了這么許多,看來只要再能煉化幾枚妖丹,便能順利達到開言甚至結丹的實力,屆時必能捕獵整個外圍妖獸妖物,取丹煉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化形成功,步入妖孽大道……
心念轉(zhuǎn)動中,六丑的目光也隨即落在了剩余的妖獸尸骸上,跟著望向遠處,那還有的幾只妖獸實力尚不如這豺獸,目光一掃便立刻夾起了尾巴,嗚嗚哀嚎著朝遠處遁逃,倉惶竄離。
六丑也不去追,只選了有妖丹的妖獸尸骸吸納,這時它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未曾進食竟然不曾饑餓,看起來應該是丹藥的功效,既此也無需多想,只將前爪放了上去。
思緒轉(zhuǎn)動,爪中頓時生出股吸力,將那尸骸納入了體內(nèi)……
如此這般,六丑一氣將三具妖尸扔入煉妖壺,但當它觸碰第四具尸骸的時候,那股吸力卻茫然消失,竟然無法納入,愕然下它便復念‘入’字,想要進到壺中境查看究竟。
重新出現(xiàn)在壺中境后,六丑立刻發(fā)現(xiàn),原本繚繞煉妖壺身上的光暈流蘇現(xiàn)已幾乎停滯,懶洋洋的包裹著,半響才稍稍流淌一星半點,竟像極了一個人飽食后的模樣,它不由得將爪放在鼎上,那些流蘇這才稍稍凝散快些,復又結成了字跡:
“煉妖壺省而參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
“煉妖壺體損毀嚴重,壺靈丟失,靈元不足,急需靈元補綴,壺中境只可展開丹鼎域界,展開下一域界尚需靈元一千六百元彌芥……”
“煉妖壺損毀嚴重,靈元不足,自省中……”
“甲子壺……封印中……無法喚醒……
甲戌壺……封印中……無法使用……
甲申壺……封印中……無法使用……
甲午壺……封印中……無法使用……
甲辰壺……封印中……無法使用……
甲寅壺……三昧斝……淬體靈藥……空置中……可以使用……”
“解封甲辰壺尚需靈元四十九元彌芥……”
“探知甲寅壺已妖獸尸骸三具,內(nèi)含妖丹,甲寅壺容納已滿,可煉化填補壺中境,可煉化解封甲辰壺,可入甲寅壺三昧斝煉制淬體靈藥……請法旨?!?p> 果然是已經(jīng)儲滿,如此看來,此煉妖壺的容量也和本身的靈元充足與否有關,那現(xiàn)在首要應做的事情便該是提升容量,再進一步煉出鍛體丹丸吧!
六丑立刻心念做出了回應:“解封甲辰壺?!?p> “謹遵法旨?!?p> “煉化靈元開啟封印,須耗時一時一刻……”
自己消失,煉妖壺周身的光彩流蘇頓時化作一團霧霾,將整個壺身全部籠罩其中,六丑就如同站在一團巨大的云霧面前,再也看不見半點煉妖壺的蹤影。
伸手觸摸,那云霧也無半點反應,看起來是暫時沉寂了。
“原來如此,看來,現(xiàn)只能將外面的妖丹收起,等此變化升級之后再說?!?p> 六丑這次反應倒是極快,它很清楚這么一大堆血肉在外擱置一個時辰加一刻的后果,立刻返回,然后試圖將妖獸的內(nèi)丹取出。
六丑先已清楚,補足煉妖壺的靈元必須是妖獸內(nèi)丹才可,但它卻不確定煉丹是否亦如是,按照先前的經(jīng)驗來看,妖獸血肉亦可加入煉化丹藥,倘若如此,這些血肉丟棄就太過可惜了。
它也想過將內(nèi)丹取出,然后親自看守這些血肉,可誰也無法保證這些血肉不會引來已經(jīng)化妖的妖物,要知道,化形之后妖物便能覺醒自己的本命妖術,屆時便非肉身相搏的局面,危險增大得太多。
不可冒險,這才是在梅山活下去的根本。
那么,將此妖獸尸骸抬回洞中呢?亦不可,這洞口狹窄如此,那些尸骸又怎能入內(nèi)?
猶豫中,六丑突然想到一遭,是否可以將那些尸骸帶入壺中境呢,假設可行,那便是解決了大問題,于是它立刻做了嘗試——緊緊抓住具狼尸之后,六丑把注意力集中到腦海,暗自默念‘入’。
隨即,六丑立刻出現(xiàn)在了壺中境,狼尸依然緊緊抓在手中,被它一并帶了進來。
竟然能行,那豈不是從此便多了個隨身的寶物,就似那些小說中所寫的空間裝備?六丑心中大喜,左右打量一番,將狼尸仍在了白霧旁邊。
出!
下一刻,六丑又復出現(xiàn)在了洞口,這次它選擇了一具大些的尸骸,再次進入……
入……放下……出……再抓一具……
連續(xù)四五次后,六丑已經(jīng)把所有結丹期的妖獸尸骸全部送進了壺中境,但不知怎地,它腦中卻隱隱痛了起來,而且往復的時候那熱湯也變得灼熱了許多,甚至有些燙人,然而就在六丑再次轉(zhuǎn)動心念出去的時候,腦子卻猛然一震,周身的力氣似乎都在瞬間被抽吸干凈,眼前發(fā)黑,平衡感也同時失去,腳下綿軟,整個人飄飄然摔翻下去。
半響,六丑才喘息著睜開了眼睛,自己重又出現(xiàn)在了洞口,身上還有些氣力,冷汗將身上的皮毛都已打濕,整個腦中嗡嗡直響,就像被人狠狠的砸了幾棍,反應也遲鈍了許多。
這是?
稍事休整之后,六丑第一時間鉆回到了洞中,首先確保自身安全之后,這才開始嘗試著凝神腦海,和腦中那煉妖壺取得聯(lián)系。
模模糊糊中,那六棱葫蘆隱約閃爍,幾乎不能完整的具現(xiàn)出來,六丑又再歇息一陣,重新嘗試,又經(jīng)過一刻鐘,那葫蘆才算是完整清楚的出現(xiàn)在了六丑腦中。
就在葫蘆完整展現(xiàn)的霎時,六丑意識中已經(jīng)明白了剛才所發(fā)生的緣由——
精神力不足,換言之,就是進出壺中境需要消耗六丑的念力,短時間頻繁出入耗損的念力極大,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六丑尚未支持的實力。
同時,呆在壺中境的時候,亦要消耗念力,只是消耗的量比進出要少許多,以后若是能重新找到滋生壺靈,它的存在同樣會時時耗損六丑的念力,籍以生存。
洞悉之后,六丑也就徹底熄滅了繼續(xù)搬運尸骸的心思,好在現(xiàn)殘留的尸骸都只是些普通的啟靈、聚元的妖獸了,所有結丹的妖獸都已搬完,也沒有再去取丹的必要。
甚至就連外面的血肉都不復取,六丑手足并用的回到了石縫深處,吞咽幾口溪水,接著就倒在了皮毛草鋪之上,強烈的倦怠和頭腦中的暈眩緊緊抓住了它,將它送入到了深沉寂靜的夢境之中……
※
木獸一行前行速度極快,不足半個時辰便入數(shù)里,周遭景色大變,亂石紛紜,詭樹林立,黑風裹血連嗚咽,迷瘴伴腥擾四方,行伍眾人已盡數(shù)打起了精神,斥候紛出,嚴陣以應各色變數(shù),木獸前行的速度也漸而放緩,亦步亦趨,整只隊伍備以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妖山惡水中,那乘坐木獸的三人亦打疊起了精神,以防不測。
再多一刻,景色依舊兇惡,天色卻變得更加昏黃,相隔十步便影影綽綽,那首端浮雕眼中忽而光芒大作,便如兩盞火盆,頓時將方圓數(shù)丈點得透亮,跟著其他動力舟段的船身也緊隨其后,分別從各自周身耀出一汪暈黃。
光暈閃耀中,便有一負大弓短匕之人快速朝外奔去,頃刻旋返,來到那男子乘坐的舟節(jié)前大聲道:“啟稟會首,光華只能照至十丈,十五丈外便不見分毫,已被迷霧盡隔?!?p> “那便是了,”被尊為會首的男子略略點頭,若有所思道:“闞(HAN,發(fā)音同韓)干,傳令下去,斥候各牽繩索,放至周遭二十五丈,木獸行進速度再減一半,若有發(fā)現(xiàn)立刻回報?!?p> “是!”銳士中闞干沉聲回應,不多時便見那些斥候身上紛紛返回,身系繩索后再復而出,遍布在木獸周圍。
只不多時,便有斥候回報,木獸前行路上有妖獸蹤跡,木獸隨即調(diào)轉(zhuǎn)方向,避開此路,繼續(xù)朝著梅山進發(fā)……
如此六個時辰過去,一行人已遭遇妖獸二十余次,盡數(shù)避讓,隊伍也已深入梅山十數(shù)里,雖然此處距離梅山中的七山二十九谷尚遠,妖獸的數(shù)量卻然倍增,想要再像這般避開妖獸繼續(xù)已是再無辦法。
“便在此處吧!闞干,下令斥候探查周遭,尋找水源,安營扎寨。”
見此情形,那會首也不做他想,下達了扎營的命令,跟著,他便望向了前節(jié)舟身的兩人,拱手提聲道:“兩位方家,小會立寨之地已經(jīng)選定,等尋至水源便要即下樁,不知道兩位有無其他高見,若是有,只管說來,在下靜候指點?!?p> “呵呵……”
伴隨一陣淺笑,那方頭大耳的肥壯者已從自己的舟節(jié)飄然而來,落在會首面前,他雖看起來身材沉重,但落定時卻未引起半點震動,身體竟是極輕,落下后也未多說,徑直從桌上端起觥酒漿倒入口中,又用衣袖在嘴邊擦取酒漬,才懶洋洋道:
“我公羊厝(CUO,發(fā)音同錯)這種不入流的煉氣士,只煉的是丹氣元靈,又不會卜星占鸞,那會有什么高見低見,又怎會比百里會首你這種捉妖高人更會選址?扎營之事你自定奪便了,若有驅(qū)使之處盡管開口,無需客氣?!?p> “公羊方家客氣了……”
“公羊道友卻是實在言語,百里會首勿當說笑,”繼那煉氣士公羊之后,那褐服俊俏的男子也欣欣然踏了過來,他背負雙手,一步步踩在那鐵索之上,穩(wěn)如泰山般漫步而至,長袖在梅山厲風中飄灑如舞,口中還突自不停:“誰不知道你百里會首的天駟商會在整個大燕首屈一指,而你又是商團的首腦,技藝高超,多少妖孽都被你擒獲,我和公羊道友雖是煉氣士,但這點上卻不能不服,既然受你天駟商團雇傭,自然如其他人一般聽候命令,絕無二話?!?p> “是極,百里會首自去安排……”
“我等靜候號令……
言語中,二人具對百里叔邑俯首帖耳,表示了十二分的順從。
百里叔邑(YI,發(fā)音同亦)與兩人相處日久,又怎地不知他二人的脾氣,公羊厝因為熟絡的關系還好些,那俊美煉氣士弈褒(YIBAO,發(fā)音同易、胞)卻寡言少語傲慢難馴,現(xiàn)在態(tài)度卻陡然轉(zhuǎn)變,必是因為見到這兇山惡水心生怯意,此種情形倒是見得多,正好解了擔心二人不服調(diào)配的糾結:
“如此,那真是多謝二位了!”
百里叔邑心中暗笑,然面上卻依舊長長一鞠,方才飄然從舟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