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林熾坐在書桌前,嘩啦啦不斷翻閱著書籍,一邊在本子上寫著什么,時不時又閉上眼睛仿佛在冥想。不過每次都只是閉眼一小段時間就重新睜開。
“毫無動靜?!?p> 林熾面無表情,這已經(jīng)是第一百四十七次失敗了。
他從警局回來之后先是去了趟超市,采購了接下來一段時間需要的食物,接著強迫自己睡了一下午,直到夜幕降臨才從床上爬起來,嚴格遵照張鳳奇的囑托。
接下來就是不斷嘗試著,他想對腦海里那扇大門造成一點影響,不過試驗了幾個小時卻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首要的原因當然是那座大門本身,它的存在形式相當?shù)脑幃悺?p> 林熾能看到它,卻又清楚它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是在自己腦海里,然而又不算記憶,也不是自己的想象或夢境。
打個比方,那座灰白色的大門有點類似于精神病人的分裂人格,是介于主觀與客觀之間,外人說不清楚具體算什么的玩意兒。
幻想自己就站在門前,亦或者幻想大門開啟統(tǒng)統(tǒng)沒用,因為那扇大門跟虛妄的想象根本不在一個層面,就像是精神病人不可能通過幻想來殺死自己的其他人格。
林熾還在一遍一遍地嘗試,一方面是因為不想就這么放棄,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抓到的線索;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實在無聊。
這個世界似乎是沒有網(wǎng)絡的,手機除了能打電話發(fā)短信之外,甚至連個貪吃蛇或俄羅斯方塊之類的游戲都沒有,一個人獨居幾乎就沒有娛樂活動。
這樣的封閉生活對二十歲出頭的普通青年來說就是一場折磨——也難怪張鳳奇當時會那么嚴肅,估計是怕林熾耐不住寂寞瞎跑。
他倒是低估了林熾的怕死程度。
“第一百四十七次,幻想無數(shù)匯聚的光球失敗,未造成任何影響。”
林熾在筆記本上記錄下這么一行字,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新的嘗試上,絲毫不見氣餒。
簡單的幻想失敗之后,他就開始在自己的想象里添加額外的東西,比如一些神話或者虛構故事里的形象,只要是跟門有關的,別管是好是壞全都拿過來試一試。
林熾同樣還記得,這次腦海中的變化是因為看到了那類似舊印的圖案。
因此他專門找了幾張白紙,照著記憶里那中心有一枚燃燒眼睛的扭曲五芒星模樣畫了一幅出來。
還有此前在鏡子里看到的羊頭祭壇,以及那文件夾里剩下的圖案的邊邊角角,林熾也全都在白紙上復刻出來,只可惜依舊沒什么結果。
唯一的收獲,就是林熾終于打消了自我懷疑。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畫那個羊頭祭壇很熟練,在繪制舊印以及其他圖案的碎片時一樣非常熟練,且僅限于繪制這些的時候。
如此一來,那超常的繪圖水平就很顯然與原身無關了。
“第一百四十八次,幻想阿撒托斯失敗,想象不出來長什么樣子?!?p> 林熾放下筆,這次則是苦惱地揉了揉額頭。
與舊印相關的事物,絕大部分的描述里都會有一句“不可名狀”,或者“人類無法理解”“超出常理”等等,甚至“普通人只是看一眼就會瘋掉”。
這些極度抽象的描述應該只會存在于文字里,根本無法轉化成畫面。
舊印這條線索差不多算是斷了。
林熾閉上眼睛,看著那座灰白色的大門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周圍一圈黯淡的火苗不斷跳動,跟它剛出現(xiàn)時沒有任何區(qū)別。
“這火是什么東西燒出來的?會不會滅掉?”他忽然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不過馬上就笑出聲來。
這想法太蠢了,說到底這些虛幻的東西怎么可能跟實物一樣,那一圈火苗大概率就只是特效之類的東西,放在那不管的話,或許再過上幾十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然而下一秒,林熾就看到那圈火苗閃動了一下,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微弱。
本來就已經(jīng)黯淡得像是燭火,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熄滅的趨勢。
“等等,發(fā)生了什么?”
林熾想睜開眼睛,然而視野卻忽然變得一片漆黑,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畫面又出現(xiàn)了,而這一次的場景莫名熟悉。
就是他所在的這棟居民樓,昏暗的燈光照出兩個模糊的影子,一個拎著個蛇皮袋,而另一個佝僂著身子,懷里像是抱著一個嬰兒。
他們似乎已經(jīng)在那站了很長時間,不知在等什么。
視角迅速拉近,他們的面容顯現(xiàn)出來,正是那四名兇手中的兩個,其中一個還從口袋中摸出一塊表看了下,接著對同伴點點頭。
他們開始上樓了。
畫面戛然而止,林熾眼前也恢復了光明,他還在自己的房間里,腦海中的大門依舊紋絲不動,周圍的那一圈火苗卻微弱到了極點,似乎下一秒就會熄滅。
然而林熾已經(jīng)顧不上這個了,他迅速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代表信號的圖標不知為何變得一格都沒有,而時間則定格在凌晨三點。
林熾一下子跳了起來,右手緊緊攥住了桌子上的那根警棍。
剛剛看到的畫面并不是過去某個時間的……
而是現(xiàn)在!
老舊的居民樓里忽然響起了一個沙啞的嗓音,摻雜著部分口音的童謠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里回蕩。
一個駝背的男人順著臺階一級一級地往上走,左手撫弄著懷中的嬰兒,那難聽的童謠便是從他口中傳出的,似乎是要哄孩子入睡。
然而湊近了看,卻會發(fā)現(xiàn)他懷里抱著的只是一只臟兮兮的木偶,穿著碎布片做成的衣服,每一縷頭發(fā)的長短、顏色都略有不同,好似是用不同人的頭發(fā)拼湊成的。
旁邊則是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男人,手里拎著個裝有重物的蛇皮袋,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盡量不發(fā)出聲音。
他耳朵里塞著兩團棉花,卻依舊要時不時地停下來,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擰一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來提神。
沙啞難聽的童謠在樓里回蕩,滲進混凝土里,于是整座樓都睡著了。
原本就身處夢鄉(xiāng)的居民們睡得愈發(fā)深沉,而一直醒到現(xiàn)在的人則感受到了強烈的困意,紛紛合上眼睛。
兩個人慢慢來到了第五層,就像是曾經(jīng)來過一樣徑直走到了樓梯左側的第二扇門前,停下了。
那正是林熾所在的房間。
駝背男人終于停下了,臉色在樓道的燈光下變得煞白,還不斷地喘著粗氣。好像只是爬樓梯時唱了幾分鐘的童謠,就已經(jīng)耗去了他全部的體力。
他看了看手里的木偶,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側地上,接著從腰后慢吞吞地摸出一把短刀。
“開門?!瘪劚衬腥寺曇羲粏?。
一側的灰衣男人卻已經(jīng)將蛇皮袋放下解開,從中拔出一柄磨快了的斧子,還有兩根鐵絲。
咔噠咔噠……
鐵絲插進門鎖的聲音在樓道中顯得尖銳異常。
灰衣男子取下耳朵里的棉花,一只手握著門把,一邊側耳聽門鎖里的響動,動作很是嫻熟。
不過很快的,他的手一用力,房門就朝里開了。
里面的燈光白得有些刺眼,地上鋪著干凈的木條,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里面的大部分擺設,卻唯獨沒了人影。
“沒鎖?沒人?”
灰衣男子拎著斧子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接著就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他注意到左邊的墻上還單獨開著扇小門,后面應該是單獨的衛(wèi)生間,那像是下雨的水聲聽起來像花灑。
“小心,如果他此前正好在洗澡,可能現(xiàn)在還醒著?!瘪劚衬腥藟旱土寺曇簟?p> 凌晨三點,正常人都已經(jīng)睡死了的時候,沒想到林熾居然還醒著。
灰衣男人握緊手里的斧子,表情變得猙獰。這樣的意外不算什么,依舊在他們能接受的范圍之中。
“當場死掉就不能用了?!瘪劚衬腥说吐曁嵝训馈?p> 灰衣男子沒有回應,只是拎著斧頭慢慢接近了那扇通向衛(wèi)生間的小門,一只手搭在小門的把手上,另一條手臂則將斧頭高高揚起。
駝背男人略微思考了幾秒鐘,也握著短刀靠了過去。
一旦搏斗起來,一個手無寸鐵的瘦弱青年絕不是兩個拿著武器的中年人的對手。他們的人數(shù)占優(yōu)勢,且在狹小的空間里,但凡被武器傷到一點,幾乎就等于失去了反抗能力。
人體是很脆弱的,很多時候甚至只需要疼痛和恐懼就能擊潰一個人的全部意志。
可以想象一個人在半夜在浴室里,忽然見到兩個拿著武器的壯漢闖進來是什么反應。
灰衣男子舔了舔嘴唇,擰動把手,猛地拉開門。
衛(wèi)生間里也是亮的,卻依舊沒人,只有不知道為什么被打開的花灑朝瓷磚噴著水,騰起一片白霧。
“人沒了!”灰衣男子瞪大了眼睛,幾乎驚叫出聲。
恰在此時,樓道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們身后的房門像是被狂風吹到似的猛然關上。
呯!
半座樓的感應燈都因此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