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將田契遞到戶部尚書留夢炎面前,語氣平淡的道:“此乃老夫在天臺的三千畝田契,戶部需盡快安排轉(zhuǎn)為公田?!?p> 留夢炎頓覺這是塊燙手的山芋,偷偷看了眼殿中文武百官,見一個個都眼神不善的看著自己,趕緊又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留愛卿還是收下吧,此事就依太師之意辦?!标P(guān)鍵時候謝太后出聲一錘定音,留夢炎這才松了口氣,接過了賈似道遞來的田契。
見捐糧之事已畢,謝太后又繼續(xù)發(fā)問:“如此一來,救援襄陽的軍糧可湊齊否?”
賈似道稍稍盤算道:“此次諸位大人共捐糧約有三十萬石,加上榮王殿下先前承諾的十萬石,共有四十萬石,將此四十萬石糧食存入國庫,再將國庫中的二百萬石糧食悉數(shù)調(diào)出,勉強夠了?!?p> 謝太后并不懂這些,聽到勉強夠用,頓時松了口氣。參知政事王爚卻皺起了眉頭:“衛(wèi)國公,國庫只留四十萬石糧食,是不是少了點?”
賈似道點了點頭道:“沒錯,四十萬石國庫存糧的確太少,還沒有榮王殿下家里的糧食多。”
榮王:“……”
“那該如何是好?”王爚急道。
賈似道看了看王爚,似笑非笑的道:“這就是你參知政事要考慮的事了,王大人自可和留大人共商此事?!?p> 話音剛落,戶部尚書留夢炎就昂首挺胸的道:“這有何難,方才不是說過要補交夏稅么?”
賈似道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怎么就知道盯著田稅這一塊,這能收多少?老夫聽聞泉州市舶司的蒲壽庚富可敵國,你怎么就不知道在這上面打打主意?”
留夢炎兩眼一亮,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泉州市舶司、明州市舶司、廣州市舶司這三處都是肥得流油地方,稍稍增加一點市舶稅,那錢糧還不滾滾而來?”
“師臣,何時開始救援襄陽?此次又派何人領(lǐng)軍?”皇帝趙禥見錢糧之事已解決,又問起了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
沉吟片刻,賈似道奏道:“啟稟陛下,今日是七月十六,大軍準備至少要半月,老臣擬在八月上旬再次救援襄陽。至于何人領(lǐng)軍,殿前副都指揮使范文虎乃京湖制置使呂文德之婿,由他領(lǐng)軍救援自己的老泰山,他敢不盡心?”
趙禥聽的是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女婿救老丈人,還有比這更合適的么?
參知政事王爚一聽就怒了:“衛(wèi)國公,此乃軍國大事,豈可以私情來定奪?”
賈似道卻不以為然的道:“王大人有所不知,此人頗有才干,曾任黃州武定諸軍都統(tǒng)制,深得呂文德的信任,否則也不會成為呂文德的女婿了。王大人,這叫著上陣親兄弟、打戰(zhàn)父子兵,哦!老夫忘了,王大人從未上過前線,自是不理解這些的?!?p> 這便是賈似道底氣所在,開慶元年,賈似道受命統(tǒng)籌指揮鄂州之戰(zhàn),期間賈似道率七百騎,在孫虎臣、張士杰、范文虎陪同下突圍進入黃州,在此擋住了忽必烈前進的步伐,以至于忽必烈曾感嘆,十萬蒙古大軍竟奈何不得賈似道一人。
這是賈似道人生中最為輝煌的時候,并由此青云直上,登上南宋權(quán)力巔峰,開始了專權(quán)之路。
對于曾和他一起參加過鄂州之戰(zhàn)的范文虎,賈似道自是不吝推薦,哪怕他不是呂文德的女婿,賈似道也一樣會推薦的。
王爚對此自是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只得閉口不言。
樞密使江萬里卻對范文虎十分不看好,認為其色厲內(nèi)茬,不堪大用,提議讓湖北安撫使高達領(lǐng)軍,卻被賈似道給否決了。
江萬里見狀也只能搖頭嘆氣,他知道高達和賈似道不對付,對賈似道關(guān)鍵時候還搞任人唯親這一套頗為不滿。
王爚對起用誰并不感興趣,他對這兩個人都不太了解,只是聽說范文虎麾下只有八千御前軍時表示擔憂,認為這點兵力難以沖破蒙古軍的封鎖,將物資安全送達襄陽。
賈似道想了想,也覺得兵力有些單薄,當即和江萬里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抽調(diào)一萬兵力支援范文虎,又令京湖策應(yīng)司參謀呼延德領(lǐng)麾下兵馬策應(yīng),這樣總兵力可達三萬,再加上先期抵達的夏貴五萬人馬,共計八萬救援大軍,應(yīng)該有一戰(zhàn)之力了。
王爚這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很是疑惑的問賈似道,那就是為何不調(diào)集更多的兵馬,在襄陽傾全國之力對蒙古大軍發(fā)動雷霆一擊,屆時不僅可解襄陽之圍,還可以徹底擊退蒙軍,迫使蒙古方面退回北方,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采用添油戰(zhàn)術(shù)一次次的救援襄陽,打的是消耗戰(zhàn)。
賈似道對王爚的疑問是嗤之以鼻,在他看來抵抗蒙古方面的攻擊有三個戰(zhàn)略要地,襄陽是一處,鄂州是一處,另外一處是揚州。
而南宋最精銳的便是以呂文德、呂文煥為首的京湖地區(qū)呂氏軍事集團,現(xiàn)今一人鎮(zhèn)守鄂州,一人鎮(zhèn)守襄陽,正和蒙古軍打的正酣。除此之外,便是李庭芝為首的兩淮軍事集團,之前已數(shù)次派兵救援過襄陽了。
然而賈似道卻不敢過多抽調(diào)兩淮的兵力,生怕一旦兩淮兵力空虛,蒙古方面就會大舉進攻揚州。
在賈似道眼里,揚州比襄陽和鄂州的地位更重要,誰都知道,守江必守淮,揚州若失,江南就危在旦夕,臨安也就不保了。
現(xiàn)在大宋主要兵力就部署在這三處,萬一蒙古方面對襄陽只是佯攻,目的就是要抽空兩淮兵力,所以任憑襄陽打的再激烈,賈似道也不敢多抽調(diào)兩淮兵力。
京湖呂氏集團和兩淮軍事集團是可以硬抗蒙古大軍的兩大軍事集團,賈似道手中也就只有這兩張王牌,至于江南地區(qū)其它軍事集團,就只能呵呵了,人再多也是給人送菜的份。
令人遺憾的是,對軍事一竅不通的王爚這回卻是說對了,忽必烈已定下了“欲滅南宋,先取襄陽”的戰(zhàn)策,是鐵了心要拿下襄陽,而非是什么佯攻。
賈似道卻在戰(zhàn)略上犯了重大錯誤,如果此時能將兩大軍事集團整合在一起,憑借襄陽有利地形,襄陽之戰(zhàn)勝負還很難說,這便是他的無奈,因為他手中只有這兩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