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邊上,一棵老樹底下,兩個漢子并肩站著,看著栓在不遠處的毛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赤膊漢子將嘴里嚼爛的草莖吐到地上,手擋著些太陽,抬頭望向碧藍的晴空,憂心忡忡道:“老弟,這也有快一個月不見下雨了吧?要是這天再這么旱下去,這地里的苗就難活了。”
漢子抹去額頭上滑落的汗珠,附和道:“是啊,再這么燒下去,不單地里的活不下去,地上的都活不下去。”
“唉,你聽說沒,小林相公惹到城里的貴人了?!背嗖矟h子壓低嗓音,貼著漢子的耳畔悄聲說道,“那日水車做出來后,我們村的地不就可以直接從鑿子河引水灌地嘛,這事叫城里一個很厲害的,姓什么,城里很厲害的,對了!那個姓陸的貴人知道了。你猜后來怎么了?”
漢子問道:“怎么了?”
“那姓陸的要收小林相公,小林相公不答應,那姓陸就放出話來,說是這幾天要派人來把小林相公抓回去。前些天,臥牛山那邊的幾個村子有好些姓林的都被抓了。”赤膊漢子正說到興致上,敞開衣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瞞你說,老哥我有個遠方表親在城里當捕快,這消息還是,哎呦,我渾家喊我了,我得回去一趟。失陪了老弟?!?p> “不礙事?!睗h子目送著那憨厚老哥走遠后,嗤笑一聲,輕聲自言自語道,“還真叫老林說對了,那伙人要打草地驚出老蛇來。也不知道那天老林在城里都干了啥,不單拐了一個姑娘回來,還惹了這么大的事情。算了算了,我還是慢慢等人來買驢吧?!?p> “喲!林錘頭,你怎么還在折騰你這毛驢啊。你家里也有好幾天沒開鍋了吧?還不快些回你家地里干活!”
漢子這些天來聽的勸告也好,嘲笑也罷,海了去,也不多這一份,笑著回答道:“老舅伯,不勞你費心啦。等我處理好這畜牲就回去?!?p> “唉,你啊你,少和你表哥混在一塊,不找個正事干,成天吊兒郎當?shù)臎]個人樣!”老伯越說越來氣,唾沫星子噴得到處都是,忽然戛然而止,似乎是想起什么來,扛著鋤頭向農(nóng)田那邊走去,“待會上我家,問老太婆要五個餅子,分林子兩個。記住沒!”
“還是老舅伯疼我倆!”林錘頭使勁擺擺手,笑著目送老舅伯走遠,面上表情盡無,在心里默默記上一筆。
南陽城虎躍門外。
南門五接過稻花遞來的草帽扣在頭上,放眼向城外的農(nóng)田看去,水田里綠油油的一片秧苗,莫名地舒心愜意,說道:“我們今天要去哪兒?”
稻花戴好草帽,正在擺弄著一個木匣子,說道:“這幾天帶著你把南陽城轉(zhuǎn)了個遍,現(xiàn)在帶你出城轉(zhuǎn)轉(zhuǎn)。城西這邊我沒來過,所以先和你來看看這邊的村子農(nóng)田?!?p> “嗯,對了,稻花姑娘。你們不是陸大人的護衛(wèi)嗎?怎么也沒看到你們無時不刻地待在陸大人身邊呢?”南門五順手從路邊捻了根狗尾草,放到鼻前輕輕地嗅了嗅,再把莖放到嘴里含住。
稻花左右看著路兩側(cè)的農(nóng)田,笑道:“啊,你說這個啊。我們九個人很少會一塊護衛(wèi)大人的,一般都是吳姐姐陪著大人,其他人多是待在府里,或是像我這樣閑不住的到處走走?!?p> “那,呃,沒什么了?!蹦祥T五想起梅影說的與人交談的要點之一,不要追問,便把疑惑吞入肚中,訕訕一笑。
稻花目光偏了偏,就看到南門五憋著話的模樣,噗呲笑出聲來,“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吧。別聽梅影那妮子瞎說八道。人怎么能讓問題憋死呢?”
“呼,那為什么陸大人還要找吳女俠以外的人當護衛(wèi)?。俊?p> 稻花自問道:“為什么呢?”而后帶著惡趣味的口吻,調(diào)侃道:“走出門去有面子啊。你想想,有九個性格迥異的美女跟在你身后閑逛,那是不是很神氣?”
本是調(diào)笑的話,但到了南門五的腦子里卻是一番長篇大論,思量片刻后,抿著嘴說道:“我想不出來那是什么樣的。但我還是喜歡就和一個人閑逛,哪怕沒人看,自己心里舒坦自在就行了?!?p> “呃?!钡净]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竟然引來如此深刻的思考,輕輕一笑,“桃杏說的沒錯,你沒那腦子?!?p> “嗯?”
“說你太實在了,什么問題都這么認真的話,很不好的哦。你以前是不是氣過很多人?”
“也沒有吧,以前就記著我爹斗嘴,其他人倒沒怎么注意?!?p> 稻花笑道:“你是不是經(jīng)常得罪人?”
南門五正經(jīng)臉否決道:“這怎么可能!”
“那小兔崽子!到處得罪人,現(xiàn)在好了,除了那個,啥啥啥來著,又跑到南陽城惹了那邊的地頭蛇,據(jù)說還和云州兩姑娘眉來眼去的!”說到氣頭上,南門岳肉也不切了,尖刀插入案板中,雙手抱在胸前,氣得那兩條眉毛直抖抖。
“大兄,你就別急了。要是不惹出點事,那還叫小伙子嗎?你當年不也是離家出走,到處惹事生非!”周云賢好生寬慰他道,“照我說啊,五子是有福氣的人,他惹出的事,他自己能擺平?!?p> “擺平?擺平個屁!他褲子一提自己跑去沾花惹草了,讓他老爹天天對著那兩張幾百年不換的狗臉!”南門岳心煩意亂,招來鐵柱替自己切肉,走到鋪子外,也不藏著掖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潑皮,又指了指另一頭的喝茶閑客。
周云賢將二人相貌盡收眼底,笑呵呵道:“多兩條狗看店不也安穩(wěn)些嗎?大兄,你要是嫌五子不行的話,想想孫家那倆夯貨?!?p> 南門岳眉頭一挑,湊上前去,臉上掛滿了濃濃的八卦味,說道:“對了,聽說孫大才哥倆瞞著孫老爺子投西邊去了?西邊不是已經(jīng)停戰(zhàn)十來年了嗎?怎么會有軍隊招兵吶?”
“這,我也不知道?!敝茉瀑t向來對軍隊戰(zhàn)事不上心。
倒是剛來的李錢聽到了南門岳的話,抱拳迎上來,大笑道:“大兄,周老弟。我聽你們說西邊的事情?哈哈哈哈,西邊無戰(zhàn)事,也沒有招兵的公告,只是孫家那兩兄弟次次逃東門被抓,這回學精了,往西邊跑,到是讓孫老爺子措手不及??!哈哈哈哈!”
“那兄弟倆現(xiàn)在在哪知道么?”
“嗯,孫老爺子在淮左的故人昨日送信回來,那兄弟倆跑到汀州去了,結(jié)果人生地不熟的,又聽不懂當?shù)厝苏f的話就回來了,現(xiàn)在人在淮左。孫老爺子已經(jīng)趕去淮左了。”
眾人聞此,哄堂大笑。鋪子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