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輸了,他應(yīng)該說是從一開始就輸了。
他原本以為楊錚的棋,和他一樣是道家的棋。畢竟,他看到了楊錚破蛹成蝶的那一剎那。
后來他又覺得楊錚的棋是佛家的棋,因為他的師弟在和他對弈時,發(fā)現(xiàn)他的棋方方正正,沒有太多圓滑。
但只有對弈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
原來楊錚的棋,既不是佛家也不是道家,而是佛家道家都不在意的人間棋。
何為人間棋?
無非就是瑕疵遍地,全是煙火氣的棋。
這種棋,也正是被人視為底層,也只能存在于街頭巷尾的象棋。
像鵬飛,像道士,像張老這些頂級職業(yè)棋手,大概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這種棋。
也正因為接觸不到,他們才會為楊錚的勝利感覺到不可思議。
“再…再來一盤!”道士剛說出這五個字,他忽然又搖了搖頭。
因為,他雖然輸了。但若是再來一把,哪怕他贏了,他的心也輸了。
道家也好,佛家也罷,或是那些聽起來高大上的象棋流派,他們始終修的是心。
每一種流派都有著自己的思想,那些思想在不斷磨礪中最后又化成了他們流派的“心”。
這個心字聽起來玄妙。
但實際上,只是約束罷了。
道家也不是看上去那般隨心所欲,他們也講究著不爭不搶。
佛家也不是不知變通,他們也會在不同物種生命的面前去選擇誰更重要。
隨心,隨意,隨性。
這三個隨,可能是世界上最難做的東西。
道士收回了繼續(xù)想要與楊錚挑戰(zhàn)的好勝心。
他望著楊錚,忽然又說道:“你要是想當(dāng)職業(yè)棋手的話,我可以引薦?!?p> 楊錚回望著道士,他思索了一會,問道:“我要是做職業(yè)棋手的話,是不是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般隨心所欲的下棋了?”
“不是啊…職業(yè)棋手也可以和普通的象棋愛好者一樣,隨心所欲的下棋啊。”鵬飛急忙的說道。
對于楊錚剛剛展現(xiàn)的棋力,他很是欣賞,天真的他只覺得這是楊錚的機會,他還覺得,若是楊錚成為和他一樣的職業(yè)棋手,那說不定華夏的象棋界又會多上一名耀眼的高手。
但張老卻陰沉著臉?biāo)坪鯇τ诘朗康陌才藕苁遣粷M意。
因為他打心眼瞧不起半路出家的楊錚,但他想到道士的師父,他只能甩袖作罷。
楊錚望著這形態(tài)各異的三人,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知道職業(yè)棋手可以隨心下棋,但我說的是,職業(yè)棋手能否隨性下棋?!?p> “隨性下棋?”
“就是不看輸贏,不看勝負(fù)的下棋?!?p> 楊錚莫名想起他和棋呆子第一次見面下的第二盤棋。
那盤棋,是和棋。
也是他接觸象棋以來,最認(rèn)真的一次對弈。
他知道那第盤棋,棋呆子放水了,因為她想讓他看清普通象棋愛好者和職業(yè)棋手的差距。
也正是因為那盤和棋,楊錚以后的每一盤棋都是傾盡全力去搏個輸贏。
后來他遇見了對他要求更嚴(yán)格的老周,也遇見了有心改變棋壇,最后又因為身體原因無力回天的王不悔。
他好像在王不悔最后那句楊小子擺棋中,第一次看清自己手中象棋的模樣。
他抬著頭,望著這繁華的天頂又說道:
“古往今來,又有誰的人生一直都在贏呢?”
“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天驕?zhǔn)且驗樘珗?zhí)著勝負(fù),最后落得一個成王敗寇的結(jié)局呢?”
“下好每一盤棋,說起來簡單。但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無數(shù)風(fēng)流人物經(jīng)歷了風(fēng)風(fēng)雨雨,悲歡離合,到頭來,也不只是化為一杯黃土?那他們?yōu)槭裁匆x擇不平凡?是因為他們出生就是不平凡,還是因為他們想要不平凡?”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半句詩,也是我回敬給您的?!?p> 道士琢磨著楊錚的半句詩以及他所說的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是隨性,他也忍不住大笑道:
“原來,人間正道是滄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