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許是奔波勞累,江重錦這夜睡得格外香甜。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落在窗棱之間。
江重錦是聞著藥味兒醒來的。
白芨一大早就熬好了藥。
江重錦睡眼惺忪,說話還啞著嗓:“白芨,怎么沒有蜜餞了?”
白芨放下藥碗,“娘娘等會,奴婢去拿?!?p> 靠在塌上,江重錦又想起了白術(shù),白術(shù)最是貼心,最懂自己。
再也見不到了。
不是一路的人,相遇又有什么意義呢。
就著蜜餞喝下藥,江重錦就想著去啟德殿見見姬珩。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昨夜回來了,他卻沒有來,他在躲自己。
若蕓問:“娘娘,要去哪兒?”
“去見皇上?!?p> “娘娘......”若蕓聞言神色有些忐忑。
江重錦看她,“怎么了?”
“娘娘,娘娘別去了。今早的消息,說,說是皇上中毒昏迷了?!?p> “什么?”江重錦臉色驟變,拉起若蕓急道:“你說什么?”
“娘娘,是麗妃下毒謀害皇上,如今,如今那麗妃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了?!?p> 江重錦腿一軟,驀得站不穩(wěn)。
白芨將她扶住,“娘娘。娘娘別急?!?p> 江重錦剛被扶住坐下,又蹭得站起來:“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若蕓想拉住娘娘,又不敢用力,只得跟著她一路勸:“娘娘,不要去了。”
“皇上昏迷,是誰都不能進(jìn)去看的。有太醫(yī)在,皇上不會有事的。娘娘要保重身體,娘娘肚子里還有皇嗣?!?p> 通紅的眼眶中眼淚跌落,去啟德殿的路,江重錦記得格外清楚,走得也快。
果然,啟德殿大門緊閉。
江重錦伸手去推門,白芨嚇壞了,趕緊攔住她。
“娘娘別急,奴婢去看看?!?p> 白芨敲了許久,才聽見門內(nèi)的腳步聲。
大門輕啟,姬楦本就不悅,瞧見江重錦更是面色冷了不少。
“瑜妃娘娘?”
江重錦像沒看見他,自顧往里走。
“娘娘。”柳德盛攔住她:“娘娘,不能見皇上?!?p> 柳德盛有些為難,又道:“太醫(yī)在,皇上不會有事?!?p> 瑜妃娘娘悲憫的神色,就像在懇求,懇求放她進(jìn)去。
姬楦冷聲,“娘娘請回吧。還是娘娘有心要擾皇兄清凈,不讓太醫(yī)好好醫(yī)治?!?p> 見她護(hù)著肚子,眼神錯(cuò)愕,姬珩面色緩和了些,當(dāng)著她的面封了殿門。
江重錦無措失神,在殿外站了許久,直到腹部來傳絲絲隱隱的痛。
動(dòng)了動(dòng),腿已酸麻,江重錦問:“麗妃呢?我要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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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破敗頹廢的宮殿,江重錦是來過的,那時(shí)自己迷路,就是姬珩找見了自己。
昏暗陰冷的屋里,江重錦見到了麗妃,她穿著破舊的布衣,青絲長發(fā)用一根素簪挽起,不復(fù)往日的榮華,卻依舊是那平靜的臉。
在宮外瞧見的青澀活潑的少女,自進(jìn)宮那日起就好像被剝了魂魄,成了個(gè)冰冷艷麗的傀儡。
誤食紅花,她就像根本不在乎,如今將被賜死,也是這副淡然超脫的模樣。
麗妃拖腮看著木桌上燈火漸弱的油燈,聽著有人輕輕推開了門,嘎吱一聲,才緩緩抬了眼看去。
倒是沒想到來的人是瑜妃,麗妃神情只一瞬便恢復(fù)如常,調(diào)笑道:“原來是瑜妃娘娘。我每次落魄潦倒時(shí),只有瑜妃娘娘會來看我?!?p> 因著靖王對自己的態(tài)度,又實(shí)在想不通麗妃要謀害皇上的理由,江重錦惴惴不安。
“麗妃,真是你下的毒?”
麗妃輕呵了一聲,笑道:“娘娘這是什么意思?”
“你......可是替人頂罪?”
坐在棉絮上的麗妃突然站起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屋內(nèi)。
江重錦深深吸了口氣,壓了壓心底的寒意,便看麗妃終于變了神色,她睜大了那雙好看的杏眸,狠狠咬著牙,極仇恨地盯著自己看。
“瑜妃你是真的不長記性!跑去瑤華宮里差點(diǎn)為柔妃所害,如今又跑來這冷宮里,就不怕我對你下手嘛!”
白芨聽著這話只覺背后一涼,趕緊把自家娘娘護(hù)在了身后。
麗妃精致的五官皺了起來,氣極站不住,一把扶住了身邊的木椅。
“也是。宮中人不知,你卻再清楚不過,我就是一個(gè)擺設(shè),一個(gè)皇上拿來保護(hù)你的擋箭牌罷了。我怎么會...我怎么敢傷害你呢?”
這話終于應(yīng)了自己心里的猜測,江重錦越過白芨想去拉麗妃的手。
麗妃向后推了一步,避開了江重錦的手。
江重錦被麗妃盯得毛骨悚然,撇開落在她臉上的目光。
“江重錦,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么嘛?”
“你被這么多人愛著,護(hù)著,卻不自知。一點(diǎn)也不像我一樣,因?yàn)榈貌坏叫膼壑说南矚g,殫精竭慮,痛苦不堪?!?p> 麗妃說著,語氣緩和了些。
江重錦一愣,竟從麗妃眼神里看出了對自己的憐憫。
就像看著一個(gè)將要踏進(jìn)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里的人一樣。
“你那時(shí)問我為何不愿出宮,因我作繭自縛,困在了深宮里,再也不會出去了。
而你,江重錦,又何嘗不是呢?”
微光透過窗灑進(jìn)來陰濕的屋子,顯得陰森詭異。
此情此景,江重錦想起柔妃,一樣的神情,對自己說著一樣的話。
柔妃說如今的我便是今后的你。
腦海里反復(fù)回蕩著這句話,揮之不去,越想越叫人膽戰(zhàn)心驚。
江重錦呼吸紊亂,皺著眉按住了身邊白芨的手。
白芨聽著自家娘娘聲音帶著哭腔,像個(gè)孩子一樣喃喃道:“白芨,我們快走,我不想再呆下去了?!?p> 娘娘是嚇壞了,早知道自己就該勸勸娘娘,不要讓她來。
白芨穩(wěn)住江重錦走出冷宮,身后傳來那麗妃的凄冷的聲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為什么你會喜歡她!”
“她不懂你心意,不回應(yīng)你的心意,她哪點(diǎn)比得上我!你怎么就不愿意看看我!”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著誰,終是沒人答話罷了。
“白芨!”
“娘娘我在!”白芨扶住江重錦的肩,看著江重錦被嚇得不輕,大口大口喘著氣。
“白芨,我覺著,這事和我,和楚國脫不了干系?!?p> “什么?娘娘?”白芨聽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江重錦站住腳,看著泛白天邊飛過的幾只寒鴉,闔了眸:“白芨,先是德妃,再是柔妃,現(xiàn)在是麗妃,下一個(gè),是不是該輪到我了?!?p> “娘娘!娘娘不會的!皇上疼愛娘娘,娘娘...”
江重錦已聽不進(jìn)去,抓了白芨的手往棲梧宮趕,白芨心中忐忑,只隨著娘娘一起快走。
江重錦進(jìn)殿,坐在圓椅上緩了緩道:“若蕓呢?叫她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