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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妃

第21章 除禍

承恩妃 假啞人 3536 2020-05-08 17:43:14

  微風穿過林中,吹得虞昭手心冰冷,吹得虞昭眼睛酸疼發(fā)脹。

  手哪怕僵木,她也不敢收回,一動不動怕扯著他的傷處,眼睛再是不舒服,她也不肯眨一下,生怕再睜眼時,便察覺不到楚子凱胸膛那點隨呼吸而動地微弱起伏。

  不過一刻鐘時間,虞昭卻覺得瞬息都是煎熬,這等不好受的滋味,熬得她心間嘴中皆發(fā)苦。

  楚子揚帶著御醫(yī)急急慌慌趕來,虞昭才退于一旁讓御醫(yī)察看,片刻,那御醫(yī)轉(zhuǎn)頭對虞昭道:“宸妃娘娘做得不錯,幸而血止得及時?!?p>  虞昭強撐著顫抖的聲音,催促道:“快為太子殿下診治是要緊!”

  御醫(yī)們不敢耽擱,連忙答是,后吩咐眾人費力將楚子凱就著體位抬起往外移動。

  被難過擔憂折磨得幾近崩潰,虞昭邁步一瞬間,雙腿軟軟覺得無力,竟癱坐在地上,幸而文羅連忙過來將她扶起了,緩緩跟在人群后方。

  眾妃眾臣不多時皆得了消息,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都趕到林中空地,一進來剛好撞見楚子凱是被抬著回來的,跟在最后的虞昭也滿身是血,驚呼議論成一片。

  這呼聲聽起來也不知是擔憂還是欣喜。七嘴八舌,只讓人聽得煩悶,虞昭忍下怒火,鎮(zhèn)定吩咐馮安?!氨菹绿佣夹桁o養(yǎng),將閑雜人等都遣出去!”

  源帝昏迷不醒,馮安如今沒了主心骨,聽虞昭發(fā)令也覺不好耽擱,立刻照做。

  那些人離開時,還好奇伸著腦袋往里面張望著,有人純粹為了看熱鬧,有人卻盼著楚子凱救不回來。

  比如眼前湊上來跟虞昭打探情況的虞程,虞昭而今心里憂思過度正煩躁,見不得他一幅虛偽的嘴臉,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握住,咬牙才能壓下與他撕破臉的沖動。

  好在卓姚帶著楚子宜也趕來了,見虞昭不發(fā)一語好似情緒要失控,連忙過來幫著打圓場。

  “怎出這么大的事啊?娘娘定然嚇壞了吧,別怕,回來了就沒事了,眼前一切慌亂,還需娘娘穩(wěn)住局面啊?!?p>  說完,卓姚又看向虞程,勸道:“娘娘年紀輕,許是嚇住了神,虞大人就先回去吧,想來外頭諸位大人也是亂了陣腳,還請虞大人坐鎮(zhèn),穩(wěn)住人心才好?!?p>  此話,給了虞程很高的地位,聽得他全身舒暢。他轉(zhuǎn)念又想,可不確實如卓姚所說,虞昭不過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今日這場面,恐將她驚著了,自己也暫時問不出個什么,便應了卓姚的話告退。

  從楚子凱那屋子里端出了一盆盆鮮紅血水,看得虞昭膽戰(zhàn)心驚,拼命壓下?lián)鷳n后,被卓姚先請去了源帝所在的屋子。

  見虞昭過來,楚子揚立刻上前告知情況:“御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父皇不過是急火攻心,好好歇著便無大礙,宸娘娘不必太過擔憂。”

  虞昭心不在焉點頭道謝?!叭绱司秃??!庇致牫訐P問:“皇兄情況如何了?”

  “暫且不知?!庇菡寻崔嘞滦闹械募鼻校瑥姄蔚醚劭粑⒓t。懇請道:“勞煩四殿下暫且留守此處,替我照顧一會兒陛下,太子殿下傷勢兇狠,我得先去看看?!?p>  楚子揚二話不說應下,虞昭又將楚子宜交給老嬤嬤看著,才終于來到這邊屋子。

  御醫(yī)們圍在一起,已是忙得焦頭爛額,楚子凱的傷口不同尋常弩箭傷,普通弩箭只會造成小口創(chuàng)傷,還被文羅一箭擋了些力道,更不可能有如此兇險要命的傷勢。

  可楚子凱胸側(cè)的傷口,分明成了個大窟窿,黑紅黑紅的,先前虞昭為了止血糊在上面的白色絨絮,全都被血浸透了,此刻一塊一塊如血肉一般掉下來,看著實在嚇人。

  瞧著御醫(yī)們手忙腳亂好一陣,才真正將血完全止住。此刻,虞昭后背手心被冷汗浸透,才敢將糾著的心放下,這才走近瞧著。

  御醫(yī)幫楚子凱清理包扎后,卻遲遲不見他有醒的樣子。虞昭一直站在屋里守著,滿心擔憂,未能察覺自己手心因方才使出全力射出的那一箭,也被弦劃了個大口子。

  血滲出指尖滴在地上,讓卓姚先察覺了,驚問道:“娘娘,你的手?”

  虞昭低頭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隨意拿過旁邊的棉布包著,低聲道:“不礙事?!?p>  轉(zhuǎn)眼又見馮安急匆匆進來稟報:“娘娘,外頭有位文羅小姐要見您,說是發(fā)現(xiàn)那弩箭的不尋常之處?!?p>  聞言,虞昭立刻下令放她進來,疾步迎出去。

  一路疾奔,文羅氣喘吁吁,見了虞昭顧不上累,迅速調(diào)整氣息后,告知:“娘娘,我方去找哥哥確認了,才來告訴你,此為前侍郎云馳發(fā)明的弩箭,入肉可自主彈出刀花旋轉(zhuǎn),兇殘無比,故戰(zhàn)火落下后,陛下就下令不許再造此箭?!?p>  “云家的人?”卓姚疑惑道:“不是都處置了嗎?”

  靜下心思考了一瞬,虞昭想起一宗重要的事,轉(zhuǎn)頭讓馮安尋了護衛(wèi)統(tǒng)領來,開口直接問道:“那兩個刺客身上有何發(fā)現(xiàn)?”

  護衛(wèi)統(tǒng)領如實答道:“回娘娘,臣在他們身上搜到了兩種弩箭,一種與當日球場行刺所用的一樣?!?p>  聽他說完,虞昭心下了然四五分,冷聲吩咐:“將刺客掛在刑架上,蒙住眼睛耳朵和嘴,別讓他們聽見任何聲音,更別讓他們有機會死了,等醒了來知會?!?p>  說完,虞昭又急急拉著文羅去屋中坐下,問她:“你哥哥為何知道那弩箭是云家才有的?”

  文羅答道:“原先我爹在時,與云馳一同在齊尚書手下當差,就是因云馳發(fā)明了這種弩箭,才得齊尚書提攜了侍郎。爹爹當日拿過一只回來給哥哥長見識,所以他有印象?!?p>  云家被滅了族,不可能還有勢力請得起死侍,虞昭思量著,心中大概有了個方向,連忙吩咐卓姚:“著幾人快馬加鞭,到隔壁城鎮(zhèn)花重金找?guī)讉€口技藝人。只要撐得住場面,表演從不出差錯的,無論開什么條件,都應下來?!?p>  雖覺得奇怪不解,卓姚卻不敢不聽從,立刻轉(zhuǎn)身下去安排。文羅奇怪問道:“娘娘,為何要請口技藝人來?”

  “他們都是忠心之人?!庇菡褲M心疲憊,搖頭嘆息,看著桌上那沾血的弩箭,擔憂道:“此類人什么都不怕,對其用酷刑逼問怕是無用,他們只怕自己忠心被辜負,必得施以巧計才能撬開他們的嘴,我也是在賭?!?p>  雖聽不大懂,文羅卻能從語氣中感覺到虞昭的難過,也不再問,默默在一旁陪著。

  虞昭垂下目光,撥開手上棉布,看著手心的傷口,流出的血與楚子凱的血凝固在了一起,心緒隨之也混在一起模糊不清,好似感覺不到疼痛般,她下意識慢慢將手心緊握。

  一閉眼便是楚子凱為自己擋箭的情景,錯綜復雜的情愫在虞昭心頭涌上,抨擊著她自以為堅定不會改變的心……

  不見天日的屋子里,血腥味彌漫,兩個傷痕累累的刺客被掛在刑架上動彈不得,五官竅孔都被堵住。

  幽幽醒來,便發(fā)覺處境不妙,二人驚恐地低吼著。想自盡保全忠義之名,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掙扎過后,好似接受了一般,漸漸沉默冷靜下來,等待著酷刑來臨。

  忽聽見幾人的腳步聲,緊接又傳來一渾厚有力的聲音,笑得爽朗。“此番雖沒殺得了宸妃,能滅了太子,著實也讓人覺得大快人心啊。”

  掛在刑架上的二人聽見聲音,大喜過望,連忙掙扎著想呼喚他過來。

  幾人如愿走至他們面前,其中一人問道:“大人,您看這留下來的兩人可是屬下花好大力氣就回來的啊,該如何安置呢?”

  緊接一聲冷笑響起,被問話之人絲毫不在意般答道:“自然是遵守承諾優(yōu)待?!鞭D(zhuǎn)而語氣陰險無情。“不過,是去陰間受本大人的優(yōu)待。”

  刑架上的二人聞得后話,好似驚呆了,一動不動,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言語。又聽一人道:“這樣對待有功之人,會不會太殘忍了?若被其余人發(fā)現(xiàn)尸體,恐怕會減了對大人的忠心?!?p>  “那便留他們一命吧?!?p>  那人猶豫思考著,又下了命令:“只不過已經(jīng)到底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東西,難免保證以后不是麻煩,為萬無一失,挖了眼睛,割了舌頭,砍了手腳,在用王水融了面貌,扔到賣藝班子里當個人怪罷?!?p>  又有一人恭敬的奉承道:“大人此計甚妙,那便如此吧?!?p>  說完,就聽那人吩咐人動手,架上二人慌亂,不停地用力掙扎。其中一人被拉住摔了下來,除了口中布那一瞬間,也被隔著黑布被挖了眼睛,慘叫聲沖破云霄。

  疼痛難忍,那人忍不住大罵道:“齊行!你個老畜生,你如此忘恩負義,會遭報應的!”

  “報應?”那人不屑的嗤之以鼻?!氨竟俣嗄陙韽膩頉]見識過報應,你的狗命能為本官所用,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p>  說完,那自稱齊行的人就帶著眾人一起笑了,一人還嘲諷道:“這些走狗真是賤,給點好處就以為自己是個多了不得的人物了。”

  已經(jīng)被挖眼的人,隨之又被砍了手腳,慘叫怒罵連連,聽得還在架上掛著的那人冷汗直流,心中怒火依然被激起,憤怒低吼著。

  又聽齊行下令,跪著的那那人立刻被割了舌,慘烈叫罵聲立刻變成了尖銳刺耳的干吼。聲音逐漸遠去,好似被拖了下去。

  終于有人上前,拿下剩下那人嘴上的布。得了自由,那刺客立刻破口大罵:“齊行,你不是人,兄弟們?yōu)槟闫此佬е?,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

  “因為你們愚蠢,至死都不知,你們不過是一只討食的狗?!饼R行不屑答道,帶著嘲諷問道:“拼死效忠?本官怎么一件都記不得了?狗能有多有用?不妨說來本官聽聽?”

  那人被人制住,壓在地上,悲憤交加。嘶吼道:“當年淮口圍剿,大哥拼死為你立功,又不惜毒殺昔日舊主,才保你上了兵部尚書的位置。豐陽刺殺,五六十人為你命喪狼口。一路踩著鮮血為你辦事,都死得心甘情愿。此次,我們?nèi)艘彩潜е厮赖臎Q心要替你效忠,好容易才死里逃生,你這樣做,不怕千百冤魂索命嗎?”

  像是悲傷到了極致,那人吼完,再無了力氣,噴吐出一口血,癱倒在地直喘粗氣。

  齊行的聲音,卻再沒響起,周遭忽然變得安靜,幾個說話的口技藝人收了架勢,皆恭敬跪下。

  “干得不錯,朕有賞,將刺客先押下去關著?!?p>  見戲演得差不多了,源帝叫了停,轉(zhuǎn)向同自己觀戲的眾臣:“想必各位愛卿,方才也都聽清楚了,刺客已經(jīng)招供齊行的種種惡行,你們認為該當何罪?”

  眾臣跪下皆答:“齊行罪大滔天,還請陛下誅之!”

  “既然諸位愛卿都是如此認為,”源帝猶豫片刻,看向虞程,“虞愛卿,朕命你同文將軍協(xié)作同返回京州,收回齊行兵權(quán),捉拿此逆賊?!?p>  聽此言,虞程,文姜心中竊喜,一同跪下領命:“臣定不負陛下期望?!?p>  商議完此事,源帝急匆匆回到林中空地,一進門就和御醫(yī)撞了個滿懷,嚇得御醫(yī)急忙跪地請罪。源帝不在意,拍拍衣裳問道:“太子如何了?”

  御醫(yī)忙答:“回陛下,太子殿下身體硬朗,性命已經(jīng)無大礙了,只需靜養(yǎng)至傷好即可?!?p>  本來今日端了齊行一派就覺大快人心,源帝聽了這話,更是心情大好,擺擺手讓御醫(yī)退下。

  抬頭剛好見虞昭帶著楚子宜從屋中出來。源帝連忙走上去笑道:“你這丫頭的鬼點子真好使,朕這么多年抓不住的豁口,竟被你花點金銀請的這幾個藝人搞定了。”

  “太子殿下拼死相救,我總得干點什么報答?!庇菡颜Z氣淡淡回絕夸獎,心間擔憂不減,又問道:“陛下可要先行回京州坐鎮(zhèn),可太子殿下現(xiàn)下的情況,恐怕不能承受車馬顛簸之苦?!?p>  “無妨,在此地逗留一陣子沒關系?!痹吹壅f完,走至楚子凱床前看了看他的情況,又出來掃視周圍環(huán)境一圈,做了決定:

  “也不必挪動了,朕看這寬闊,只要多派些人防著周圍林中的野獸,是個養(yǎng)傷的好地方。每日處理好事務后,朕也過來。你帶著子宜也待在這里。齊行倒了,外面那些人盯你盯得更緊,不管是討好還是使壞,都煩,躲一段時間正好?!?p>  虞昭忽想起文羅,告知道:“今日若不是文小姐的那支箭阻了力道,恐怕情況更是糟糕……”

  源帝坐下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朕已經(jīng)提攜了她哥哥,讓他過些時日往京州任職?!?p>  虞昭也坐下,向源帝建議道:“文小姐氣概本事不輸男子,我與她曾有言談,知她更有一顆赤誠之心,若能得陛下好好培養(yǎng),此后定會成為大楚棟梁?!?p>  “那姑娘,確實是個將軍苗子?!痹吹鬯伎贾Z氣有些猶豫?!爸皇?,她和文將軍家……”

  為君者最怕的就是朝廷中有人一黨獨大。虞昭也清楚源帝的顧慮,緩緩勸道:“血緣不關乎忠義,其實對于真正的正直能分辨是非之人,陛下的有些考慮是不必要的?!?p>  聽虞昭如此說,源帝放下茶盞,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洗耳等她更將其中道理細分析于自己聽。

  虞昭接著道:“當日文羅的父親選擇不靠家族之力,白手起家,在齊行手下辦事,卻甘愿被貶為士卒,也不懼齊行的權(quán)威利誘,而后又為大楚戰(zhàn)死沙場,如此種種,已是足以證明他能分清家與國的界限。文家兄妹的本事驚人,卻也從沒有依附文將軍之心,寧可在這當個盡職的守場人也不趨炎附勢折攀高枝。就足以見他二人承父訓,只求忠國不忠于權(quán)。”

  源帝認真聽著,垂眼思慮片刻,發(fā)覺例子就在眼前,想虞昭的父親,分明也是滿心虛偽狡詐之人,而她卻能完全與自己站成一線,還發(fā)揮著巨大作用。同樣的道理,只要是人才,只要有忠國之心,就可攬于麾下,不應有太多的顧慮將他們埋沒在暗處,于是道:“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關于文羅,朕也會試著提攜。”

  自來聽在耳中的都是朝臣的附議奉承,眼下與虞昭這個小輩談論的這一番話,竟略帶著指正的意味,源帝聽著覺得新鮮,正視自己一番,發(fā)覺自己有時確實疑心太重,太過看重誰與誰的親眷關系的影響,心頭有一番感悟,或許此點,亦是他難以招攬到忠義又有能之臣的關鍵之處。

  不覺已是想入了迷,源帝靜坐緩神一會兒,回看虞昭,卻見她已經(jīng)被楚子宜拉去了遠處,蹲在一旁喂兔子,不欲擾兩人的開心,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卓姚問出了個不明所以的問題:

  “虞丫頭今年真正的年歲是多少了?”

  卓姚如實答道:“回陛下,十五有余,不足十六?!?p>  “不足十六……”

  喃喃復述一遍后,源帝若有所思,由衷嘆道:“聰慧已是少有人能及,心境還能如此,不是個等閑……”

  復又望了望虞昭的背影,源帝將音量提高了一些,與卓姚交談道:“她因心性桀驁心獨有一套主見,才不愿認虞程這個親父,此,暫且讓朕覺得慶幸……”

  卓姚不敢妄議源帝暗意,只敢垂眼答一聲:“陛下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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