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玨瞧著面前同樣正望著他的盛明玉,他的這個姐姐,他還是知道的。
父母走了這些年,一直是姐姐在苦苦撐著盛家,用父母活著時留下來的積蓄,供他讀書習(xí)字,供他考科舉。
姐姐肩上的重?fù)?dān),實在是太重了。
他想試著幫她分擔(dān)一些,可她每次都不讓。
看著熬得越發(fā)憔悴的盛明玉,明玨又開了口。
“喝了藥,姐姐可覺得好些了?要不再睡一會?”
以往盛明玉喝了藥,都會躺在榻上,再睡一會。
可他今日見她毫無睡意,精氣神很好的模樣,不知又是有什么事,在困擾著她了。
“不了,不睡了,姐姐很好,你無需擔(dān)心?!笔⒚饔裾f著,沖著明玨笑了笑,她此刻的確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哪里會有什么睡意?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不一會,窗外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就落滿了雪花。
白茫茫一片,真干凈。
若是人心能有這樣干凈,便好了。
那這世間,再沒有什么好人壞人之分了。
明玨看著盛明玉推開窗,呆滯地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雪景,看她面上漸漸帶上幾分笑容,他也就不再說話。
囑咐了安心幾句,讓安心仔細(xì)看住盛明玉之后,明玨就出去了。
如今這諾大的盛家大宅,伺候的丫鬟仆婦,屈指可數(shù),盛明玉屋里還有兩個丫鬟伺候,一個是貼身伺候她的安心,另一個便是燒水煮飯的廚娘檀娘。
而明玨身邊,卻只有一個長隨小廝洛山。再之后便是府里的賬房先生一位,前院的管事婆子,并上兩個丫頭兩個護(hù)院。
整個盛家大宅,統(tǒng)共就十一個人住在里頭。
僅有的收入,便是變賣父母在時,母親留下來給她的那點嫁妝銀子,還有母親帶過來的陪嫁。
盛明玉和幾個丫鬟仆婦平時也做些繡活,做幾雙鞋子,納幾雙鞋墊,繡幾方絲帕,拿去街上賣了換些平時明玨的零用錢。
盛明玉坐在廊下繡著一方絲帕,不知過了多久,安心就來報,說是石泉來了。
他來了?他來做什么?
難不成還想要求她原諒不成?
既然是要見他,若是讓他瞧見自己一臉的冷漠,只怕不大好,盛明玉還是帶上了幾抹笑意,掩下了面上的冷漠。
父母死的那幾年,她是將希望寄托在石泉身上的。
她希望能嫁去永定侯府,做了候門長媳,靠著石泉,改變她如今的人生??僧?dāng)她知道他靠不住之后,她便再沒起了這個心思。
與其想著靠別人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如自己崛起,自己改變自己的命運。
前院伺候的管事婆子張媽媽領(lǐng)著石泉進(jìn)了盛家內(nèi)宅來,盛明玉如今所在的院子,便是盛家內(nèi)宅里頭的,第一個院子。
“張媽媽,你家姑娘可是真的醒來了?大夫可曾來看過,有無不妥?要不要傷及肺腑?”
張媽媽一向不喜盛明玉的這位未婚夫,領(lǐng)著他進(jìn)門來,就沒有再給過他什么好臉色看。
“石公子,我家姑娘到底如何,你進(jìn)去看一看便知。聽說我家姑娘受傷的時候,是石公子在我家姑娘身邊,可曾瞧見什么可疑之人沒有?”
“沒有,怎么會?明玉是自己跌倒在地的,受傷的時候,身邊并沒有旁人?!笔樣樀匦α诵Γ谏w住了自己心頭的不安。
若是他說,是他親眼看著盛明玉滾下亭子的,到時候可就解釋不清了。
張媽媽送著石泉進(jìn)了盛明玉屋里,她有些不放心石泉一個人在盛明玉屋里,就跟著進(jìn)去了。
盛明玉坐在屋里的梅花木的凳椅上,石泉自己搬了凳椅過來,坐在了盛明玉的身邊,一番準(zhǔn)備噓寒問暖。
“明玉,你可好些了?頭可還疼著,要不要緊?”
盛明玉的額頭上,如今還包著紗布,要不要緊,難不成他看不出來嗎?非得開口親自問她嗎?
盛明玉不愿同他說太多,只是道。
“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只是頭還疼著,大夫說養(yǎng)幾日就好了?!?p> 說到這里,盛明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準(zhǔn)備詢問那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石泉,這兩日不知怎么一回事,我總感覺,那日是有人推了我一把,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推的。那日你也在我身邊,你可曾瞧見了?”
石泉不想告訴她那日是盛如玉推她的,一來是希望此事就此掩蓋過去,二是免得節(jié)外生枝,惹出一堆麻煩。
“那日是你一不小心摔倒了,我正要去扶你,你卻滾下了亭子。我心疼極了,真的。”
為了防止盛明玉起疑,石泉特地加上了最后兩句。
是么?
怎么她那日感受到的是盛如玉推了她一把,將她推下亭子的。
既然他不愿同自己說實話,她也就沒有繼續(xù)問下去的必要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日后她會一點一點地查明,并連本帶利還回去的。
額上受了傷的盛明玉,越發(fā)顯得楚楚動人起來。
面色有些蒼白,朱唇越發(fā)紅潤,讓人看了,不由得連魂魄都勾了去。
她的這張臉,和如玉的太像了。
實在是太像了。
打住心思,石泉萌生了去意。
“既然明玉的身子并無大礙,我也該走了。我給你明玨二十兩銀子,叫明玨給你買些東西補(bǔ)補(bǔ)。你這身子,該好好補(bǔ)補(bǔ)了?!?p> 哦,原來他還舍得為自己花銀子?石泉話落,回過頭又看了她一眼,跟著張媽媽就出了屋子。
見石泉離開后,一直躲在屋里的明玨,終于出來。把石泉口中的二十兩銀子,擱在了桌上。
“這就是他給的銀子!他一個堂堂永動侯府的公子,東京城里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畠摄y子,就把咱們給打發(fā)了?!?p> “咱們盛家雖然敗落,卻也不差他這點銀子,我這就拿去還了?!闭f著,石泉抓起擱在桌上的銀子,就要往外走去。
“別胡來!”盛明玉叫住了他。
明玨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氣了,往后是要吃大虧的。
二十兩銀子,有總比沒有好。
反正也不叫她還。
拿著這二十兩銀子,上個月虧欠屋里丫鬟仆婦的月例銀子,也能給了。
“銀子留下來吧!咱們?nèi)蘸笥蒙香y子的地方,還很多。”
盛明玉說著,聽見了院外傳來的一陣馬蹄聲,越傳越遠(yuǎn),漸漸地就消失了。
“姐姐,你和石泉的這樁婚事,退了吧!他如今是東京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姐姐不過是破落門戶的孤女,別說他看不上你,便是永定侯夫人,也不會讓姐姐這樣的人入府的?!?p> “之所以如今還未差人來退婚,不過是忌憚著盛國公府的權(quán)勢罷了。”
明玨說著,看著盛明玉不語,他也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