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逸用身體把陳婭堵在座位底下靠臺階的位置,電影院里的座椅以階梯斜坡形式整齊排列,而張軒逸和陳婭正窩在中間某一排的椅子底下,走路的“人”正在下方某處,應當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他倆的,但是一旦它走到上面幾排座椅跟前,就會立刻看到下面某一排的椅子底下藏著人。
腳步聲逐漸清晰,張軒逸已經作勢要站起來對付那個怪物,頃刻之間,電影院外傳來了巨大聲響,原本正閑庭信步的“人”聽到動靜,立刻加快腳步離開了電影院。
兩人逃過一劫,張軒逸把陳婭扶起來,兩人互相靠著,因為先前氣氛緊張,所以現在他們的氣息都十分不順暢,好像憋氣了很久一樣。
“怎么回事?”陳婭問道。
“別忘了,我們在夢境世界,也在里世界中,剛才那個東西是被束縛在這里的人,不,不能稱為人,它早就不是人了,但還是麻痹自己,認為自己需要進食,恐怕是當年困在游輪上餓死的人,所以執(zhí)念如此深?!睆堒幰荽茁?,總算緩了過來。
“餓死的人?”
“我剛進入夢境世界時并不是在這里醒來,而是在某個有玻璃窗的地方,透過窗戶,我發(fā)現外面的天色很陰沉,所以我推測,暴風雨應該快要來了。而且周圍似乎沒有其他的船,也看不到岸,估計這艘船曾經遇上了某些事情,導致它不能夠再航行,而是被困在茫茫大海里,游輪上的乘客全部都死在了這里?!睆堒幰莸?。
“那這樣的東西會有多少?”陳婭一聽就崩潰了,整條游輪上的乘客,再加上船長和水手怎么著也得有上千人吧?
“應該沒有特別多,試想,如果你被困在海上,食物和淡水全部都吃完了,外面是肆虐的暴風雨,無法出去覓食,而你身邊存在比你虛弱、比你年幼的人群……”張軒逸頓了頓,咽了口唾沫,又道,“你覺得你會吃什么?或者說,你能吃什么維持生命?”
陳婭一臉懵地看著張軒逸,一時間沒有了答案,囁嚅道,“難道……難道吃浮在海面上的海蜇或是水母?”
“笨蛋,吃人啊。”張軒逸敲了一下陳婭的額頭,道,“流落到物資貧瘠的荒島上的人,一部分死于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然而更多的人都葬身于比他強壯的人的腹中?!?p> “吃人?”陳婭驚呆了,想象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和小孩被人殘忍宰殺,痛哭流涕、不斷求饒著的女人被切割成幾塊,然后一群身材健壯的男人蹲在地上,把散落的尸體連血帶肉地吃進嘴里的場面。
“小朋友,這都受不了了,我才是真的好奇你之前是怎么活下來的呢?!睆堒幰萦牣惖乜粗鴿M臉黑線的陳婭。
“以前有姜旭川……后來有白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所以我活下來了?!标悑I咬著嘴唇,不想再理會張軒逸。
半晌,張軒逸輕輕地蹭了蹭陳婭的手背,道,“好了,我們現在得找到其他人,他們要是遇到在船上游蕩著的東西那就慘了?!?p> 陳婭點了點頭,兩人貓著腰,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電影院。
這時,天空已經被烏泱泱的厚重云層完全遮掩,海上的風越來越大,一場足以摧毀萬物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兩人來到一個二等艙,四床一間,上下鋪,地方不算大,堪堪能活動得開手腳,但對于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的人就會憋屈到極點了。艙內的氣味很難聞,像是咸肉在海水里浸泡了很久然后再拿出來的味道。張軒逸本來想拉著陳婭直接離開,但陳婭眼睛比較尖,看到里面的每一張床上都放著包裹一樣的東西,用爛布條纏著,已經發(fā)黑,似乎擱置了一些日子了。
“去看看?”陳婭抬頭詢問張軒逸,后者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一個一個的包裹擺放地倒是整整齊齊,占了大半個床的位置。陳婭掀開其中一個包裹的一角,惡臭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包裹里露出一些絲狀物來,粘了她一手。陳婭一愣,繼續(xù)往下拉布條,一旁的張軒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陳婭的胳膊,把她揪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關上了二等艙的門。
“你干什么?”
“那里面裹的是死人。你看你手上?!?p>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陳婭低頭一看,右手掌心滿是惡臭的泥狀物,其間夾雜著好多黑色的細絲。“嘔……這是……頭發(fā)?”
“我在想,咱們剛進去的時候并沒有聞到尸臭味,可能就是因為那個布條包裹,那東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可以防止里面的物質揮發(fā)到空氣里?!睆堒幰菝嗣掳?,說。
“會是過濾墊一類的嗎?”陳婭道。
“不清楚。可是為什么要把他們包起來,而不是直接丟入海中呢?除非……游輪里遭了瘟疫,這些感染了的人還沒死就被人用堅韌的布包裹住,關進這個二等艙里,直到他們餓死。這樣的話,其他人也就不必擔心病毒傳播出來,而且也不用冒著風險去運送這些人到甲板上,丟入海中?!睆堒幰菟合伦约旱囊唤且路?,遞給陳婭,示意她趕緊把手擦干凈。
陳婭使勁拿布條搓著掌心,幾乎要搓下一層皮來。她道,“這跟活埋有什么區(qū)別?”
“有什么辦法?游輪已經困在海上了,生存機會渺茫,活下來的人連人肉都敢吃,把感染病毒的人關起來也在常理之中?!睆堒幰轁M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道。
在惡魔海域里喪生的人不計其數:飛機憑空消失在天空中,卻無法從海里尋找到任何一片飛機殘骸。儀表失靈的船撞上暗礁,亦或是被不可名狀的海底生物襲擊……
在各種險境里,人們腦中想到的永遠只有自己,所以在無路可退的時候,有些人可能會葬身魚腹,有些人可能會被落下來的風帆砸中頭部,腦漿四濺,血肉橫流,但大多數的人終究會死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