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很好,但實施起來,頗有難度。
首先是,該怎么去抓崔戎。
其次是,就算有了抓崔戎的辦法,這些鎮(zhèn)撫司的大高手們,會不會聽從時逸一個小小平陽城巡捕的建議。
此事,需得細致揣摩。
縣衙大堂內,班大人氣沖斗牛,將一干司衛(wèi)罵得體無完膚。
猶自不解氣,抬手一掌,直接給陸濤辦案的松木條幾,拍成了齏粉。
眾司衛(wèi)垂頭戰(zhàn)栗,噤若寒蟬。
張裕亦束手一旁,面掛驚色。
堂中,唯有時逸在皺著眉,沉思對策。
想要抓崔戎,只能用巧,不能用蠻。
若用巧,就需得了解其人的性情。
在自東興樓回返九街巡捕房的路上,時逸曾問過靈癡,崔戎其人是什么脾性。
靈癡沒有正面回答,只給時逸講說了一件與崔戎有關的事情。
十七年前,崔戎的鬼盜之名才剛剛傳揚開去,大有人認為他一個通玄境賊子,當不起‘鬼盜’之稱。
其中猶以兵部侍郎王狂風、豫州滎陽郡都護哥舒泉為最。
兵部侍郎王狂風乃五曜真人,滎陽郡都護哥舒泉,乃化元境后期修為。
二人自忖修為遠超于崔戎,故而對其大加貶責。
卻沒想到,相隔不過三天,兩人的府邸便連遭鬼盜光顧。
一應重寶盡皆失竊,就連二人的官印,也同時被盜。
最要命的是,兩人的小妾,無一例外都被扒光了衣服,綁在門前石柱上,供人展覽。
王狂風與哥舒泉的怒火,可想而知。
但遍尋天下,也沒能找到崔戎的蹤跡。
好似這樣一個頂著‘鬼盜’之名的猥瑣漢子,從來也沒在人世間出現(xiàn)過。
單從此事,時逸便對崔戎的脾性有了大致的了解。
其人表現(xiàn)欲極強,且膽子很大,也重名聲,甚至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表現(xiàn)欲分兩種,一是積極表現(xiàn)自己,希望能引起外人的注意,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二是證明自己的能力,并非浪得虛名。
很顯然,崔戎屬于后者。
至于膽子大,重名聲,以至于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試想,若非如此,哪個通玄境玄修,敢巴巴跑去五曜真人、化元境兩大高手的家里行竊?
且還把人家的小妾扒光了綁外外面。
如此作風,是存心往死里得罪,根本不計較后果。
這樣的人,名聲是其牌面,但也是其軟肋。
若拿捏得當,當可憑此而將他擒住。
時逸思緒飛轉,不一時,心下便有了計較。
既有計較,剩下所要做的,就是發(fā)表意見,并令鎮(zhèn)撫司的眾高手來配合完成。
這也是個難題。
時逸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珠子轉了轉,忽地輕聲一笑,邁步出列。
“大人,卑職有一計,可擒崔戎?!?p> 他音調不重,氣態(tài)不勝,年紀不大,官階也不高。
但這一句話出口,卻驚得滿堂側目。
“你?”
鎮(zhèn)撫司弋陽郡總領班樞閉住了訓斥屬下的話語,移目看向時逸,“你一個淬體境的小捕頭,能有什么辦法?”
語氣不善,神情不悅。
時逸不卑不亢,昂然道:“請君入甕?!?p> “怎么個請法?”
班樞虎目微瞇,噴吐出一道攝人心魄的精光。
時逸被精神所懾,不自禁地心頭生寒。
班樞這一眼的意思是,“若真是個好法子,本官便不計較你唐突冒犯之罪。若是個沒用的爛法子,本官非親手斃了你不可。”
武人的脾性,就是這么殺伐果決。
一言不合,便要打要殺。
這若是在前世,哪個當官的敢這么做?
便是有這個心也不成,律法在背,如高山,如蒼穹,沒人敢放肆。
話已出口,再想退卻,是不可能的了。
時逸只能硬著頭皮,強定下心神。
想了想,搖頭道:“此法只能卑職來辦,諸位上官修為太高,若用此法,或會引起那崔戎的忌憚?!?p> 到底是什么法子,始終也沒有明說。
班樞見他信誓旦旦,似很有把握,愈發(fā)覺得好奇。
還想再問具體是什么辦法,卻被時逸打斷了問話。
“卑職斗膽,敢問大人,若是與那崔戎當面,可有把握將他擒下?”
班樞挑眉冷笑,“百丈之內,本官擒他如探囊取物。”
時逸“恩”了一聲,道:“既如此,那卑職只需要站在縣衙房頂高呼一聲,崔戎必會前來?!?p> “哦?這是為何?高呼什么?”
班樞凝視時逸,眾司衛(wèi)亦在看他。
只有主簿張裕,皺著老眉,面上頗有憂色。
“與當年的兵部侍郎王狂風,滎陽郡都護哥舒泉一樣,貶斥他崔戎‘鬼盜’之名不實?!?p> 時逸見班樞面色微沉,忙解釋道:“以崔戎的性子,卑職若是喊了這么一句話,他必定會來縣衙尋我的麻煩,以此來證明自己名聲不虛?!?p> “我等在此,崔戎那廝自然不敢前來。即便你喊破了喉嚨,他也未必敢出現(xiàn)。若我等離去,他就算來了,又能如何?”
一個身穿云紋金甲的頎長漢子皺眉發(fā)聲。
時逸笑道:“他會來的,這也是卑職剛才所說,此事只能卑職來辦的原因?!?p> 眾人同發(fā)疑聲。
時逸解釋道:“以諸位大人的修為與身份,當眾叫囂崔戎,他就算是不來,與他的名聲也并無太大影響。畢竟他只是通玄境的修為,而諸位大人盡皆是通玄境以上的大高手。相較之下,諸位大人是猛虎,崔戎只是豺狼。豺狼以低避高,不算折了聲名顏面?!?p> 說著換了口氣,而后接著道:“卑職只是淬體境四層的武者,比之通玄境的崔戎,有如螻蟻比之豺狼。螻蟻若是叫囂豺狼,豺狼豈能不予以回應?若不回應,‘鬼盜’之名便算是廢了。若回應,正入甕中?!?p> 環(huán)視一眼眾人,再道:“崔戎重名,猶勝其命。明知縣衙內危險重重,為了名聲,他也會冒險一搏。最重要的一點是,諸位大人埋伏在縣衙之事,少有人知。他崔戎知道,在座的諸位知道,卑職知道??蛇@有什么用?天下人不知道。等此事一發(fā),天下人只知道堂堂‘鬼盜’,被一個淬體境四層修為的縣衙小捕頭震住。這一點,崔戎若是不傻,絕對能想得到?!?p> 這是陽謀,讓對方明知是陷阱,還要硬著頭皮往里面鉆。
班樞聽罷,撫掌大笑:“好好好,你小子這個法子不壞,真他娘的不壞?!?p> 眾司衛(wèi)亦連連點頭。
班樞斂起了笑容,右手輕揮,淺紫色的元力光華一閃即逝。
一個墨綠色的小藥瓶,已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今次若能擒下崔戎,這三枚聚元丹,本官便賞給你?!?p> 說著,話鋒一轉,“但若是白忙活一場,那崔戎卻沒有出現(xiàn),哼!”
冰冷一哼,震得時逸連連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