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水伸出耳朵，馬義小聲說道：
“上面來人了，要調(diào)查這次大捷的真?zhèn)巍！?p> 張蒼水幸災樂禍，高興地回應：
“哈哈哈，大明還是有希望的，早該治治這幫喝人血的魔鬼。”
馬義詫異的看著張蒼水，這話不應該是12歲的孩童說出來的。
獨石口戰(zhàn)斗只是這次俺答汗掠邊的一部分，俺答汗從野狐嶺南下一萬二千余人，一路燒殺搶奪，邊民損失無數(shù)。
衛(wèi)所士兵被殺的七零八落，毫無抵抗之力。
宣大總督楊順借著獨石口大捷，肆無忌憚的殺良冒功，這才引起上面的懷疑。
內(nèi)閣的倒嚴派動手了，徐階，高拱，張居正嗅到了一絲倒嚴的味道，立刻著手從嚴嵩黨羽下手。
東南抗倭局勢破朔迷離，那就從西北動手。
楊順這一幫人就是剪除嚴嵩羽翼的探路石。
如果嚴嵩保不住楊順和許倫（兵部尚書），趙文華（工部尚書）這些大佬，徐階的報復會來的更猛烈。
沈煉被誣告伙同白蓮教謀反，從宣大府開始，宣大總督楊順為直接執(zhí)行人，兵部尚書許倫為背書人，工部尚書趙文華為協(xié)理人，內(nèi)閣嚴世蕃為主使人。
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沈煉的血。
小人物無力改變朝廷的走向，只能借勢除掉自己的仇人，順便加一把火。
“兄弟，禍從口出，要小心說話才是?！?p> 馬義伸手下壓，示意張蒼水小心說話。
張蒼水吐吐舌頭。
“大哥，我敬你?！?p> 張蒼水端起酒杯。
“好小子，是個當兵的料。干了。”
張蒼水年幼，不勝酒力，敢大口喝酒，很得馬義歡喜。
吃過幾口菜，張蒼水好奇的打聽：
“大哥知道上面來的是什么人？巡察御史，給事中還是上差？”
上差是對錦衣衛(wèi)和東廠太監(jiān)的尊稱。
一般指錦衣衛(wèi)，太監(jiān)品級不高，或者所辦之事不重要的時候，偶爾也代指東廠太監(jiān)。
對小人物來說，任何事情都是天大的事，沒有重要不重要之分。
只有太監(jiān)自己明白所辦之事的輕重緩急。
來到下面后，如果對方口呼“公公”，而太監(jiān)不加以阻止，那么此事牽扯重大，必須勠力行事。
如果下官口呼“公公”，而太監(jiān)立刻糾正：
“我替皇上辦事，大家既是同僚，叫上差就是抬愛了?！?p> 那么所辦之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應付一下就過去了。
這種潛規(guī)則等同于打板子的時候，監(jiān)理太監(jiān)是內(nèi)八字腳還是外八字腳。
都是官場上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品級不高的地方可能不甚了解，品級高的地方或者朝中有人者，無不心知肚明。
廟堂之上無小事，廟堂之下皆小事。
波云詭譎的朝堂之爭，可以輕易碾碎任何人的腦袋。
楊順這樣的地方大員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公公還是上差。
馬義擺擺手。
“你太高看哥哥我了，我只是個芝麻綠豆的小旗，從七品的小官，我哪知道。這些話還是從興合衛(wèi)的鎮(zhèn)撫司那里傳出來的。”
鎮(zhèn)撫司是每個衛(wèi)的常設機構，負責監(jiān)察旗下衛(wèi)所的治安，軍紀，違法犯罪等事宜，職能等同于后世的憲兵，權力很大。
宣府三衛(wèi)這樣直屬五軍都督府的精銳部隊一般會派太監(jiān)監(jiān)軍，鎮(zhèn)撫司便是他的爪牙。
興合衛(wèi)，懷來衛(wèi)這樣的次等衛(wèi)所，鎮(zhèn)撫司的鎮(zhèn)撫使一般由指揮使的心腹擔任，維持治安，整肅軍紀。
馬明哲和李成蹊都在新軍衛(wèi)，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意見。
不過他們是低級軍官，很難說上話。
這種事點到為止，馬義不是一個嚼舌根的人，問多了反而起疑。
“大哥，晚上我住哪？”
張蒼水郁悶的問道。
馬義哈哈大笑：
“讓你留下來自然有你的被窩，跟我回家去，老六的房子歸你了。”
能夠邀請回家睡覺，可見馬義把張蒼水沒當外人。
張蒼水高興的敬酒：
“多謝大哥抬愛?！?p> 去人家家里總不能空手去。
從萬春樓出來，張蒼水給馬義老婆和他母親買了禮物，跟著他回家。
拜過馬老夫人和馬夫人，馬義帶著張蒼水來到馬六居住的廂房。
馬明哲家是個三進的庭院，在百戶這個職位上屬于中規(guī)中矩。他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但也不是兩袖清風的清官。賬下30個名額的空餉，又操心著軍田和興合衛(wèi)軍戶營房，裝備，戰(zhàn)馬等其它事項，手里有些余錢。
馬明哲和夫人，姨奶奶住在第三進。
馬義和他老婆住在第二進。
老二夭折，
老三和老婆住第二進廂房。
老四和老婆住第一進廂房，
老五夭折，
老六馬忠住第一進正房，獨享兩室一廳，好不快活。
究其原因，老三老四是庶出，比不上馬義和馬六這兩個根正苗紅的嫡子，老四盡管一家四口，也只能把正房讓出來，一家人擠在廂房和柴房里。
他們不覺得這樣委屈，全國都這樣。
張蒼水這個魂穿過來的人總覺得別扭。
馬家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嫡出一個庶出，都已經(jīng)嫁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嫁的都是軍戶。
嫡出的嫁給了興合衛(wèi)經(jīng)歷司典吏，庶出的嫁給了暖字鋪的保長。
馬明哲身為正六品官員，因為是軍籍，行事有顧慮，家里一共只有三個下人，兩個丫鬟伺候夫人和姨奶奶，一個家丁負責家里打雜。
馬六的飲食起居全靠自己，沒人伺候。
張蒼水來到馬六房間，終于明白馬義為何如此好心。
這家伙還真沒把他當外人。
“大哥，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張蒼水生氣的指著臟亂不堪的房間。
“嘿嘿嘿，老六酷愛打打殺殺，不拘小節(jié)。您勞累，幫他歸置歸置?！?p> 說完，一溜煙從月門跑了。
我去?。。?p> 第二天一早，馬義來到馬六房間，看著整潔的臥室，一塵不染的客廳，滿意的直夸張蒼水講究。
張蒼水是軍人，豆腐塊和個人衛(wèi)生是基本素養(yǎng)。
馬家也是軍人，怎么差距就這么大呢！
馬義要上城樓值班，匆匆離開。
馬明哲不在家，張蒼水大著膽子在家里逛了逛。
老三，老四對張蒼水很是客氣，張蒼水有些不適應。
庶出的人骨子里有種說不上來的謙卑，為人處事千倍小心，給人一種笑面虎的膈應感。
張蒼水最煩這個，別別扭扭的待了半個時辰，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