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雖然立了秋，但是秋老虎依舊很厲害，清晨和傍晚偶有陣陣清涼，可一到正午，卻依舊艷陽高照，曬得人整個發(fā)蔫，不想動彈。
在上次奕詝與我并不算愉快的談心過后，奕?成為了軍機處的領(lǐng)班大臣，而肅順則成為正黃旗蒙古副都統(tǒng)。奕詝并未對奕?將英華之事抬上臺面，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鑾駕應(yīng)該從圓明園啟程回宮，無奈今年太皇太后仙逝，去園子避暑一事幾近擱淺，一拖再拖的就到了秋天，也很是惋惜。圓明園內(nèi)的景致，是后宮所不能比擬的，我雖只有幸去過一次，卻也念念不忘，流連忘返。
立了秋，中秋佳節(jié)便越來越近了。按照祖制，秋分亥時，應(yīng)在月壇舉行祭月典禮，主祭夜明之神，配祭二十八星宿，金，木，水，火，土五星，以及周天星辰。
宮外的祭祀，除了先農(nóng)壇以外，后宮眾人是不得參加的。而在內(nèi)宮，按照祖制，皇后應(yīng)該率領(lǐng)眾人參拜月神，因為日屬陽，月屬陰，陰則代表女子，祈求以帶來吉祥。
今年祭祀月神之所，我定在了天穹寶殿。天穹寶殿是祭祀昊天上帝的殿堂，是宮中的道教活動場所，院中正殿坐北朝南，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殿內(nèi)懸乾隆皇帝御筆楹聯(lián)“無言妙化資元始，不已神功運穆清”。東西配殿各3間，南院群房9間。殿內(nèi)懸掛玉帝，呂祖，太乙，天尊等畫像。天穹寶殿初命名為玄穹寶殿，位于內(nèi)廷東路，東小長街北段欽昊門內(nèi)，東臨東筒子路，西鄰景陽宮，始建于明朝。由于要避諱康熙爺“玄燁”的諱，所以將“玄”改為了“天”。
一日，我傳召玉嬪和麗嬪前來鐘粹宮商議祭祀之事。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吉祥?！敝灰娪駤搴唵蔚膶㈩^發(fā)盤起，插了一只點翠簪子，一只純銀鑲嵌青金石的步搖。而麗嬪，則帶了一頂鎏金耀眼的鑲嵌紅寶石和松石的鈿子。
“起來吧，賜座?！?p> “謝娘娘?！?p> 只見麗嬪坐在了我身旁東排第一個座位，而玉嬪坐在了西排第一位。
“中秋佳節(jié)就要到了，要兩位妹妹前來，是想商議一下祭祀月神的事情，皇上那邊的意思是一切從簡。”
“娘娘拿主意便是，奴才們唯娘娘馬首是瞻?！庇駤宓?。
“皇后主子，奴才有不同的想法?！?p> “哦？麗嬪有何見解，不妨一說?！?p> “回娘娘的話，國庫空虛，內(nèi)務(wù)府分下來的例銀雖然沒有縮水，但是每日的例菜和吃穿用度，和去年比起來都有所下降。祭月神，是這屆入宮的秀女第一次參加宮內(nèi)的慶典，應(yīng)當(dāng)大辦一番，盡顯天家富貴和霸氣。有些人，小門小戶的出身，沒見過什么市面，自然也就不懂得排場這么一說。好好的祭典若是弄得寒寒酸酸，還不如不做?！丙悑逭f著，朝著玉嬪翻了個白眼道：“玉嬪，你說是嗎？”
玉嬪與麗嬪二人不睦已是宮里眾所周知的事情，她們一人資歷老，一人盛寵濃，各分楚河漢界，誰也不干相讓。但如今我坐下，也只有他們二人位份較高，若只將此任務(wù)交與其中一人辦理，另一人定然心中不爽?？墒侨糇屗素?fù)責(zé)，這其中的分歧，卻又不知會鬧出什么亂子來。正當(dāng)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小牛子走了進來。
“皇后娘娘吉祥，麗嬪娘娘吉祥，玉嬪娘娘吉祥?！?p> “起來吧，什么事？”
“回主子，祺貴人和蘭貴人在殿外求見請安?！?p> 我正好不知道如何分配這項任務(wù)，這二人的前來，卻歪打正著的為我分了憂。
“宣。”
“奴才給皇后主子請安，給麗嬪，玉嬪娘娘請安。”
“來得正好，起來吧，賜座。”我說著，兩個小宮女為她二人搬來的圓凳，待她們坐好，我說：“下月就是中秋佳節(jié)了，節(jié)前要祭祀月神。這宮中只有玉嬪和麗嬪兩宮主位。祺貴人和蘭貴人在這屆新入秀女中位份也算高的。本宮就把這項工作交由你們四人辦理，麗嬪玉嬪為主，祺貴人和蘭貴人從旁協(xié)助一二。祭祀活動內(nèi)務(wù)府撥款一千兩白銀，希望你們不要讓本宮失望?！币磺砂足y，說多不多，說少不好，正好是皇后一年的俸銀數(shù)量。
“奴才謹(jǐn)遵皇后娘娘懿旨，定會悉心辦理，不負(fù)期望。”四人站起身來回話。
“好了，都坐下吧。昨兒小廚房新做了幾道點心，幾位妹妹嘗嘗鮮。蕓萱?！?p> 說著，蕓萱帶著四名宮女端來了幾碟點心，分放在四人面前?！皫孜恍≈?，請。”
“這蕓萱姑姑是越發(fā)的水靈了?？磥磉@鐘粹宮真是個養(yǎng)人的好地方。”麗嬪說著，摸著蕓萱的手道：“哎呀呀，可惜了這一雙小巧潔白的手了，皇后主子，您還真舍得讓她干這些端茶遞水的粗活啊。一會兒本宮讓多蘭給你送些科爾沁草原進貢的羊奶油來，好好潤潤手?！?p> 蕓萱將手撤回，低著頭說：“伺候主子是奴婢的職責(zé)和本分，蕓萱從不敢逾越。羊奶油豈是奴婢這種下人用得了的東西，多謝娘娘抬愛?！?p> “蕓萱說的不錯，無論是宮女，還是主子，都要擺正自己所在的位置，做好自己的本分，若是心懷僭越，那豈非自掘墳?zāi)?？”我說著，喝了口茶，“這是春天浙江巡撫上貢來的明前龍井，茶中極品，一會兒本宮讓蕓萱包些給你們帶回去嘗嘗?！?p> “娘娘宮里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奴才們謝恩”玉嬪說著，又轉(zhuǎn)向麗嬪，“麗嬪啊，本宮說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你瞧瞧，這宮房之中，有蘭貴人在，誰還能稱得上是水靈的美人兒啊。你瞧瞧人家的三寸金蓮，鵝蛋臉，荔枝一樣的皮膚，還有纖纖細(xì)腰，哎呀，麗嬪你坐在她的身邊，嘖嘖，真是掉價。”
“玉嬪，你不受皇上寵愛，就不要在這里翻騰出來一股股酸味，讓人聞了倒胃?！丙悑逭f著，看著坐在身旁的蘭貴人，蘭貴人趕忙低下了頭。
“宮中爭寵之人是越來越多了。不過本宮要告訴你一個道理，這皇上的后宮，從來不乏傾國傾城的美人。若你不能保證容顏不衰，就還會有新的美色取代你。若是沒有子嗣，沒有地位，終將寸步難行，得意不了多久！”麗嬪道。
蘭貴人不慌不忙的回答道：“麗嬪娘娘所言甚是。只是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受萬人愛戴，又是后宮之主，麗嬪娘娘何來此話呢？難道，娘娘是諷刺皇后娘娘沒有子嗣？”
“你！放肆！本宮是警告你！”麗嬪拍了一下桌子，卻不料拍的手掌生疼。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別一見面就像斗雞一樣，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今日時候不早了，你們跪安吧。”
“奴才告退。”一行人退了出去。
“你瞧，叫你口無遮攔，碰到釘子了吧，吃了一臉灰。”玉嬪朝著麗嬪諷刺道，笑著離開了。
“蘭貴人，你現(xiàn)在被皇上寵著，本宮奈何不得你什么?？傆幸惶欤緦m會把你踩在腳下的！”麗嬪心中默默地念著，右腳不住地跺著地板。
幾天來，天穹寶殿那邊的布置進行的有條不紊，祭桌上的香爐瓜果，祭文，月光紙等，都是麗嬪等人精挑細(xì)選的。而夜明之神的化身，一只西洋進貢來的鈍口螈，被擺放在正中央的漢白玉魚盆內(nèi)。
這鈍口螈與民間俗稱的娃娃魚相似，但是通體雪白無暇，紅眼睛，有四肢和尾巴，腦袋兩側(cè)，各有三根紅色的長長的觸角，細(xì)細(xì)一看，很像傳說中的龍。相傳，乾隆時期，來自波西米亞的宮廷畫師艾啟蒙，曾經(jīng)帶來一對此魚，后被皇族奉為圣物，一代一代的繁衍下來，卻不料現(xiàn)如今僅剩這么一條了。水亦屬陰，此魚水生，所以視為月神的代表。
“皇后娘娘駕到！”入夜時分，我在一眾奴才的陪同下，來到了天穹寶殿。
“皇后主子吉祥！”殿內(nèi)，只有玉嬪和蘭貴人。
“都起來吧。明日就是中秋佳節(jié)了，后宮女眷都要隨本宮來此處祭神，今日前來，是看看你們打點的如何了?！蔽噎h(huán)顧大殿四周，各處皆以裝飾妥當(dāng)。
“怎么不見麗嬪和祺貴人？”我問道。
“回主子的話，皇上今日翻了麗嬪的牌子。祺貴人染了風(fēng)寒，奴才讓她先回宮休息了?！庇駤宓?。
“入秋了，早晚的風(fēng)也變得陰冷了些，你們晨昏出門記得加一件披風(fēng)，仔細(xì)著身體。蕓萱，一會兒去翊坤宮瞧瞧去?！?p> “多謝娘娘體恤?！?p> “對了，神魚可有安頓好？”我問道。
“回主子。”蘭貴人說：“神魚已經(jīng)在漢白玉魚盆之中，奴才會徹夜照看，不會有一點疏忽。”
“嗯，那便就完全妥當(dāng)了。神魚現(xiàn)如今宮中只剩一條，一定不能出現(xiàn)任何紕漏。本宮小廚房做了些宵夜，一會兒你們嘗嘗。”
“多謝娘娘。”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本宮也要回宮了，就辛苦你們了?！?p> 養(yǎng)心殿中，奕詝正在批閱最后一本奏折。
“小樂子，幾更了？”
“萬歲爺，二更末了?！?p> “好了，不看了，擺駕咸福宮?！?p> “方才麗嬪娘娘宮里人傳話，麗嬪來了月信，恐怕不能侍寢了?！?p> “真是掃興，那。。。”奕詝想了想，“讓蘭貴人準(zhǔn)備著吧?！?p> “嗻！萬歲爺擺駕儲秀宮！”
小樂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聽罷，悄悄地溜出了養(yǎng)心殿的大門。
“娘娘，成了?！毙≡乱宦沸∨苓M了咸福宮的正殿。
“當(dāng)真？”
“當(dāng)真！養(yǎng)心殿的小太監(jiān)剛過來傳話的，皇上一會兒宿在景麗軒。”
麗嬪嘴角微微一笑，“那還等什么呢，小月，咱們走吧。多蘭，你留守咸福宮。”
天穹寶殿內(nèi)，蘭貴人和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紫墨，坐在供桌旁邊，蘭貴人盯著盆中的神魚，不敢有一絲怠慢。
“小主，您歇會兒，讓奴婢幫您盯著！”
“還是我自己親力親為的好。這是我進宮以來，得到的第一個任務(wù)，我一定要把它圓圓滿滿的辦完，不讓皇上和皇后娘娘失望?！?p> 紫墨打了個哈切，站起來幫蘭貴人揉捏著肩膀。
“麗嬪娘娘駕到！”
“她怎么來了？”蘭貴人和紫墨面面相覷，趕忙轉(zhuǎn)過身來出去迎接。
“奴才給麗嬪娘娘請安。”
“免了?！?p> “不知娘娘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想必你還不知道吧？皇上今兒翻了你的牌子，本宮特來接替你照顧神魚?！?p> 蘭貴人眼珠一轉(zhuǎn)，道：“奴才素聞今日皇上所翻的是娘娘的牌子。娘娘還是不要取笑奴才的好?！?p> 麗嬪顯得有些不耐煩，“皇上的心思轉(zhuǎn)變，也是常有的事。你若不信本宮，自己回景麗軒一探便知?！?p> “只是奴才奉旨照看神魚，若是出了任何差錯，怕?lián)黄稹！?p> 麗嬪走上前去，繞過蘭貴人，看著桌上玉盆中的鈍口螈，“這看守神魚的責(zé)任，本就該由本宮一力承擔(dān)，中途出了些叉子，好在現(xiàn)在也算投桃報李，本宮可以恪盡職責(zé)。莫非，蘭貴人是有什么不信任本宮的地方？”
“奴才不敢，娘娘嚴(yán)重了！”蘭貴人低下了頭，行了個禮。
“那還不快回去沐浴準(zhǔn)備，誤了皇上的春宵，那可是天大的罪過啊?！?p> 蘭貴人退出了天穹寶殿的正殿，待到院中的廣場之上，她悄聲的對身旁的紫墨說道：“你留在這里暗中監(jiān)視，我總覺得麗嬪此次前來，沒安什么好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