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很中意你
“道長,道長,您能幫我也卜一卦么,我想算算這筆生意能不能成!”
“道長留步,王家老爺請您去府上一敘!”
“道長,我家老婦人生病在床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怕不是也被邪祟纏身,還望道長能夠救人一命??!”
“道長道長,您看我,我今年都二十二了,您幫我看看我今年能嫁出去嗎……”
親眼見證這位年輕道長大顯神通,周邊的人群瞬間圍了上去,你一眼我一語的,為了能搶先跟他說上話,差點(diǎn)沒打起來。
沈安寧剛想退出去,身后激動的群眾們卻完全不給她機(jī)會,好多只手都拼命往前伸著,一下把她推了出去。
“哎呀——”
好巧不巧,剛好撲倒在那道長腳邊。
“這位小公子,你沒事吧?可有摔疼哪里?”
溫和清雅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沈安寧抬頭,只見那位道長微微俯下身,沖她伸出手,纏繞著眼睛的白布隨著他的動作一同垂了下來。
沈安寧心中一動,握住他的手正準(zhǔn)備爬起來,腳下卻是一滑,手忙腳亂中一下將他裹住眼睛的那條白布拉了下來。
“抱歉抱歉,我腳有點(diǎn)抽筋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著,將手上的白布遞給對方,卻在看清對方面容的那瞬間愣住了。
這……
這人也長的太好看了一點(diǎn)吧!
本來遮住眼睛時,只覺得他氣質(zhì)出塵,而今露出整張臉,這殺傷力可不止增加了一星半點(diǎn)。
漢樂府曾有一詩,詩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边@詩本是用來形容美人,可面前這人用這首詩來描繪,卻是一點(diǎn)也不夸張。
若他是女子,怕是天下都會因他而起紛爭吧。
“小公子,是貧道臉上有什么東西嗎?竟讓你看了如此之久?!?p>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和之前一本正經(jīng)驅(qū)邪除祟的樣子有些不同,比之剛才更添些許生機(jī),和一點(diǎn)少年特有的活潑。
沈安寧晃了晃頭,不行不行,自己怎么能被美色所迷!
“沒事,只是覺得道長你實在是……”
她想了很久,最終憋出了“秀色可餐”四個字,畢竟在她心中,能和食物一樣美味已經(jīng)是對一個人相貌的最高評價了。
“既然沒事,可否將白綾還給貧道呢?”
天,她手上竟然還捏著那根白布條嗎!
沈安寧一下羞的臉通紅,趕緊把手上的白綾遞給道長。
周圍的人群還在發(fā)呆,似乎都沒能從道長的驚世容顏中回過神來,聽不到喧鬧的聲音,世界突然變的很安靜,道長有點(diǎn)奇怪,歪著頭沖周圍揮了揮手。
“大家沒事的話就散了吧。貧道自幼修習(xí),與邪祟多有接觸,故而身上也沾染了妖異,貧道修為還算深厚,自是不怕,但若是常人沾染,怕是會有所不妥。還望各位不要跟隨,以免危害自身?!?p> 聽他這么說,周圍的人群很快便散開了。
畢竟都是普通老百姓,縱然之前還有點(diǎn)什么想法,一聽到會危及自身,也都不禁退避三舍,再不敢纏著他。
道長很快收拾好了行囊,手握竹竿,一點(diǎn)點(diǎn)探著路離開了喧鬧的街道。
一切重新歸于平靜,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也沒有留下來。
東街背街的小巷里沒有商鋪,也沒有人家,有的只是幾只野貓,慵懶地躺在臺階上曬太陽,偶爾打個哈欠,甩動一下尾巴。
“喵嗚……”
“喵……咪……咕?!?p> 一只修長的手正逗弄著野貓,指骨分明的手指很有技巧的撫摸著后背和下巴,貓咪在這種“按摩”下發(fā)出舒服的咕嚕聲,翻過肚皮向來人示好。
“小公子,你已經(jīng)跟了在下許久,可是有話要說?”
道長坐在臺階上,將貓咪抱在腿上一下下順著毛,沈安寧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大大方方從轉(zhuǎn)角處探出頭,走到他身邊,撩起衣服和他坐在一處。
“不稱‘貧道’了?”
“既然已經(jīng)被你識破,自然也就不再用那繞口的稱呼了。不過這位公子……哦不,應(yīng)該是姑娘吧,你是如何識破在下的?”
少年撐著下巴歪著頭看她,明明覆著眼,沈安寧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臉上。
她學(xué)著他的樣子抱起身旁的一只野貓,然而不知是手法不對,還是技巧不夠,那貓咪扭著身子掙扎了幾下,便從她的膝蓋上跳下去,跑回了原來的地方,用后腿撓了撓脖子,打著哈欠繼續(xù)躺下了。
“堿水無形,唯遇姜黃水變紅,那符紙應(yīng)當(dāng)事先處理過吧?先用堿水畫出了邪祟的樣子,然后在手上沾了姜黃水,遇堿后變紅,便顯出邪祟的樣子。之后姜黃水風(fēng)干,畫出的邪祟便有些顏色褪去,故而樣貌變的不再猙獰?!?p> “這本不是什么高明的把戲,只是你先前那一番推論讓人先入為主了,相信你確有神通?!?p> “哦?說來聽聽?!?p> 少年似乎覺得很是有趣,臉上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他挪動了一下位置,腿上的貓咪本來舒舒服服昏昏欲睡,被他的動作驚醒,不滿意的“喵”了一聲,少年摸摸它的頭,沖它小聲到:“乖孩子,別打擾哥哥聽故事。”
貓咪抖抖耳朵,竟像是聽懂了一般,換了個姿勢重新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沈安寧瞪大眼睛看著那只貓,指指貓,又指指少年,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你們……”
“噓?!鄙倌険u搖頭,笑的神秘莫測:“你繼續(xù)說啊,別被這孩子影響了?!?p> “我本來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那姑娘家中有孩童的,但就在剛才你扶住我時,我才突然明白了?!?p> “那個時候嗎?”他嘟起嘴,看上去有些不解:“在下并不覺得露出了什么破綻啊?!?p> “當(dāng)然有破綻。”沈安寧拉起少年的手,重復(fù)了一下之前兩人十指相握的樣子。
“你的手很光滑,但……是不是太光滑了些?這可不像一只經(jīng)常握著竹竿的手呀?!?p>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停頓了一下,沈安寧不再猶豫,貼近對方一把拉下了那條覆眼的白綾,光線投射在少年臉上的瞬間,他的眉頭輕輕皺起又很快松開,放聲大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有趣,你真有趣?!?p> 不需要再掩飾什么,他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孩,眼里全是驚喜又好奇的光。
沈安寧與他四目相對,心中亦是驚訝無比。
這個人真的很特別,覆眼時仙風(fēng)道骨,超然出塵;拿下白綾后,容貌驚人,如謫仙再世;而現(xiàn)在他睜開眼睛,這雙眼卻是如同孩童般純粹干凈,活潑靈動,一時間竟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干嘛發(fā)呆,繼續(xù)說啊,知道我不是瞎子,你又明白了什么?”
“???哦!”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發(fā)呆了,她暗惱自己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對方的容貌沉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既然你看得見,那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你自己說的,你是在人群中找到那位姑娘,我猜想你一定之前就注意到她了吧?她是不是之前去過哪,或者做過什么,讓你猜出了她家的情況?”
“八九不離十,我真是越來越中意你了!”
少年忍不住鼓了鼓掌:“那位姑娘之前買了一朵絹花,后來又再賣木劍的地方流連許久,這兩樣?xùn)|西都是孩童喜歡的,看她的年紀(jì)又不像自己有孩子的樣子,我便猜想她家中應(yīng)當(dāng)是有弟妹。而且絹花她直接買下,木劍卻猶豫許久,怕是木劍即便買下,也是沒有用處。所以啊……”
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沈安寧已然明白過來。木劍沒有用處,那自然是因為能用它的人,現(xiàn)在出了什么狀況。
“既然驅(qū)除邪祟都是唬人的,你給那姑娘的香囊又怎么能起作用,除非……她弟弟的病是你搞的鬼!”
對,一定是這樣!沈安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牢牢,生怕他跑掉,不過對方好像并沒有這個意思,任由她拉著手臂,甚至還有點(diǎn)親昵地拍拍她的肩。
“喂喂,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啊,只是前些時剛好去過翠微山?!?p> “翠微山上有什么古怪?”
“別急嘛,翠微山上流經(jīng)的河流有兩條,湖泊有四處,但孩童能夠接觸到的,只有位于山腳下的那一條溪流。這個時節(jié),溪流邊生長著一種小蟲,可以刺破皮膚鉆進(jìn)人的身體,于人沒有大害,只是會無精打采。這種小蟲平時都處于休眠,唯獨(dú)對孩童的氣味十分敏感,若是小孩子跑來跑去不曾停下倒也無妨,可那姑娘說了,她弟弟是去釣魚,釣魚想必會有一段時間都坐著不動吧,我猜想他定是被那小蟲鉆進(jìn)了身體,才會有那些癥狀,所以給了她香囊,那香味能夠吸引小蟲,小蟲聞到就會鉆出來咯?!?p> 他說的煞有介事,沈安寧越聽眼睛睜的越大,好像被打開了一扇大門,探頭進(jìn)去便能看到一汪光怪陸離的世界。
“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少年又是哈哈一笑,眼睛望向遠(yuǎn)處的天空:“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與這天地相比,凡人不過蜉蝣而已,窮盡一生又能知道多少?難道你覺得自己全知全能?”
這倒不是……沈安寧被他說的有些臉紅,搖了搖頭。
“不過在下也有一問,姑娘你既然剛才沒有拆穿,現(xiàn)在又為何跟來呢?”
“我只是好奇,你并不圖錢財,費(fèi)這么大力氣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敝浪皇谴嫘暮θ耍虬矊幈惴砰_他的胳膊,從臺階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說出來你可別不信,我啊,只是為了收集素材罷了?!?p> “收集素材?”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意料。
少年也跟著一起站起來,一邊說著,一邊四處望了望,見小巷里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其他,突然伸手解開了外衣的系帶,嘩啦一下就把道袍脫了下來。
沈安寧剛想捂住眼睛,卻見他里面還穿著一件樣式普通的長袍,不由得把手指張開一條縫,從縫隙里偷偷看去。
少年動作未停,打散了頭發(fā),重新綁成一個高馬尾的樣子,又把那些換下來的東西隨意打了個包袱背在自己身后,才重新轉(zhuǎn)過身對著沈安寧伸出手。
“人生難逢一知己,姑娘,我很中意你,不如交個朋友?”
“你這是……”
“嘿嘿,我叫洛一楠,洛陽的洛,一二三的一,楠木的楠,是個落魄的文人小說家。”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臉上笑的賊兮兮,跟方才仙氣飄飄的道長全然不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沈安寧實在看不透。
不過洛一楠這個名字,總感覺有一點(diǎn)點(diǎn)眼熟。
洛一楠,洛一楠……
不可能吧!
“你你你你你,難道是!”
少年也不知是何時靠近她身旁,將食指置于唇邊堵住她即將出口的話,眼睛彎彎咪成一條新月,嘴里吐出的氣息掃在她的耳廓:“丫頭,你可真聰明啊?!?p> 沈安寧感覺自己好像踩在云朵里,腦袋在放煙花,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如同千斤巨石般,砸的她眼冒金星。
她這回是真的遇到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