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勒脖子啊,死了就不值錢了!哎呦,一幫子蠢驢,那手比蹄子還笨……”
村長拄著拐杖,指揮著村民們將黃巾將士像粽子一樣綁了起來,然后一一摘去眾將象征著“黃天護(hù)體”的黃色頭巾。
“這是多少天沒洗頭了,這個味……我喜歡!”村長像拎著臭襪子一樣拈起一塊頭巾,頂著惡臭放在鼻尖聞了聞。
“一個黃匪的賞金,就抵得上縣城里‘醉花坊’快活一宿了!”村長的嘴角已經(jīng)快咧到耳根子了。
“最值錢的就是你這條黃帶帶了,一般人的能包宿,你這個能包月!嘿嘿嘿!”村長更加猥瑣地笑著,親手摘下了張角的頭帶。
“你不怕我們其他兄弟報復(fù)嗎?”張角飲井水不多,此刻雖有些暈,還能勉強(qiáng)對話。
“你還有個啥?那個騎黑牛的?早就推下山喂老虎了!你說你還有誰!還有誰!??”
這個“誰”字還沒落音,只聽得各家院子里一條條柴犬突然齊聲吼叫,雞籠里母雞張皇地?fù)浯蛑岚?,就連豬圈里的母豬以頭搶地,拼命撞著護(hù)欄。
“這是個啥!”幾個村漢一起抄起火把,向夜色下樹影里一陣陣綠光照去。
那綠光來自于一雙雙藏在黑影里的眼睛,漸漸地,眼睛下一顆顆獠牙將夜色劃出了一道口子,涌出了鮮血的味道……
“野狼?。?!”幾個村漢丟下火把,連忙向人群中跑去。
“瞎胡咧咧!今天不是有老三放哨嗎?”村長一回頭,只見一群餓狼張開了血盆大口,恐嚇著眾人。
一聲怒吼從群狼身后傳來,狼群立刻中開,一只巨大的白虎叼著一顆人頭,馱著一臉殺意的張寶從狼陣中緩步走出,就像駕馭狼群的王。
“敢陰老子!老子萬丈懸崖都跳過,一個小陰溝就想要老子的命?”
張寶得意地笑著,指揮群狼立刻沖向被綁住的張角眾人,用鋒利的獠牙輕松咬斷了粗厚的麻繩。
“大人,啊不,上仙饒命!”村長跪在地上說著,下巴已經(jīng)嚇得不停打顫。
“放屁!”隨著張寶一聲怒吼,白虎張開血盆大口發(fā)出了一聲怒吼,口中叼著的人頭徑直滾向了村長。
月光下,村長認(rèn)出,那地上滾落的正是老三的首級,以及一段褡褳著下巴的氣管……
張寶跳下虎背,扶起自己的大哥,抽出腰間長鐮交到張角手上。
“大哥,你給開個頭例!”張寶的巨掌一把抓住村長銀白色的發(fā)髻,將不到五尺的老者懸空提起,任憑老人雙手張牙舞爪,口中哀嚎不止。手里稍一用力,村長柔軟的咽喉就袒露在張角的面前。
張角知道,二弟這是想讓自己開啟復(fù)仇屠戮的第一刀,更是要他用行動為之前的阻攔道歉。
他面前,這個剛剛還在猖狂的老者,此刻已經(jīng)眼淚鼻涕一把淚,喉嚨一顫一顫的,發(fā)出沙啞的哭聲。
“爺爺饒命!”張角能清楚的聽清這個老者發(fā)出的每一個字,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兒時和母親在深水埗生活時的房東——阿古伯。
那也是一個矮瘦的老人,就住在樓下,經(jīng)常因為母親沒錢交房租而對母子倆惡語相向,有時喝了酒,還會來家門口踹門大罵。直到有一天,一個叫“龍三”的西裝男出現(xiàn),幫母親交了房租。張角記得,年幼的他透過門縫看到,龍三也是這樣抓著阿古伯臟亂的頭發(fā),用一柄小刀在阿古伯滿是泥漬的脖頸間來回比劃著……從那以后,原本兇神惡煞的包租公變成了憨厚禮貌的好鄰居。而十幾年后張角才知道,這位“龍三”,正是自己賭圣父親的貼身保鏢……
張角使勁合上了眼皮,想讓黑暗切斷這份不堪的回憶。
“大哥快點(diǎn),那放牛娃一會就把官軍帶來了!”張寶將懸在空中的老頭搖了搖,就像搖晃一只小貓。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連村長的喉嚨都緊的再也發(fā)不出聲音。所有村民都止住了哭聲,恐懼感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捂住了他們的嘴巴。
“寧可我負(fù)人,不可人負(fù)我?!?p> 張角口中說著,心一橫,大力揮起手中長鐮。
月影下,村長的軀體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半個時辰后,已經(jīng)口吐白沫的村長才在十來個巴掌的作用下回過神來。
“俺……俺還活著!?”
在得知黃巾眾將已經(jīng)連夜離村后,臉已經(jīng)紅的像番茄一樣的村長摸著脖子,高興的像豬一樣“哼、哼”大笑著。
村民們也笑了起來,不過不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嘲笑。
村長只覺得腦袋上涼颼颼的,伸手抹向頭頂,又大聲哀嚎起來:
“俺的頭發(fā)呀!”
正哭著,村外一隊火把再次點(diǎn)亮了夜空。
“大將軍,到了!”
早上被張角放走放牛娃帶著一隊官兵趕到了村口。
“大將軍??!俺們村可是讓黃匪給劫嘍呀!”
聽到官軍的馬蹄聲,村長臉色一變,像個小媳婦一樣撲倒在將軍馬前,編造了一個黃巾潰軍打劫村莊的故事。
馬上的將軍刮著自己尖尖的下巴,皺褶眉頭看著破敗的村莊。
一旁的親兵策馬過來,附耳小聲說道:
“公路少爺,黃匪跑了半個時辰了,這大山里怕是不好找啊?!?p> “廢物!曹操那個暴發(fā)戶都領(lǐng)了先鋒軍了,你們拿這三百小兵都沒招!袁家怎么養(yǎng)了你們這群飯桶!”
是的,這位正是出身汝南名門袁氏,當(dāng)朝司空袁逢的嫡子袁術(shù)袁公路。
“他們可不是小兵!”村長突然插話,手中還揮舞著張角頭上解下來的黃色綢帶?!澳抢镉兴麄兊慕讨鳎〗讨?!官大著咧!”
村長一邊說著,一邊招呼村民們從麻袋中倒出了其他兩百多條黃色頭巾。
袁術(shù)若有所思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用佩劍挑起了村長手中的黃色頭巾看了看,又連碰都沒碰就丟在地上。
“少爺,追嗎?”副將剛張嘴問話,就被袁術(shù)冒著官威的眼神嚇住了嘴。
“追什么追!黃匪逆首張角近在眼前,大功已成,還不快將匪首速速拿下!”
那副將先是一愣,顯然是聽不懂袁術(shù)的意思,可扭頭一看,袁術(shù)丟出的黃色綢帶正好落在那村長頭上,立刻明白了袁術(shù)之意。
片刻間,落虎村民都成了官軍刀下之鬼,靜謐的山嶺瞬間成為人間煉獄。
“少爺,皇甫大人那過得去嗎?”人都?xì)⒘?,副將卻仍然有些猶豫。
袁術(shù)提起村長已經(jīng)被官軍斬下的頭顱,笑著說道:“怕什么,中軍有幾個見過張角,反正也就是個白頭發(fā)老道……哼,曹孟德,本將讓你看看,什么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大約辰時時分,張角等人的隊伍在山間慢慢走著。
“大哥,你咋不下手呢?”張寶騎在牛上,語氣略帶責(zé)備。
“我動手了,割發(fā)以代首?。∨?,這個對你超綱了?!睆埥菙[擺手,脫離險境的他,臉上并沒有一絲輕松。
“你變了!”
聽到這句話,張角突然瞪大了眼睛瞪著牛背上這個滿身肌肉塊的兄貴,本能地用手遮了遮自己的領(lǐng)口,生怕歷史上這兄弟二人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聞。
“你殺鄴城令祭旗的時候多果斷啊,怎么現(xiàn)在連個老頭都不敢殺……”張寶說著,眼神中充滿了崇拜之感。
“二弟,外面叫我們黃匪,可我們要清楚自己不是匪!那些村民不過是作出了普通人都會做的選擇,這就是人性的復(fù)雜,也是一種民心,怎么能靠殺來平息呢?!?p> “我只見過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沒見過什么人心?!睆垖毴匀挥行┎环?,但坐下黑牛慢下了腳步,隊伍中騎兵的馬也開始驚叫。
“有賊!攏翼!”張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連忙招呼騎兵擺開防御陣型。
道路盡頭,一個背負(fù)雙斧的黑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好猖狂的山賊,一個人就敢攔道?兄弟們上!”不待張角下令,張寶已經(jīng)帶著幾個騎兵沖向了黑影。
那黑影見黃巾軍牛馬奔騰,也雙腿發(fā)力,沖著黃巾騎兵的馬槊迎面沖來。
竟然有人敢對著騎兵的長槊沖鋒!
張角雖然剛剛練氣入門,但是這副已經(jīng)修煉多年的軀體感受到了黑影強(qiáng)大的武氣。
謹(jǐn)慎的張角想要張口叫住眾人,但為時已晚,只見那黑影在與騎兵接觸的一剎那,一手一個將迎面刺來的兩桿長槊緊緊抓在手中,一聲大喝,竟然將兩個騎兵甩離馬下。然后又調(diào)轉(zhuǎn)身型,用自己的寬肩向騎兵的奔馬狠狠撞去。
“嘭!”的一聲,黑影紋絲不動,兩匹駿馬抵不過沖擊力,轟然倒地。
見自己占了優(yōu)勢,黑影仰天長嘯,只見山林中一幫土匪打扮的人馬露了出來。
張寶怒向心頭起,駕著胯下黑牛就沖向那身影。那壯漢不慌不忙,雙手緊緊接住黑牛的利角,又是一聲大喝,將力量集中到手上,一把將張寶和巨牛掀翻在地。
張角殺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騎兵打不過步兵,一寸長一寸強(qiáng)的道理在這個壯漢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真是一騎當(dāng)千啊,敢問好漢姓名?!泵鎸⒆约郝龂鷶n的山賊,張角故作鎮(zhèn)定,雙手施禮擺出了大將風(fēng)范,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與壯漢對視著。
“老子典韋!”那壯漢話一出口,竟然一只手抓起了張角坐騎的前蹄,讓張角跌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