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火
本來張潮以為自己可以舒舒服服休息個半天，之所以說是半天，是因為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中午了?？墒菦]想到，他坐在床上，看著經(jīng)書，哼著小曲的時候，公主居然從會場提前趕回來了。
今天還是沒有人站出來跟玄奘辯論，張潮也不在邊上，印月待不下去就跟戒日王說了聲，回來找張潮。張潮也是頗為無奈，只好出來陪公主逛了逛王宮。
公主也是極其聰明，她清楚，兩個異國人在一起，相互學(xué)習(xí)對方的語言最是能促進彼此間的感情。所以一路上她沒少向張潮請教。
比如說他們在路上碰到了只貓，公主就會問，呀，你看這貓這么可愛，你們大唐“可愛”怎么說??？張潮下意識說大唐把貓叫作“貓”，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不對，印月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問的是可愛而不是貓。于是看著公主狡黠的笑容，他老臉微微一紅，說：“這個可愛啊，在大唐叫做‘可愛’。”
然后印月就用一個更燦爛的笑容看著他問：“那善逝你覺得我‘可愛’嗎？”
“咳咳”張潮覺得自己被口水嗆到了，但是也只能連連稱贊，“可愛可愛很可愛?！?p> 聽到滿意的答復(fù)，印月開心的繼續(xù)往前走。此刻印月瞬間化身成為了好奇寶寶，見到什么就問，這在大唐叫什么?。繌埑敝缓糜幸徊鐩]一茬的教她中文。
“善逝，這個花你們怎么說??？”
“我們叫‘花’?！?p> “那你覺得這朵花漂亮嗎？”
“漂亮，很好看啊?！?p> “那你們漂亮怎么說？”
“漂亮?。课覀児芷两小y看’?！?p> “善逝覺得我‘難看’嗎？”
“恩恩，‘難看’！非?！y看’！”
“那你們好看怎么說？”
“這個……我們叫‘丑’！”
“‘丑’？為什么我們印度說好看要發(fā)好幾個音，還怕不能用盡最美的語言去夸贊，而你們‘丑’只用發(fā)一個音來形容好看，這不是敷衍嘛！你肯定在騙我，好看肯定不是這么說！”
“@#￥%&……這個怎么說呢，東方以簡約為美，所以發(fā)音越短的越是代表高尚美好的東西。國家文化不一樣嘛，希望公主能理解一下！”
“哦~對了，你們鳥怎么說？”
“叫‘鳥’?！?p> ……
雖然今天下午教公主中文，張潮已經(jīng)很不走心了，但還是對印月的熱情大感吃不消！最后他還是借口說昨天生病剛好，今天要早點休息，才脫身回房的，不然誰知道會教到什么時候。他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于是痛下決心，明天一定要跟玄奘一起去會場，就算把坐墊坐穿也要堅持下去！
果真第二天他早早的就醒了，比玄奘還早。一行人如第一天一般隆重的出場，金佛開道，眾僧隨行，浩浩蕩蕩奔赴會場。
或許現(xiàn)在還早，頭幾天不會出現(xiàn)挑戰(zhàn)的人，玄奘一到地方，也沒登上講壇，而是跟那爛陀寺的人一起開始討論教義。時不時邊上有幾個小乘教的僧人聽的入迷，津津有味，就索性坐到玄奘邊上聽講。聽到有疑惑處，還上前恭敬的詢問，玄奘也都一一耐心的做出了解答。時下有部分別的教徒就動搖了自己原本的信念，直接改換門庭，皈依到大乘教派門下！
似乎印月想讓張潮高看她一眼，她也參與了進去。眾僧看到大施主的妹妹，印月公主來了，起先有的只是恭敬，并不覺得印月能聽得懂他們講些什么。玄奘看到其余諸僧的反應(yīng)，倒也不點破，暗暗一笑，他也很期待看到同事們到時候大吃一驚的樣子。
果然隨著交流的深入，大家開始發(fā)現(xiàn)公主能時不時插進來幾句話，頗有見解，一聽就知道有佛學(xué)功底。慢慢的大家又發(fā)現(xiàn)公主不像是只是對佛學(xué)感興趣，有點基礎(chǔ)而已，而是佛學(xué)功底相當(dāng)深厚。于是人人側(cè)目贊嘆不已，有個別僧人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玄奘，玄奘點點頭，意思是公主的實力他已經(jīng)確認過了，都是她自己的東西。
于是乎，一時間，公主與諸僧對談，眾高僧皆嘆服公主的才學(xué)的故事成為了百姓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張潮果然成功的受驚了，他之前有聽玄奘對印月的贊賞，可沒想到公主已經(jīng)到了能和眾高僧交談不落下風(fēng)的地步?？磥砉鞑皇侵换ㄆ浚烙嬋绻窃谥袊?，也會成為像謝道韞一樣的才女吧！
很快，今天的大會又以無人應(yīng)戰(zhàn)告終，不過不少人卻都是乘興而歸，畢竟在一個學(xué)術(shù)氛圍濃厚的國家，大家都有種朝聞道夕可死矣的情懷。大家相互討論印證，各自都有各自的收獲，比起長年獨自苦修冥想要來的好太多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依舊是沒人出面揭下玄奘的榜。但是不少教派中的教徒都有出現(xiàn)個別改換門庭，信奉大乘教的情況出現(xiàn)。這些教派均感受到了不小壓力，如果他們中還沒人能出現(xiàn)“拯救”這個局面，那他們的教徒會越來越少，直至顏面掃地！挽回教徒的最好辦法就是正面面對玄奘，將他駁倒，可是真的有這么簡單嗎？他們研讀玄奘提出的論點這么多天了，可是仍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些論點，根本難以擊敗的嘛！
當(dāng)然，還可以用一些別的極端的方法來挽回局面。
果不其然，在第五天，會場中的人群突然開始躁動起來，失火了！隨著濃煙，張皇失措的觀眾有的到處亂竄，有的擠在了一起，尖叫聲，驚恐聲，呼救聲，哭聲混在了一起，場面即將失控！
戒日王起先在得到失火的消息時，驚訝的看了張潮一眼，但緊接著他就下令趕緊救火。好在之前聽了玄奘的話，提前做好準(zhǔn)備，雖然起火點有不少，但是他相信火很快就能撲滅。然后他眼下要做的就是趕緊穩(wěn)住局面，讓人們不要亂跑，減少踩踏事故。
這個時候戒日王身為一代雄主的風(fēng)采一展無遺，他快步躍上講壇，因為會場有點大，所以之前在設(shè)計的時候，工匠就精心設(shè)計一了番，使得人站在講壇中間兩個小圓范圍里講話，聲音都能夠擴到四周，而且是以被放響放大的效果傳出去的。具體怎么做到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原理可能跟北京天壇的回音壁有些相似。
戒日王站上去后，運足了勁：“大家不要驚慌！不要驚慌！我戒日王傾盡財富，為先王建了這個會場及其所有的寺廟，想以此來宣揚他的豐功偉績?；蛟S是我自己的德行還不夠高，所以才導(dǎo)致了這場災(zāi)難。我深感有愧！但是你們不要慌，要疏散也要有秩序，不要推擠踐踏無辜的生命！我有幸憑借著前世的善業(yè)，統(tǒng)治了全印度，那我現(xiàn)在就用我所有的福力，真誠向如來祈愿，消除火災(zāi)！如果我心有不誠，祈求不驗，那就讓我在這場火災(zāi)中喪生！”
說完他就開始焚香禮請，眾人聽到戒日王的話后也開始慢慢鎮(zhèn)靜下來，那爛陀寺的僧人開始帶頭頌唱起佛經(jīng)來，共同祈愿。
張潮自己很清楚，戒日已經(jīng)秘密讓人滅火去了，雖然戒日王現(xiàn)在有作秀的嫌疑，但這無疑是很好的穩(wěn)定民心和鞏固自己地位的作用。不過他聽僧人們頌唱的佛經(jīng)有點耳熟，細細琢磨了一下，這不就是梵語版的《大悲咒》么！以前他家里有個唱佛機，唱的就是《大悲咒》，不過是用中文去空耳梵音的，家里老人整天到晚都開著，久而久之，他就會唱了?，F(xiàn)在他又會梵語，聽個一遍，就跟著唱了，還別說，大悲咒還是蠻好聽的！
突然之間，會場原本亂糟糟的呼聲，就被莊嚴的頌唱聲取代。戒日王也誠心念了段經(jīng)文，當(dāng)他祈完愿起身是，忽然就聽到了角落里傳來的呼聲！看來火應(yīng)該滅了。接著陣陣歡呼聲又取代了朗朗的經(jīng)聲，一潮又一潮，此起彼伏。戒日王快步下臺，走向了諸王，諸王果然用更為敬畏的目光看著他，他很滿意，假裝很隨意的問他們：“如果這場火災(zāi)沒辦法撲滅，把整個會場都燒光了，怎么辦？你們說說心里的想法吧！”
這一問可把他們嚇壞了！聽這口氣戒日王好像是有點開始懷疑到他們身上了。于是一個個都顫巍巍貼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極力的表示著自己的忠誠：“大王！您建成這座寺廟不容易，我們也都希望它能傳給后世，要是真的被燒毀了，我們心中怎么能受得了呢？而且，這樣只會讓那些外道幸災(zāi)樂禍的?！?p> 他們趕緊洗脫自己的嫌疑，把罪責(zé)推到了那些外道，別的教派身上。戒日很滿意他們的表現(xiàn)，點點頭，示意他們起來，安慰道：“這么看來，大乘學(xué)說才是最上乘的。那些個外道固守自己，一成不變，不像如來，教誨無償。這次事件更是讓我體會到了什么叫佛法無邊。這此我施舍周到，想來也能完成了我的心愿，我的大兄必定能受佛陀照顧。好了，你們都起來吧，現(xiàn)在看來這倒不失為一件大好事，你們不必為此過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