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友新不確定自己對溫成瑜的痛苦能感知多少,她從來也不想要什么所謂的圣母光環(huán),換作任何一個內(nèi)心柔軟的人都會原諒溫成瑜的吧。
“我明白了,我什么都不會說出去的。鑰匙我會自己保管,但是……我有一個要求?!?p> “什么要求?”
“不光要替你媽媽看好你姐姐,你更要照顧好自己,你還有自己的人生。”沈友新那時還不明白這句不經(jīng)意的安慰給徐洛晨的人生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有就是,我已經(jīng)了解了你姐姐的的情況,我會自己多加注意的,你要和我一起負責班級里其他同學(xué)的人身安全,”沈友新補充了一句,“我并不是說要監(jiān)視你姐姐,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監(jiān)視也沒關(guān)系,她必定還是要被區(qū)別對待的。”兩個人一時間竟然惺惺相惜起來。
這個早晨注定是沈友新一生中一個與眾不同的日子,仿佛一瞬間她就成長了。韓珹付了早飯錢,三個人各懷心事朝學(xué)校走去。沈友新和徐洛晨進了高中部,韓珹和她們道別去了旁邊的美術(shù)學(xué)院。
有些人一直離你很近,但是你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交集。有些人可能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你并不曾留意,但是一旦有了牽絆命運之神就會頻頻安排你們相遇。那是一個星期天的傍晚,沈友新做完功課到樓下閑逛散心。燈火通明的街道早已熱鬧起來,各色美食的香氣撲鼻而來。南面街道第一家商店是她和她媽媽經(jīng)常光顧的面包店,最后一家是去過四五次的小酒樓。南面逛完了,她雖然饑腸轆轆卻對那一家家再熟悉不過的店沒有一點興趣,她漫無目的地從北面街道折返,一路經(jīng)過超市、文具店、手機店、黃金店、連鎖餐飲店等等。忽然在巷角聞到一股子麥香味,原來是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攤。攤子旁邊稀稀落落有三兩個顧客,沈友新記得自己有幾次早晨在巷口看見這個攤子,沒想到老板晚上還出來做生意。
她走到巷口,老板正在給前面一位客人的煎餅果子上刷甜面醬。那雙粗糙卻靈巧的手有條不紊地將煎餅對折、兩頭收邊再對折,翻個身,最后用鏟子將餅均勻地一切為二裝進紙袋里。那雙勞動者的手在藝術(shù)生眼里有無窮的魅力,還有切餅時悅耳的咔嚓聲。沈友新窩在家畫了一天的靜物,她被眼前的景象治愈了。
“小姑娘要幾個煎餅?”老板樸實的聲音打斷了沈友新的思緒。
“三個。一個多放辣椒,另外兩個不放辣椒?!睈鄢岳钡氖巧蛴研碌膵寢?。
“下個月三號去馬路對面買?!崩习逶诩屣灩涌焱瓿蓵r說。
沈友新第一遍沒聽清楚,她確定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就問了一遍,原來攤位要挪到對面了。放眼望去,街對面的商鋪盡收眼底,沈友新并沒有看見空出來的門面,“搬到對面?對面也沒有店鋪了?。俊?p> 老板的眼角彎著,即使戴著口罩,沈友新也能感受到他偌大的喜悅。他一邊往煎餅果子上撒著濃香的花生碎一邊解釋道:“就是那個奶茶店,我們要搬到那里去了?!?p> 沈友新順著他下巴的方向望去——竟然是那家奶茶店?想想也不奇怪,她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那家奶茶店第幾次易主了。上次去買奶茶,看店的是三位年輕帥氣的小伙子,看著分外賞心悅目。因為顧客少,他們養(yǎng)成了慢條斯理但認真的工作習(xí)慣,那種狀態(tài)讓很多人羨慕不已。多少青年男女的夢想是開一家奶茶店或者是甜品店啊,不過沈友新聽袁茵說現(xiàn)在開奶茶加盟店的十有八九都是賠錢。
“恭喜恭喜,看來你們的生意很火爆,一天能賣多少份煎餅?”
“一天能賣四五百份吧,早上的生意好點?!崩习遢p描淡寫地說。
聽到這個數(shù)字沈友新很驚訝,在不知道成本的情況下她在心里估算著老板的收入。結(jié)果真是讓人羨慕,是該搬到環(huán)境更好的地方去了。人往高處走,有一個像樣的店面最起碼可以改善嚴寒酷暑、風(fēng)霜雨雪帶來的諸多不便。
“好的,下回我去馬路對面買。”沈友新接過煎餅果子才發(fā)現(xiàn)手機沒信號了——月初手機停機了,零錢包也沒帶。她尷尬地站在那里摸索著口袋,身后傳來一個男聲,“老板多少錢,我?guī)退读?。?p> 那個救星正是韓珹,能在這遇見韓珹著實讓她感覺意外。第二次見面他依然讓她心驚,那雙黑如曜石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他已經(jīng)注意她很久了,從她在南面街道面包店門口徘徊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他一路跟著她穿梭在人間煙火中,心里有股異樣的感覺。卑微的,憤懣的,孤傲的,飄渺的人生中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個人可以將清麗脫俗與市井凡儈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完美融合于一身。這種特質(zhì)對韓珹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的目光跟隨著她的目光在一個個角落流連,他注意到她燦若繁星的明眸聚精會神地盯著那雙忙碌的手,他注意到她眼里變幻著同情、贊嘆、惋惜、期待各種情緒。他就在她不遠的身后注視著這一切,所幸她沒有很早就發(fā)現(xiàn)他。
這個人不是徐洛晨的朋友嗎?沈友新聽見徐洛晨叫他韓珹哥。“不好意思,月初手機停機了沒發(fā)現(xiàn),”她拘謹?shù)亓嘀齻€煎餅果子,“你也來買煎餅果子嗎?我家就在附近你等我我回家取錢去?!表n珹搖了搖頭,“不用了,下回你請我好了?!?p> 沈友新?lián)蠐项^心想:不是每一天都有這么好的運氣能遇見你的。
“我買完這個就回家了,你也趕緊回家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友新良心上過意不去可眼下又變不出錢來,只能依言行事:“我明天把錢給徐洛晨,讓她轉(zhuǎn)交給你?!彼屑ぴ偃呒t了臉離開他的視線。
翌日,沈友新起的比平時早半個鐘頭,她要趕在溫成瑜到教室之前把教室門打開。她背著書包,眼見著就要到校門口了才察覺好像被人尾隨了。三步并作兩步,離門衛(wèi)大叔也就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壯了膽扭身朝后看去,在距離自己五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瘦高的身影停在原地。沈友新的心撲通撲通跳動如擂鼓,她還在猶疑不前,那人已經(jīng)邁著穩(wěn)健沉穩(wěn)的步伐朝她的方向走來。東方的朝霞將魚肚白的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柔和的色彩將那人的周身鍍上一圈璀璨的光暈。如夢似幻的畫面讓她恍了神,他湊近,把手里的紙條放到她手心里。
她緊張地將紙條攥緊,并不看它,也不看他。
“你先去教室開門,我在這等你?!彼穆曇艚诙?,似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沈友新不知道自己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等她回過神來,人已在校園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米色的紙條,借著熹微晨光看清了上面寫著的幾行黑色小楷:
初見猶如故人來,
心似臨淵逢花開。
晨昏雨霽尋常事,
紅塵孤影歿塵埃。
余生請多指教
韓珹
紙張的反面寫著一串數(shù)字,正是韓珹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