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鐘秀,細心地給她擦去身上的汗水,鐘靈終于騰出時間詢問吳達。
餐廳的燈光偏暖色,亮度恰到好處的籠在兩人身上。
“秀秀是不是一直生我的氣?”
“倒也沒有,晚上稍微好點了?!鄙婕暗阶约杭业氖虑椋瑓沁_不想多費口舌,浪費情緒到不值得的人身上。
“你也喝了酒?”可能是對酒精相對敏感,明明隔著桌子,鐘靈仍是有所察覺,起身便去沖泡解酒的茶水。
被她細心照顧,吳達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親媽都沒有她體貼。
重新坐下,鐘靈笑著問:“今晚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是嗎?”
吳達表情不安,手不自覺就摸上被小祖宗“啄”過的地方,反應過來立刻將手放下去,難堪到用手指不停地去刮杯子的把手。
“可能是太累了吧。”
鐘靈雖然感覺敏銳,卻不多疑。沒有追問,大概了解了一下鐘秀今日的行蹤,得知她沒有沖動之下做蠢事,放心不少。
吳達想到小祖宗的夢話,思考再三,覺得有必要跟鐘靈溝通。
于是,將夢話的內(nèi)容一五一十的復述了一遍。
聽后,鐘靈的臉上鍍了一層鉛色。
“夢境是潛意識反應,她道出的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p> 略去無意間看過鐘靈日記本的事情不提,吳達說出自己的觀點。
他很快在鐘靈臉上看到了痛楚之色,有可能是在懊悔當年未能將女兒保護好,害她在陰暗潮濕的寺廟當中憑白受了整晚的驚嚇。
“我知道她不是狠心的孩子,她果然不是……”
低下頭去的鐘靈,眼角有光芒閃動,吳達的判斷沒錯的話,她應該是落淚了。
不善于做安慰人的事情,只能默默坐在一邊陪伴,往她眼前的杯子里蓄水。
過了很久,穩(wěn)住情緒的鐘靈將頭抬起,眼底有太多的無奈,“當初雖然我嘴上說相信秀秀,可心底多少還是覺得恐懼,擔心孩子性格真如我看到的那樣心狠手毒……我不配做個母親?!?p> 吳達迅速反駁:“以我的經(jīng)歷來說,你絕對稱得上是個合格的母親?!?p> 強烈的愧悔得到吳達安撫,鐘靈臉上終于再度出現(xiàn)笑容。
見她心情有所轉(zhuǎn)好,吳達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秀秀說的鐘博是誰?”
鐘靈的眼睛被拉上遮光窗簾一般,將光芒阻隔在外,“鐘博是我弟弟?!?p> 吳達也是才知道,鐘靈不僅有姐姐,還有一個弟弟。
根據(jù)小祖宗的夢話,他由此展開想象。
由于自身遭遇,很自然聯(lián)系到一起。
根據(jù)鐘靈的年紀來說,他們的上一代普遍存在重男輕女現(xiàn)象。鐘家三個孩子,上面兩個姐姐,最小的是兒子,也說明了一些問題。比如追生兒子為延續(xù)香火,至于女兒,只能作為兒子的生活依托跟強力的經(jīng)濟后援而存在。
由此導致很多問題,長輩們大多寵溺男孩,鐘靈弟弟才會無法無天,小小年紀便做下觸目驚心的惡行,最后卻要鐘秀背下一切結(jié)果。
提到鐘博這號人物,鐘靈的表現(xiàn)擺明了不想深談。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吳達今晚的膽子比平時大很多,追問她:“你猜測今早的藍貓是誰殺死的?”
不是他多想,可一個人的行徑往往在很小的時候就有跡可循。
提起這個,鐘靈神情焦灼,捋頭發(fā)的手法都變得不再自然,“我有懷疑,應該是個慣犯了?!?p> “鐘博?”吳達大膽推測。
數(shù)秒鐘才等來鐘靈回應,她遲疑地點點頭,兩人之間筑起的高高屏障,隨著交談逐步深入,漸漸有瓦解跡象。
“鐘博是你的親弟弟,他為什么要將貓殺死,扔在姑姑家門口?”
真相猶如滌清污濁后的湖水,漸漸能夠看清湖底原貌。
鐘靈眉間悲苦之色被強烈的情緒扭轉(zhuǎn)為憤怒:“鐘博是為了要錢,要不到錢,就會采取極端手段,逼迫我們母女!”
原來如此……
果然跟自己的猜測一致。
從知道鐘博這號人物開始,境遇不盡相同的吳達便隱約有了自己的推測。
吳達苦笑:“原來我們的遭遇相同……”
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感同身受的鐘靈好奇地將他望著,“你的意思是……”
看窗外月色正好,為心扉的開啟營造了必要的氣氛,裊裊茶香之中,吳達盡量平靜講述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說起了一生以弟弟為中心的母親,說起了不成器,只知道吸血的舅舅跟表弟……
他們做下的惡行強烈沖擊著鐘靈的觀感,頻頻對吳達露出同情眼神。
“其實當?shù)弥軌蜃∵M來,讓我大大松了一口氣,至少不用露宿街頭……”
現(xiàn)實釀的酒醇厚濃烈,足以解體一個人用意志堆砌的堡壘。
說到最后,鐘靈眼角淚光頻頻閃爍,一是心疼吳達的際遇,二來也是因為多年的憋屈偽裝終于找到一個宣泄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可以給你更高的價錢?!?p> 雖然吳達目前對金錢格外渴望,可自尊心不允許他一再接受鐘靈的照顧,“我們是公平交易。你交代的任務目前來說我完成的并不好,每天一千塊錢就已經(jīng)受之有愧了?!?p> 接下來,兩個人又聊了很多。
聊到鐘靈生長的環(huán)境,聊到一直以來跟姐姐受到娘家的壓榨,還有狠毒的弟弟跟侄子,對他們兩姐妹無休止的索取……
鐘蘭之所以精神崩潰,淪落成如今的模樣,作為娘家人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燈光下,吳達靜靜看著被情緒左右的鐘靈,感覺她終于褪下偽裝,作為優(yōu)雅美麗的畫中人,款款走進了人間的煙塵氣當中。
對于她想說的部分,吳達很愿意傾聽,至于她想隱瞞的部分,吳達也沒有追問的打算。
就比如到最后,鐘靈都沒有說明,她每晚出去做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情況,還有受傷的緣由,就好像是被她收拾成一個大大的包裹,壓在心底最深處,不愿打開,不愿觸碰。
談話結(jié)束于小祖宗含糊的夢話,鐘靈趕去看情況。
走了一天路,簡單洗漱沐浴之后,吳達準備上床睡覺,卻意外接到吳母的視頻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