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身居統(tǒng)治者的經(jīng)歷早就已經(jīng)把朱元璋磨練的心堅如鐵,已經(jīng)很少有事能讓他的心態(tài)產(chǎn)生動搖了。
幾個大臣私底下聚商對于見過那么多大風大浪的朱元璋來說,本不應該成為他心里的什么大事,這些人不想好好干活的話自己再換一批就好了。
但現(xiàn)在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實在是太心累了。
一般人恐怕很難想象作為一個掌控著六千萬人口的統(tǒng)治者會面臨多少困難,更何況朱元璋接過的還是元朝留下的爛攤子。
“多絕戶荒田”是對明初的真實寫照。
元朝的時候有一份人口統(tǒng)計,當時黃河以北的人口數(shù)量只占全國的百分之六,而長江以南地區(qū)則占了全國的百分之八十五。這其中雖然有一些不被計算在統(tǒng)計中的士兵、工匠、奴隸,但也很能說明當時人口分布的極度不平衡。
建國之后,許多知縣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納安撫流民,當時政績的評定標準就是以吸納流民數(shù)量的多寡來進行評定的。
朱元璋辛辛苦苦奮斗了十余載,才好不容易讓全國上下恢復了生產(chǎn)。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朝堂上又發(fā)生了那么多變動。
“算算時日,朱亮祖應該明天就到京師了吧?!?p> “陛下...”老太監(jiān)看著朱元璋憂心忡忡的樣子有些心疼:“陛下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上朝呢?!?p> “朕就是不明白,你說他當年作戰(zhàn)那么英勇,為我明朝立下了不少戰(zhàn)功,朕封他為永嘉侯不算是虧待了他吧?”
“永嘉侯食祿一千五百石,在陛下欽點的三十四功臣中名列第二十七,自然不算是虧待他了。”
“那朕就更不理解了,當年打天下的時候那么艱難的日子都扛過來了,為什么反而封了侯之后就忘了本,開始胡作非為起來了呢?”
“這個...或許是因為他之前一直在打仗,本性沒有暴露出來?”
朱元璋聞言默然不語,他至今都記得自己加入義軍造反時候的夢想。
能吃飽飯,冬天不挨凍,有家可以回。
為了這個夢想,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這其中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有一些人,在實現(xiàn)夢想的路上走著走著就偏離了路線,這樣背叛自己的人是朱元璋尤為痛恨的。
朱亮祖就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
去年朱亮祖被安排鎮(zhèn)守廣州,拓建廣州的城池,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卻和當?shù)氐暮缽姷刂鞴唇Y上了。番禹縣(隸屬廣州)的知縣道同是一個清廉正直的官員,在他的執(zhí)法工作中經(jīng)常與當?shù)睾缽姲l(fā)生沖突,地主們拿他沒辦法,于是就找到了朱亮祖頭上。
朱亮祖隨即一紙訴狀就告到了朱元璋手里,偏聽則暗,朱元璋想都沒想就下令處置道同。等他過了幾天收到道同的告狀信的時候才回過神來,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但這個時候再想去追前面那道圣旨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位出色的地方父母官就被這樣給錯殺了。
被朱亮祖蒙在鼓里的朱元璋頓時氣得怒不可遏,當即就派大理寺的人去把朱亮祖和他兒子一塊給抓回來。
現(xiàn)在睡在大獄里頭的朱亮祖父子恐怕想不到明天等待著他們的,會是怎么樣的結局。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能睡好。
天還沒亮的時候,朱亮祖父子就被從大理寺里扽了出來。
“趕緊醒一醒,別睡了,今天陛下要見你們。”
這大獄里什么人沒關過?而且在這兒呆過的基本上都沒個好下場,是以獄卒的語氣很不客氣。
朱亮祖頗感屈辱,自己堂堂一個侯爵居然淪落到如此境地,起因居然是害死了一個小小的知縣。
他兒子朱暹還有點沒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能就這樣讓我們上朝去吧?這樣見陛下太失禮了。”
“這是陛下親自吩咐的,你們是去朝堂上不是議政而是認罪,就別那么多要求了。”
大理寺的官員摸著黑,把他二人押送到了奉天殿外,此時早朝才剛剛開始。
“陛下,朱亮祖父子已經(jīng)押到殿外了?!?p> “把他們帶上來?!?p> 哐——哐——哐
朱亮祖每走一步,腳上的鐐銬就會在地上砸一下。稍微抬頭看了眼四周,他在左右兩邊大臣們的眼中看到了眾生百態(tài)。
有驚訝、有氣憤、有不屑、有擔憂。
想到今后在這些人面前自己再也抬不起頭來,他每一步邁的都無比沉重。
好不容易走到了前列跪了下來,就聽到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句:
“朱亮祖,你可知罪?”
“臣知罪,還請陛下責罰?!?p> 認個慫,服個軟,沒準朱元璋心情好了自己就不會有什么事了。
“那你說說,你都錯在何處?說出來讓諸位都聽一聽,免得說朕錯怪了你?!?p> “臣不該聽信那些反賊的煽動,不該助紂為虐,不該迫害道同知縣。”
“說具體點,你都干什么了?怎么迫害的?”
朱亮祖一看朱元璋這個態(tài)度,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妙了,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臣...私自動用軍隊從知縣手里搶人,還派人打傷了知縣......”
“就這些嗎?別不好意思,你要不說的話,用朕幫你說嗎?”
“臣說、臣說,臣還寫了一份污蔑道同知縣的奏章,致使他冤死。臣罪無可赦,還望陛下責罰?!?p>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可知這些行為依照我大明律應當如何處置?”
“......臣不知。”
“不知道是吧,李中丞,大明律是你修的,你應該能告訴他該怎么辦吧?!?p> 李善長病剛好,今天才第一天上朝就趕上這么個事。大明律他比誰都了解,不過問題是他還得考慮一下朱元璋是不是真的想殺朱亮祖,揣摩圣意是每一個官員的必修課。
朱元璋卻沒打算給李善長思考的時間,催促道:“怎么,李中丞是病還沒好嗎?需不需要再休息幾日?”
此時李善長是聽明白了,看來朱元璋今天就是想要搞死朱亮祖了。
“回稟陛下,依照我大明律,刑律中的規(guī)定。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凡誣告人笞罪者,加所誣罪二等。凡對制及奏事上書、詐以不實者,杖一百、徒三年......”
李善長陸陸續(xù)續(xù)把他能想到的罪名一條一條說了出來,每說一條,朱亮祖的頭就往下低一分,全說完之后他的臉就快要貼到地上了。
“怎么,是沒聽到李中丞說的嗎?侍衛(wèi)呢?也別等中午了,就在這兒行刑吧?!?p> 金鑾殿上陷入了一片沉默,文武百官連氣都不敢出一口。
“陛下,陛下開恩吶!臣知錯了!”
朱亮祖急了,自己好歹是一個侯爵,還真的就說殺就殺?刑律是有那些規(guī)定沒錯,但是在大明律篇首的名例律中,可是特意強調了“八議”犯法,跟普通人的處罰標準是不一樣的啊。
八議指的是:議親﹑議故﹑議功﹑議賢﹑議能﹑議勤﹑議貴﹑議賓。朱亮祖好歹也算個開國功臣,又怎么能套用刑律呢?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你就更應該接受刑法,然后好好地進行悔過?!?p> 一切法律的最終解釋權都在朱元璋手里,此時他是鐵了心要整死朱亮祖,借用一下大明律只是為了使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合理合法而已。
“父...夫親,您不是還把鐵券帶過來了嗎?!敝戾弑粐樀寐曇舳级哙铝耍X子卻還在轉,想起了這個當年朱元璋賞賜下來的寶貝。
“對!對了,臣有丹書鐵券?。 ?p> “對,對,對,你瞧朕這記性,把這事給忘了。”朱元璋這句話雖然是笑著說出來的,卻格外的陰森可怖:“那死罪就給你免了吧,不過活罪你可難逃?!?p> 朱元璋終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來了一條鐵鞭。
“你們等什么呢?難道要朕親自動手嗎?”
這可是金鑾殿啊,御前侍衛(wèi)從來沒見過在這兒行刑的,對象還是個侯爵,是以他們都畏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朱棣看侍衛(wèi)們還不動喚,也干脆就不等了,自己拿著鐵鞭走了下去。
“陛下...”
朱亮祖剛想抬頭看一眼,就看見一道黑影從頭頂劃過,隨即自己的后背感受到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啊——”
兩秒鐘之后,跪在朱亮祖旁邊的朱暹也發(fā)出了一陣慘叫。
朱元璋就這樣左邊一鞭,右邊一鞭抽了起來,三鞭之后朱亮祖父子的后背就已經(jīng)血肉模糊了。
鐵鞭雖然帶了個鞭字,但可跟一般我們認識的軟鞭不一樣。鐵鞭就是純粹的兵器,是可以拿上戰(zhàn)場殺器,重量超過了十斤。
想象一下,這玩意打在一個沒穿盔甲防護的人身上是什么效果。
待朱棣打到第五鞭的時候,朱暹已經(jīng)跪不住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連叫聲都喊不出來了。
朱亮祖顯然比他兒子抗打多了,畢竟當年可是敢跟常遇春掰掰手腕的人物,在戰(zhàn)場上受過的傷不比現(xiàn)在來的重。
朱元璋也是好久沒伸展腿腳了,這幾下下去之后,氣息竟然開始有些喘。
“來,你過來,看明白剛才朕是怎么做的了嗎?繼續(xù),朕不說停就不許停?!敝煸敖羞^了一個看傻眼的侍衛(wèi),把手里的鐵鞭交到他手上。
“陛下,再打下去...”
百官中有人看不過眼,剛想出言勸說一下,就被朱元璋給一眼瞪了回去。
“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