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冬生將將恢復意識,就感覺到渾身散架了一般疼痛,比初入軍營被老兵胖揍一頓還要疼。他微微睜開眼睛,感到正午那刺目的陽光。他下意識抬起右臂遮擋,才發(fā)現身上此時還扒伏著一個人——那位他本想英雄救美,卻不料一起落難的謝家大小姐。此刻靈蘊還未清醒,一動不動趴在冬生胸口,雙腳還泡在溪水之中。
冬生小心翼翼將她翻過身平躺在岸邊,檢查了她的呼吸,還算平穩(wěn),鬢發(fā)凌亂,衣衫也被構破好幾處,估計身上也跟自己一樣布滿了被干草枝杈劃傷的痕跡吧。他仔細查看四周:此處像是靈巖山下的某個山谷,兩面俱是懸崖峭壁,他們應當是滾下山坡跌入了溪水中,而后被水流帶到了此處。這里山勢陡峭,想要爬上去不太容易,尤其還有這位看上去就是四體不勤的大小姐??刺焐呀涍^去兩三個時辰了,梁大人他們應該已經發(fā)現,定會派人前來尋找,冬生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靈蘊搖了搖頭,決定等她醒來,一起順著溪水向上游走,找到相對平緩地帶再上山,沒準兒很快便能碰到救援的人。
三月的風還帶著絲絲涼意,吹在剛從水中爬出來的兩人身上更是如北風一般冷冽刺骨。冬生將靈蘊抱到一塊大巖石處靠著,去撿了些枯樹枝生了火。上身經過太陽的炙烤似乎已經半干了,但鞋襪泡在水里時間更長,還是走一步一個水印子,于是脫掉鞋襪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看到旁邊有些微微發(fā)抖的靈蘊,冬生想著要不替她除了衣裳烤干了再穿上,不然怕是會病的。卻又猶豫了,男女有別,自己雖說實在幫她,可是這幫大小姐對于名節(jié)看的比命都重要,怕是不妥。正在猶豫間,靈蘊悠悠醒轉。
她勉力動了一下胳膊,便感到渾身如同成千上萬的針扎著一般疼,昨日還覺得吹面不寒的楊柳風,此時是冷徹骨髓。她想要扶著石頭坐直,雙腳微一使力,左腳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不禁痛呼一聲:“哎呀!”
冬生赤著腳走過去:“可能是在溪水里泡久了,溪水太涼,你不舒服很正常。要不,你將鞋襪脫下來我?guī)湍憧疽豢景伞!?p> 靈蘊看著火堆上的鞋襪,更覺此人粗鄙,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依然擺出京都貴女的風儀,皺皺眉頭,強裝鎮(zhèn)定,“不單是泡久的的緣故,似乎是扭傷了?!?p> “扭傷了?”冬生想要湊近去查看,被靈蘊制止了,“你會治跌打損傷么?若不會,還是趕緊想想怎么上去搬救兵吧。”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念你是皓哥表妹,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倍睦锔拐u,嘴上卻道:“我剛查看了,若想回去,咱們不妨沿著溪流往上游走,那里山勢平緩,方便我們爬上去,也沒準兒很快會碰到梁大人的救兵呢?!?p> 靈蘊略一思忖,點了點頭:“那趕緊走吧?!闭f著試圖扶著巖石站起來,卻因為左腳踝的劇痛又踉蹌跌倒。冬生趕緊伸手攙扶,卻被她推開,“算了,你快回山上去,讓他們抬頂軟轎子來。我就在此處等著好了?!?p> 一直被鄙夷的衛(wèi)莽漢快被謝大小姐氣笑了,走到火邊取下鞋襪,邊穿邊說:“咱們此刻還不知道在哪,梁大人何時能找到我們都還不清楚,這里荒山野嶺,謝小姐當真要一個人在這兒等著?你不怕我跑了,一去不復返啊。”
大小姐怒斥:“你敢!”
冬生無奈:“這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從時間推算,咱們順水飄了得有一兩個時辰,我也只是推測咱們順流而上能至少找到咱們跌落之處,但誰敢保證這條河有沒有支流,我會不會走岔了。梁大人何時知道您出事的消息,何時派出足夠人手前來搜救,這些都未知。況且,追風一向沉穩(wěn),從未出過這等事故,您又是一人單騎而出不讓人跟從,萬一此刻大人還以為您是玩兒的盡興,在山間馳騁樂不思蜀了呢,那就沒人來尋。我最快搬來救兵也得四個時辰,天一黑,這山林間什么毒蛇莽獸的,您當真不怕?”
靈蘊梗著脖子嘴硬:“有何可怕,表哥定然已經派人來尋我了。”
冬生搖搖頭,拱手行禮:“那您多保重,我盡量速去速回?!闭f罷,轉身就走。
沒走出兩步就傳來謝大小姐脆生生的聲音:“你回來!我想了想,還是相互有個照應比較好。只是眼下我無法走路,怕是會拖累你?!?p> 冬生知道她是怕了,嘴角無聲咧開,又一本正經回過頭去,走到她身邊:“小姐是梁大人表妹,照顧您本就是屬下的職責。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是屬下斗膽請小姐脫去鞋襪,我看看您的傷勢。雖說我不是大夫,不過前兩年在軍中也學過不少治療跌打損傷的土方法,雖不能治愈,緩解下苦痛還是可以的。”
雖說本朝男女大防已不似前朝嚴苛,但當著一個外男的面褪去鞋襪,還是不妥的。靈蘊糾結了片刻,覺得還是自己雙腳的舒適健康更重要,便也不再猶豫。她的左腳腳踝處高高腫著,又由于在涼水中泡了很長時間,也都泛白皺巴巴地。靈蘊都快被自己的腳嚇哭了:“我的腳不會就此殘疾了吧……”
“不會,”此刻化身赤腳醫(yī)生的衛(wèi)冬生仔細查探了她的傷處,“沒事兒,應該就是扭傷了,沒傷到骨頭,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闭Z畢,脫下自己的外衣包住大小姐的雙腳,并將她的鞋襪拿去火堆邊烤干。
對于冬生的舉動,靈蘊初時有些震驚和排斥:“誰要用他的臭衣服……”可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雙腳,似乎還是人家的外袍更吃虧,便稍覺心安。
片刻后,鞋襪烤干了,她的雙腳也不再褶皺的厲害,便穿上鞋襪讓冬生攙扶著走動??粗蝗骋还瞻胩爝€挪不了三尺,冬生背對她蹲下:“我來背您吧,就以您這速度,咱們明早上都不定能走到跌落處。”
靈蘊也覺得如此走路甚是難受,便也不再推脫,趴到了他的背上。
一路上兩人再無交流,除了偶爾一句:“在此處歇歇腳吧?!薄拔胰ハ吅赛c水。”靈蘊自持大小姐的驕矜,與一個不入流的錦衣衛(wèi)有什么好說的。冬生亦覺得與這位大小姐話不投機。
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在太陽將近落山之時找到了一條上山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