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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度

第二十五節(jié)

長安度 大夢想家菲比 3961 2020-05-12 22:00:00

  “殿下小心?!毙蠅m跟在傾陽長公主身后,密室里燈光昏暗,濕氣很是重。

  邢塵的身后,跟著一路上半句話都沒有,出奇安靜的,往日里最是不羈的容止。他倒是很難得的憋了一肚子的話,臉上晦暗莫測。

  密室里,一個雙手上了鐐銬的女子披頭散發(fā)地縮在密室里的一個角落,臉上的灰掩蓋了她本來的模樣,眼角似乎爬上了幾道皺紋,但依舊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邢塵抱來了軟塌,安置在那女子的跟前。傾陽長公主靠過去,眼神復雜:“我不認得你,可是總會有人認得你。你做了那樣的事情,本該遭萬人唾罵,人人當誅。抒若,我母親對你如何,視你為姐妹,你卻對她做那樣的事,你于心何忍?”

  “抒若?”容止一驚,早前他聽說她的貼身侍衛(wèi)邢塵,不知從哪兒拐回來了個當年的局中人,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是這種可能:“你說,她是抒若?”

  “我怕若是同你先說了,你恐怕會想不開?!彼挠拈_口,眼前的容止同她每一段記憶力的容止都不一樣,眼前的容止顫抖著雙手,方才在院子里摘花手捧著的扇子掉落在地上,落地無聲。

  容止赤紅著眼,鋪上去攥起抒若的衣領,抒若恐懼的雙眼躲避著容止的注視,容止語氣狠厲:“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抒若心虛地躲避著容止的注視,傾陽長公主在容止身后輕聲開口:“抒若,你可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抒若臉色慌亂,說話之人是傾陽長公主,是當年慕容皇后那一夜誕下的女嬰,這個她自然知道。傾陽長公主輔政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她初初聽聞之時也是震驚的,原本想說同高太后敲詐了最后一筆便徹底遠走高飛,到漠北去安身度日。

  可那天晚上,高太后身邊的心腹張嬤嬤走了之后,房梁上突然出現一個蒙著布條的男子,不由分說便將她劫到這個暗無天日,潮濕昏暗的密室里。

  她也不傻,她離開興州城已經十七年,萬萬不可能在興州城樹其他的敵人。能夠將她綁到這兒的,無非就是兩種人。一種便是如今在后宮中叱咤風云的高太后,另一種,便是當年的舊人。

  可當年的舊人……她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當年與此事有絲毫關系的人,無論是不是局中人,都已經被先皇處死了。除了一個傾陽長公主,不過長公主殿下當年不過是個襁褓嬰兒,有怎么會如此曉得當年之事。

  眼前此人,她總覺得他的眉眼有些許熟悉。

  傾陽長公主看著她:“他叫容止。是當年藥師容府的世子?!?p>  藥師……容府……她想起來了,當年血流成河的府邸,除了皇宮里慕容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還有偌大的臨川王府以外,還有當年作為太醫(yī)院院判的,被天下人尊稱一聲藥師的容府。

  容府世子?她想起來了,那個不過七八歲的少年,原來,那個少年還活著。

  “你害我親人,毀我容府,不會連我都不記得了吧?”容止逼近,看進抒若的眼睛里:“你做了那么多壞事,老天爺都覺得留你在世很不公道,讓你落在我的手里?!?p>  “容止,”傾陽長公主打斷他,她知道那一樁仇恨對于容止意味著什么,也就只有她會曉得,曉得他的仇恨如此之深,曉得他多么恨眼前這個人:“你緩一緩,現在還不能殺她?!?p>  “緩一緩?”容止怒極反笑,將抒若扔到了墻角:“李輕舟,死的那個人,是你的母親。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她站起身,走到容止的身旁,將自己發(fā)間的簪子拔了下來塞進容止的手中:“那你殺了她吧,你覺得她一個奴婢,就有這個頭腦和膽量害死一個賢德聰慧的和親皇后嗎?你覺得她一個奴婢,就能夠毀掉一個德才兼?zhèn)涞呐R川王府和名震天下的藥師容府嗎?”她說:“你殺了她,便再也沒有什么能夠推倒那個害得我們淪落到如此境地的人了,你殺了她,你覺得憑你一個舉國通緝的罪犯,能夠以一己之力替我們所有人報仇嗎?”

  “是,你失去了你的爹娘,你的兄弟姐妹,失去了當年的藥師容府,可我又何嘗不是呢?”她苦笑一聲。在那場腥風血雨之中,她失去的,難道還少嗎?

  容止猩紅著眼,昏暗潮濕的密室里,從前從前的景象又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每一次午夜夢回,他都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起。他的父親母親,曾經還以為到了西夏,他們一家人可以徹底安定下來度日。他的兄弟姐妹,曾經如此威望,舉世聞名的藥師容府,在一夜之間,毀于一旦。

  他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在密室里大喊著。原本他已經放棄了,已經在逼迫自己遺忘掉這段深仇大恨,因為那個人是權傾六宮的高氏,因為梁國公府是如日中天的權貴世家。

  如今,他的大仇,終于可以報了。

  傾陽長公主看著眼前的人奔潰大哭的模樣,她知道他經歷過什么。那些年的每一件事情,她還沒有記憶,她只知道,她的母后在生了她之后難產而死,而那之前,母后的身體是那么的好,有藥師容大夫為母后調養(yǎng)身子,明明藥師都擔保過這一胎一定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一夜,她落地之后,高太后便把她從母后身邊抱走,高太后從母后的房中出來之后,母后便撒手人寰。那一夜,殺戮的屠刀舉在臨川王府和藥師容府的頭上,臨川王驍勇善戰(zhàn)忠心不二,藥師容府名震天下,瞬間血流成河。

  她踉踉蹌蹌地靠回軟塌上:“抒若,你不記得他,你該記得我?!?p>  “長,長公主殿下?!笔闳纛澏吨眢w,跪在她面前。

  “從前我每一天都在想,若有朝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定要你生不如死,為你當年所做的事情贖罪?!眱A陽長公主閉眼:“然,容止雖然是容府遺孤,可容府是罪臣之后,容止所言怕是沒有多少人會信。我自然可以悄悄對高氏下手,可我要讓全天下人親眼看到,她高氏為了名利能夠做出什么樣的事,行違背人性之舉的人會有什么下場?!?p>  她睜眼,目光犀利:“我是極恨你的。但如今,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p>  “我要你在高氏面前,在皇帝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將你當年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一一昭告天下。你當年做了那樣的事,便該知道因果輪回,總有一天,都是要還回來的。”

  是了,因果輪回,善惡是有報應的。

  面前跪著的抒若已然顫抖著,從前想必也是個花容月貌的花季少女,如今眸中晦暗,頭發(fā)凌亂

  顫抖著的,披頭散發(fā)的抒若哽咽著開口:“若我做了,殿下可會饒我一命?”

  “呵,”她冷笑一聲:“我這樣說罷,你如今還不夠格同我討價還價。你害死了這么多人,我將你千刀萬剮都無法泄我心頭之恨。即便你逃了,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天下人皆知你罪惡纏身,天下之大,卻沒有你的容身之所?!?p>  “若你還有一點良知,還有一絲一毫覺得愧對我母后,愧對你害死的上百條人命,便斷然不會同我要任何承諾?!彼湫χ催M抒若的眼睛里:“抒若,你做了那么多得惡事,害了那么多人,午夜夢回,故人可曾如夢?”

  堂下的人一驚。抒若自見到傾陽長公主以來第一次抬頭望回長公主。她是做過天理不容的事,雖然那些事情都是如今的高太后誆她做的,可那一條條的人命,的確是以她做開端才會命喪黃泉。

  從前她總是安慰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且當年的皇后娘娘擋住了當年貴妃娘娘的道路,若不是她,也會有其他人來做這件事。

  可是長公主殿下說得對,午夜夢回,她從未忘記她做過的事,她手上沾染的鮮血。夢境中,她還依稀能夠看到當年的皇后娘娘在牡丹花旁對她盈盈一笑,她還依稀能夠看到當年的臨川王風華無雙的風采。藥師容府的公子和小姐,她也同她們玩得很好。

  這十七年,十七年的日夜,她從未有一刻停止過后悔。

  “殿下,”抒若驀地伏在地上:“奴婢對不起殿下,對不起容公子?!?p>  傾陽長公主輕輕抹去眼角的一滴淚水,靜靜地聽抒若說:“當年的貴妃娘娘對奴婢威逼利誘,奴婢也原本以為,不過讓娘娘小小受一受懲戒,奴婢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那樣的地步。奴婢知道,若不是奴婢做了那樣的事情,娘娘絕不會出事,藥師府和臨川王府也不會一夜之間血流成河。這十七年來,奴婢知道自己做了天理不容的錯事,如今奴婢只想盡全力彌補殿下和容公子。”

  這些話,她已經憋在心里憋了十七年,往后的日子,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受良心譴責。

  “你沒什么好彌補我的,左右我同容止失去的,你是如何也彌補不回來的,”傾陽長公主輕聲說:“我不過要你將你從前做過什么,同什么人說過什么,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便好?!?p>  “這必然是一件十分兇險的事情,太后娘娘必會萬般阻攔。我無法給你什么承諾,但你自己,總能過得好過一些?!眱A陽長公主看向眼前的抒若,一字一句。

  這件事的確很是兇險,尚不論陛下聽不聽得進去,高氏恐怕會怎樣也要阻止抒若將事情真相說出來??峙逻@也是,抒若這些年都未曾有過回興州城的念想吧。

  傾陽長公主扶額,看出了堂下之人的猶疑之色:“你若是不想做,我不會逼你?!?p>  “舟兒!”容止剛要出聲喝止,便被傾陽長公主犀利的眼神擋了回去:“我們若是想要案子昭雪,還那些冤死的人一個公道,那唯有這樣。你去說,還是我去說,都不是最好的法子,唯有她將當年真相合盤托出,天下人才會信我們。”

  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不信任抒若,她又何嘗不是?原本,她沒想過抒若這個變數,已經安排好由容止上殿鳴冤,但是容止不是最好的人選,是以這些年她一直按兵不動。

  抒若,是一個極好的契機,也是那個最好的人選。

  傾陽長公主起身,緩緩走到抒若身邊:“你且告訴我,你愿不愿意做那個人?”

  “奴婢原意。”思索了一陣,抒若說:“奴婢從前做錯了一次選擇,奴婢不想放過任何,能夠贖罪的機會?!?p>  她點頭,笑了笑,眼中卻全無笑意。

  走出密室,容止似乎情緒還是有些沉重。她能夠理解他的心情,這種時候,她也不想勸他什么,容止的性情,總有一天他會想開。

  “方才言語中多有得罪,殿下見諒?!背鰜砗?,容止對她很是客氣地鞠了個躬。

  因為從未見過眼前人如此客氣,是以偶爾偶爾客氣客氣她便覺得異??蜌?,但考慮到眼下容止的心境,她也是在說不出兩句玩笑話,只小小回了禮:“無妨?!?p>  他們倆人,心上那處最深最切的傷口是一樣的。自然比旁人要來的親近。

  她緩緩開口:“那一日,我會帶你前去。這也是你的夢想,不是嗎?”

  “殿下,打算帶我一同前去?”容止有些意外,他是罪臣身份,舉國通緝,雖然他同小時候的樣子已經變了不少,但是那個地方,皇城,自從十七年那一夜,他便再沒去過。

  她笑笑,語氣很是平常:“當然,我們盼了許久,那一日,我定會帶你同去?!彼蛟鹤永锏哪且惶幟窐洌骸斑@也是我承諾過你的。”樹葉飄在她的肩上。

  平靜且優(yōu)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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