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伶》組的服化道具特殊,一直到距離正式演出只剩下一天的時候,許春秋才看到自己的演出服。
這是她考慮到副歌的昆曲段落,特意找道具組要求的。
許春秋有底子,甩的是水袖,其他幾個人基礎(chǔ)弱一些,因此舞的是相對而言上手容易一些的綢扇,動作都是許春秋給設(shè)計(jì)的。水袖和綢扇一出,視覺上的沖擊力絕對是不可小覷的籌碼。
然而正當(dāng)她們等候彩排的功夫,只聽同組的練習(xí)生慌慌張張的湊過來,“A組她們怎么也用水袖???”
許春秋抬眼一看,只見林芊芊拖著水袖上了臺,同樣也是水袖和綢扇的組合。
若說是巧合,這未免也太巧了點(diǎn)。
緊接著音樂一起,林芊芊組的動作竟然和許春秋組如出一轍,簡直像是照葫蘆畫瓢學(xué)出來的一樣。
“她們怎么還抄襲啊,太過分了吧!”
“抄別人的創(chuàng)意算什么!自己戲腔唱得不行,就知道剽竊別人的東西!”
許春秋一言不發(fā)的看了林芊芊一組的表演,笑了,“《霸王別姬》唱了多少年下來,同樣的戲碼,同樣的動作,最終唱紅的不也就那么幾個?!?p> 組員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扯到《霸王別姬》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上了。
卻只見許春秋轉(zhuǎn)頭就去找服裝老師,“勞駕您替我換一副長一點(diǎn)的水袖吧?!?p> 水袖舞起來自然是越長越好看,長度擺在那里,自然鎮(zhèn)得住人??墒撬湓介L,也就越難駕馭,如果技巧不到家,非但出不來效果,出不去收不回的,反倒是成了累贅。
“行,”服裝老師一點(diǎn)也不含糊,隨口就問道,“現(xiàn)在你們倆的都是一米六的,你想加到多少?一米七?兩米?”
通常水袖都是選用和身高等長的,許春秋和林芊芊兩個人都不到一米七,因此服化組一開始給配的都是一米六的水袖,可就是這個長度,林芊芊甩起來還老容易拖地呢。
“四米。”許春秋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說什么?四米!”服裝老師就像是沒有聽清楚一樣,又重復(fù)著問道,“這手里面沒點(diǎn)功夫可下不來啊,確定要四米?”
許春秋點(diǎn)頭,“確定?!?p> ……
《國民偶像》第一輪公演當(dāng)天,蘇珊在小姐妹的奪命連環(huán)CALL下終于接了電話,她手邊正忙著,接起電話一點(diǎn)也不客氣道,“喂?我這兒有點(diǎn)事,待會兒回給你?!?p> “等等,你沒去看公演?”對方敏銳的說道,“你倆黃了?”
“黃了。”
“票呢?”
蘇珊“哦”了一聲,然后輕描淡寫的說,“一張給他了,一張撕了。”
“哇你居然為了狗男人撕了我給你的SVIP票,你知道那個票多難買嗎,有價無市誒……”
“不說了,我這兒還忙呢,一會兒回給你啊?!?p> 蘇珊掐斷了電話。
晚上八點(diǎn),公演正式開場。
“大家好,我是國民制作人代表白陽,感謝大家前來現(xiàn)場觀看《國民偶像》第一場公演。”
陸修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左右兩邊都是舉著長槍短炮的站姐,只有他一個人突兀的坐在中間,兩手空空。
他看到一組接一組的練習(xí)生們拘謹(jǐn)?shù)牡巧衔枧_,燈光明明滅滅的亮起來又暗下去。周圍的粉絲們尖叫著,站姐們瘋狂的按動快門,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
而他卻在嘈雜的聲響中無動于衷,不叫好也不拍照,只是禮節(jié)性的跟著鼓掌。
他眉頭緊鎖著,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一說嗎?
陸修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是個堅(jiān)定的唯物主義者,直到近來時常涌現(xiàn)的那個夢。
他開始將信將疑了。
臺上的人踩著細(xì)碎的步子,她唱過京戲,唱過昆腔,唱過黃梅,唱過花鼓;有時是虞姬,有時是麗娘,有時是崔鶯鶯,有時是楊玉環(huán)……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他分明聽不懂那咿咿呀呀的戲文,可是卻莫名其妙的知道那臺子上站的是誰,是為何而喜,又是為何而悲。
臺上的人扮做李香君的模樣,一條清越動人的好嗓子,正捏著指頭唱著《桃花扇》。
話音末了,她甩開水袖,素白的袖子很長很長,有三米、四米,或者是五米,他說不出。那哀婉的故事,那鎖在眉間的心事,好似都躲在她的袖子里,一拋一聲嘆,一嘆一人癡。
他好像是醒了,又好像并沒有醒。
蘇珊給的票就躺在他的西裝口袋里,他原本打算避開的,好聚好散該是要斷干凈的,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條引線一樣,把他牽到了這里。
“接下來有請《赤伶》A組的練習(xí)生們?yōu)槲覀儙肀硌?。?p> 白陽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陸修看到林芊芊甩著艷紅的水袖站上舞臺,掐著嗓子細(xì)聲細(xì)氣的唱到高潮,周圍的人聲沸騰著叫好,大抵是被那段所謂的戲腔唬住了吧,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鎖進(jìn)了眉頭。
不過爾爾。
他的耳朵被夢里的戲養(yǎng)刁了,雖說聽不懂戲文,可是卻分得出優(yōu)劣。
就這?這也叫戲腔?
副歌唱畢,林芊芊甩開水袖,不過一米七不到的長度,她卻甩得像是兩條不聽話的布條一樣,收也收不回,出也出不去,臺上的人臺下的人都跟著捏了一把汗,別說是美感了,反而成了累贅。
“林芊芊的戲腔可以??!”
“雖然水袖甩得不太OK,但是愛豆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相當(dāng)不錯了啊!”
“都是唱跳偶像而已,難不成你還指望著人家和專業(yè)的戲曲演員那樣??!”
“長臉,這段直拍到時候等到播出了以后肯定會爆!”
“……”
許春秋在后臺聽著《赤伶》A組的表演,不禁搖了搖頭,譚可卿說的那些點(diǎn),林芊芊一項(xiàng)都沒有改掉,發(fā)聲的位置還是錯的,偽戲腔像是從嗓子里硬擠出來的一樣。
可是臺下的觀眾們卻好像是被她唬住了一樣,就連身旁的隊(duì)友都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她的袖角。
許春秋不禁笑了一下,錯把魚目當(dāng)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