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斃命了？”陳余瀾瀾自語的又不可置信的重復了一遍，“這怎么可能呢？”
胡四撇了撇嘴道:“還……怎么可能呢？人已經(jīng)躺棺材里了，這還有假，不信你自去看看就行了。云太爺死了，云公子可是傷心透了，聽說人已經(jīng)暈了家里的喪事都是他夫人給操辦的?，F(xiàn)在云公子就在府上，現(xiàn)今請了好些大夫圍著呢?！?p> “不對，這肯定是哪里有什么問題?！标愑嘧允遣粫姓J自己犯了命案，他無比坦然道:“請官爺明查，陳某的酒供應了鎮(zhèn)子上這么多戶人家，一直都好好的，如今哪里就出問題呢？這肯定是誣陷?！?p> 那官爺?shù)故遣⒉焕頃霓q解之辭，只是淡淡說道:“衙門里的仵作親自去驗的尸，云太爺就是死于你那紅杏酒的事，你還有如何狡辯的。你自跟我們走一趟吧，有何冤屈，你自去向我們官老爺解釋。”
說完這句話，他就對自己身后的衛(wèi)兵喊:“帶走?！?p> 不管陳余如何掙扎，如何辯解，那些官兵還是毫不留情的帶走了他。
當然，臨走前他相信律法是公證的，皇朝一定會還自己一個清白。所以，他叮囑寬慰陳夫人道:“在家照看好兩個孩子，為夫去衙門澄清事實，過幾天就回來。”
聽說他要被帶走，陳夫人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但民如何能與官斗呢，所以她沒辦法，忍著淚點了點頭。
從此以后，陳余被帶走，陳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在紅杏村左等右等斗等不到陳余回來。
當然，她也是后來才得知陳余已經(jīng)被處死了。而且，那云太爺根本就不是讓自己家的酒給害的。
而是他自己的兒子嫌他太老了，人還啰嗦，時不時地還要在云公子面前擺架子，折罵他。
云公子氣不過，但心里又始終惦記著老東西的幾分財產(chǎn)，所以也就忍著一直沒發(fā)作。說來也巧，這云公子正是如今這軟香樓的掌柜云伯南。
云太爺嗜酒，每每一喝完酒，人就飄乎得不知所以，對其子云伯南更是豪不忌諱的折辱。云伯南忍無可忍，終于有一天在他的酒壇里下了毒。
云太爺一命嗚呼，云伯南自然不會承認是自己做的，于是與縣令勾結(jié)，將這等害人之事強行嫁禍到了陳余的身上。
陳余被帶走的第二天就無辜被處了極刑。
陳夫人得知事情原委，大受打擊之下，辦完了陳余的喪事之后，就披麻戴孝地自己去了一趟云府讓云公子給自己的丈夫還命。
陳夫人去的那一日鬧得鎮(zhèn)子上人盡皆知，柳歡就看到她一身孝服，神色哀戚的在云府的外面哭喊著:“云伯南，你還我夫命來，還我夫命來?！?p> 她哭喊得太悲戚，引得路過的人都不免駐足。那云府的管家正是胡四，胡四見圍觀的人太多，事情不妙，連忙使了人叫來了云伯南。
云伯南好不容易弄死了自己的老爹，心情美妙之際，當然是不愿事情的真相讓陳夫人這般大哧哧地說。
所以他出了門之后，當即對披麻戴孝的陳夫人喝斥道:“哪里來的瘋女人，打出去?！?p> 陳夫人見到害自己丈夫命的兇手，自是神色激動地跑上前去抓住云伯南，嘴里大喊著:“云伯南，你跟我去衙門，你跟我去，你去說你家太爺根本就不是喝紅杏酒死的，陳余他是被你們冤枉的，被你們冤枉的?！?p> 云伯南眼見陳夫人如瘋婦一般的模樣，一把甩開了她，理了理袖子，雖有心虛但還是神色淡定地說:“都知道我家太爺是喝了你們的紅杏酒才去的，現(xiàn)今人都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你就別拿這個說事了，你丈夫那是他活該，做了那害人的酒，出了事就得承擔責任。他死不死的，冤不冤的與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p> 云伯南的這番說辭，當即引得陳夫人十分憤怒，她扯著嗓子雙目赤紅，身子都顫得發(fā)抖，她大吼道:“怎么能與你們沒關(guān)系，就是你們害的他。陳余他做紅杏酒的買賣已經(jīng)做了十多年了，一直以來紅杏酒就沒出過問題，如何就在你家出了事，你說你們這不是冤枉他還是怎么？”
云伯南自然是懶得與她廢話，眉心皺了皺之后，當即下令不耐煩道:“把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女人打出去。”
云伯南離開，云家大門給關(guān)上了。
胡四派人上前攆陳夫人，陳夫人躺在地上哭天抹淚就是不走，非得要云家給個說法，賠自己丈夫的命。
胡四沒法，只能上前勸道:“我說陳家嫂子，你這在云府鬧是沒用的。案子是縣令判的，而且陳公子都已經(jīng)伏法被誅了。你就算鬧，它如今也沒用了。”
陳夫人是個倔強的女人，對胡四這樣的和氣之言自然不依，她激動地吼道:“怎么沒用？我就是要讓他們還我丈夫清白?！?p> 胡四見她這般不識趣，搖頭嘆氣之后，也不再管她，下令多來了兩個家丁將她給拖著扔開了云府。
只是，他剛剛把陳夫人拖走，沒到一會呢，陳夫人又跑到云府門前鬧開了。
一連好幾日，陳夫人鬧得云府上下雞犬不寧。云伯南終于是惱了，喊來了縣令，縣令派了官兵將陳夫人抓到了縣衙。
陳夫人一見縣令，便又開始申冤:“大人，我夫陳余是冤枉的，請大人明查。請大人明查。”
縣令一聽這女人竟說這樣的話，雖然也是他收了云家錢財才有此一判，但他如何能承認自己辦了錯事。
所以他對陳夫人這樣的說辭很是不滿道:“云家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仵作親自驗尸，是你陳家的紅杏酒才直接導致了云太爺?shù)纳硗?。對此，你夫陳余已?jīng)招供，本案無有冤屈，你休的胡言?！?p> “大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陳夫人開始爭辯，“陳家的酒是沒有問題的，我夫自己也喝的，我們村里的人也喝，鎮(zhèn)子上還有好多人家也是買的我們家的酒。云太爺?shù)乃酪欢ㄊ莿e的問題，跟紅杏酒是沒有關(guān)系的?！?p> 那縣令道:“本府判案，休得你一婦人指點？本府已經(jīng)向你言明此案細節(jié)，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你夫陳余是冤枉的，所以你不用再此狡辯了，也不用懷疑本府所判有誤?！?p> 陳夫人跪下磕頭，淚眼婆娑:“大人，大人，陳余真的是被冤枉的，民婦希望大人能重新查證此案，還陳余一個清白，懲戒真正的殺人兇手?！?p> 這女人已經(jīng)認定是自己誤判了案子，那縣令當即斂了眉目，黑下臉來說:“本府已經(jīng)言明，本案已結(jié)，請你離開吧?！?p> 陳夫人哪里肯走，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大人，請您明查，請您明查?！?p> 可是就算是陳夫人把自己的額頭都嗑腫了，眼淚都哭干了，那縣令也沒理他。不僅沒理，還讓人強行將陳夫人給拖了出去。
陳夫人就那樣在縣衙門口又哭又喊地跪了好幾日，滴米未盡，柳歡已經(jīng)看不過去了，就在陳夫人要暈倒之際，她才將乞討來的餅子和水給陳夫人喂了幾口。
陳夫人緩過勁來之后，才看著她，嘶啞著聲氣道:“多謝你，好孩子?！?p> 柳歡扶著她搖了搖頭，陪著陳夫人緩了好一陣之后，陳夫人還要繼續(xù)跪，柳歡勸她道:“夫人，你先回去吧，家里不是還有人在等你嗎？”
聽柳歡這么說，陳夫人就含淚點頭回去了。
過了不久，柳歡就看到陳夫人賣了紅杏村的宅子，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紅杏村。
陳夫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路往北，柳歡想著她不會是要去青騰州府告狀申冤吧。柳歡一路跟隨，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自己猜測的果然是沒錯。
不過，很悲哀的是，還沒到青騰州府呢，陳夫人就病倒了。陳夫人的病來勢洶洶，大概是這連日來的打擊和丈夫無辜枉死得不到申冤的心情抑郁才引起的。
而且陳夫人一旦病倒，就特別嚴重，身體虛軟無力，經(jīng)?？人?。
柳歡跟著他們的時候，就看到之前的那個九哥哥經(jīng)常去買藥，藥買回來煎了之后端給陳夫人喝。陳夫人躺在破舊的山廟里，一邊喝一邊咳。
當然，因為陳夫人的病，他們走得很慢。基本上好幾個月才會挪動一個小鎮(zhèn)子。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他們就這樣光出不盡的花著積蓄，也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有一天，柳歡在一個小鎮(zhèn)子上看到九哥哥去到當鋪當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破布衣裳穿在身上，跟隨著一路的小乞丐開始乞討。
柳歡馬上意識到，九哥哥生活困難了。所以，從那之后，柳歡就經(jīng)常把自己討到的東西悄悄地放到了九哥哥他們住的那個破山廟門前。
有一次，九哥哥推門發(fā)現(xiàn)了正悄悄放饅頭的她，但是他好像不記得她了，看到她的時候只是淡淡地說:“謝謝。”
也是在這時，柳歡才發(fā)現(xiàn)昔日那個給他紅繡鞋的男孩子已經(jīng)徹底的改變了。他的眼神里盡是灰暗，沒有什么靈光，似乎受盡了生活的折磨。
他不再是那個對她微笑的小哥哥了，柳歡看著他的樣子，心里都疼極了，她揚起自己的臉道:“九哥哥，我……我叫柳歡。”
柳歡說完，山廟的門里就響起了陳夫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九哥哥立即就跑了進去，嘴里焦急喊著“娘。”
柳歡在山廟門前坐了一陣，門里的陳夫人就一直在咳，當然這咳嗽聲中夾雜著兩個孩子的抽泣聲。
別人的傷心事，柳歡坐了一會之后沒有再聽下去。她去了鎮(zhèn)子上討飯，希望多討一些送給九哥哥他們吃，這樣九哥哥就有多一點的時間照顧他娘了。
柳歡想得很好，那一天她確實也運氣好，討了好些東西。可是當她將東西拿到山廟里的時候，山廟里早已經(jīng)空空如也了。
病重的陳夫人離開了，九哥哥和那個小妹妹也離開了。
從此之后，柳歡開始尋找他們。但是她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
再次回到紅杏村的時候，經(jīng)過一處山崖的時候，一場大雨下過，她腳下沒注意就那么摔了下去，死掉了，變成了游魂。
但她心里還想著找她的九哥哥，于是就在紅杏村等著。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告訴她，他能給她找到九哥哥，還能讓她天天看到他。
聽到這里，許青揚是已經(jīng)什么都明白了，不過一雙紅繡鞋之恩，可是這個丫頭卻一直記掛著，想知道她的九哥哥過得好不好，想找到他。
他抬頭看向這個躲在水缸里的柳歡，無奈嘆道:“柳歡，那你現(xiàn)在見到你的九哥哥了嗎？”
柳歡疑惑地說:“見到了，你不就是我的九哥哥嗎？”
許青揚本不想打擊她，但還是搖了搖頭道:“柳歡，我不是。我不是陳清酒。”
許青揚抬袖一揮，在空氣中幻化成陳清酒的影像說:“這個人……他才是你的九哥哥對嗎？”
柳歡睜大眼，仔細看了看，才恍然:“你們……你們有點像?！?p> 許青揚說:“我們是像，但我不是他?！?p> 柳歡驚疑過后，就是滿滿的期待，她小心地問道:“那……那九哥哥，他……他在哪里？”
這次換許青揚震驚了，他道:“柳歡，你沒看到他？”
“沒有?。 绷鴼g答。
許青揚問:“那你昨日在柴房殺的是誰？”
聽到這話，柳歡睜大眼睛，十分驚懼的說:“我……我……我沒有殺人?！?p> 許青揚告訴她:“可是昨日柴房里有個人死了?！?p> 柳歡連連擺手，十分惶恐地說:“那不是我殺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p> 許青揚眉心皺了皺，這事越來越蹊蹺了，他扶額又問:“是誰叫你來這里的？”
柳歡答:“是一個人，一個男人?！?p> “是怎么樣的一個男人？”
柳歡偏頭想了想，才道:“他帶了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臉，不過他很高，穿了白衣裳?！?p> 穿白衣裳的男人，至始至終，許青揚只見過衛(wèi)平誠穿過白衣，但顯然柳歡口中的白衣男人并不是他。
許青揚皺緊了眉頭問:“你仔細想想，當時他都跟你說了什么？怎么說的？”
柳歡似乎是在極力的想，她沉著臉孔，低著眸，許青揚一個符咒施了過去，他決定親自進到柳歡的心思里走一遭。
這是一片紅杏林，柳歡如一抹游魂日日盤桓在這片飛花紛落的杏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