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過往2
白慕聽了馮念初的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底的怒火,和馮念初一起隨著村民來到了夏秀才的家里。夏秀才家貧寒極了,只有三間茅草屋,屋里也只有破舊的家具。但縱使是這樣,院子和屋子也被打掃得干凈極了。
能看出來,這里的主人是十分勤勞的人,村民們一起把夏秀才架到了床上,便齊齊沒了動作,你看我我看你場面寂靜極了。難道村民們都是白癡,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是要趕緊請大夫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請大夫可是要花錢的,這夏秀才家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哪里還有錢請大夫,要是自己現(xiàn)在去請大夫,不得自己墊錢嗎?是而一時間誰都不愿意動。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只見走進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
他身上穿的衣服很是破舊一個補丁摞著一個補丁,寬大破舊的衣衫空蕩蕩掛在他黑弱瘦小的身軀上,說不出的滑稽。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來,這是一位飽經(jīng)貧瘠生活摧殘的老人。
老頭剛剛走進屋子,屋內(nèi)的眾人便齊齊看了過來,為首的一個較為健碩的說道“老張頭,你不在你家待著,來這干什么?這里你也幫不上什么忙,趕快回去吧?!闭f完頗為煩躁的揮手趕老張頭,就像是驅(qū)趕讓人惡心的蒼蠅一般。
老張頭并未對他的厭惡感到不堪,甚至可以說毫不在乎他的不喜“俺聽二狗說,夏秀才吐血昏倒了,他沒事吧?”說著徑自走到床前去看夏秀才。
老張頭行過之處的村民都像是躲避污穢之物一般,閃開了一條通路。他走到床前看著面色慘白,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夏秀才,只覺得萬分兇險,連忙問道,“請大夫了嗎?再等上一段時間夏秀才可就救不回來了!”
這時的村民們相顧無言,都沒人說話,這破舊的茅屋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老張頭看沒人回話更是著急了“到底請沒請大夫???你們說話???”許是老張頭的這句話聲音太高,讓本就陷在窘迫心情內(nèi)的村民們惱羞成怒。
先前說話的高壯男人再次開口“老張頭你怕是老糊涂了吧!請大夫?這夏秀才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哪里還有錢請大夫!”
男人話像是一瞬間點燃了老張頭的怒火,這位先前怯懦貧寒的老人,眼里的火光像是能燒盡天下一切污穢般明亮“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人,當年夏秀才幫了我們蘇陽村多少?全村老少又有哪個沒有受過他的照拂,現(xiàn)在他重病在床,竟然連一個請大夫的人都沒!好好好,你們不請,我去請大夫。”
老張頭這番話,刺痛了在場的一些人為數(shù)不多的良知,但更多的人只是惱羞成怒,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老張頭你別在這說好聽的,你去請大夫,你家窮得連一文銅錢都拿不出來,請個屁的大夫??!”
老張頭捏得枯瘦的手掌吱吱作響“我就算是把家里唯一的牛賣了,也要給夏秀才把大夫請過來?!痹瓉磉@老張頭一輩子無兒無女,也沒有田地,全靠年輕時置辦下來的一頭耕牛,給人春耕田地,秋收糧食換取一年的口糧。
老張頭說完便不愿再看在場的人一眼,起身前去請大夫了。這時那高壯男人小聲叨叨“呸,把牛賣了治這將死之人做什么,還不如把錢拿出來大伙分一分”他這話讓在場的人眼睛一亮,但礙于臉面沒有人做聲。
眼看夏秀才家里沒什么熱鬧可看了,村民們?nèi)齼蓛傻囟忌⒘?。最后竟然連門都沒有關(guān),就讓它大敞著。白慕和馮念初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著揚長而去的村民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白慕上前去查看夏秀才的狀態(tài)。
“這夏秀才面色蠟黃,額頭卻縈繞著濃黑的死氣。怕是連一個時辰都熬不過去了”馮念初聽到白慕的話后,只覺得喉頭一陣哽咽,只恨現(xiàn)在自己只是魂體,并不能幫夏秀才什么。
“走吧,阿慕別看了。”說著馮念初拉起白慕的手把她帶到屋外了,她二人看著即將天邊即將西沉的太陽,心里都涌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楚感。馮念初尤甚,作為人類而言,她雖知道這個世界并非人人良善,但還是相信大多數(shù)百姓是民心淳樸的。慕
今天在此幻境中,看到蘇陽村的村民的所作所為,馮念初深深為夏秀才感到不值,雖不知前因后果,但光看老張頭和村民的反應(yīng)就可得知,之前夏秀才定是為整個村子做過很大貢獻的。
這廂馮念初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白慕突然發(fā)聲“念,念初你不覺得這夏秀才和那女鬼長得很像嗎?”白慕的這句話,驚得馮念初心里一突,再次踏入茅屋之內(nèi),細細端詳夏秀才的五官,這時的夏秀才仿佛是回光返照,竟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一雙桃花眼像極了那女鬼,仿佛是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油盡燈枯,此時只是喃喃的說著兩個字,馮念初把頭側(cè)過去,這才聽清楚他說的是,華兒。
但此時華兒并沒有出現(xiàn),夏秀才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最后他不甘地閉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馮念初自幼長大并未見過他人去世,更遑論夏秀才如此凄涼地獨自死在榻上。
“這便是那華兒,化為厲鬼四處傷人的原因嗎?”馮念初無意識的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疑問。白慕從屋外走了進來,“也許事情并沒有如此簡單,念初你別忘了昨晚我們見到的女鬼,可是身著一身嫁衣的?!?p>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她們向外望去便看到了華兒,也就是女鬼生前的樣子。她穿著一件灰撲撲的麻布衣衫,卻掩蓋不住窈窕的身形,縱使是整日為了生計操勞,上天還是眷顧她的,肌膚依舊是白皙無暇,再配上俊秀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雙招人的桃花眼,說不出的清純可人。
更吸引人的是,她身上那股努力生活的堅韌氣質(zhì)。這時的華兒就像是一株向陽而生的葵花,縱使生活有無盡的苦楚,她還是堅強地追趕陽光,努力地活下去。
行至家門前的華兒,看見大大敞開的屋門,便覺得心里一突。她緊了緊手里挎著的籃子,快步向屋內(nèi)走,一進屋便看見了父親,仰面躺在床上,胸口的衣衫上有一大團血跡,而他臉上則是失去生機的僵硬。
華兒只覺得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手里的籃子也一個沒有拿住摔到了地上,里邊裝的雞蛋也都摔碎了,爹他一定是太困了,所以現(xiàn)在是睡著了。一定是的。
華兒一步一步的向著床前走去,她顫巍巍的開口“爹,你快醒醒,華兒回來了,我今天的繡品全都賣光了,錦繡坊的老板娘說我繡的好,要漲工錢呢,我還給爹買了雞蛋補身子,爹你快醒醒啊。”
然而無論華兒如何呼喊,夏秀才始終沒有睜開緊閉的眼睛。終于華兒走到了床前,她抬手撫上了父親的臉頰,涼,好涼就像是冬日里的積雪,凍得人心都發(fā)顫。
白慕和馮念初站在一旁,看著華兒臉上的表情由初始的不可置信轉(zhuǎn)為心如死灰。終于她哭了,那是撕心裂肺的哭聲,包含著無盡的苦楚,和失去最后一個之前的切膚之痛。這一刻華兒覺得自己的天塌了,父親死了,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個孤女了。
此時老張頭帶著附近村里唯一一個赤腳大夫趕到了,一進門便聽到華兒的哭聲,“馬大夫您快去看看,夏秀才到底是怎么了?!?p> 那馬大夫上前,一看夏秀才身子都涼了。只能搖搖頭,“哎,不行救不回來了。要是能早上一個時辰或許還能有轉(zhuǎn)機,哎,準備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