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宜這次又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后,只覺困倦已消,精神大振。雖然腿上、背上、胸前所受的傷并沒痊愈,但疼痛感已明顯輕得多。而且只傷及皮肉,只需將養(yǎng)個吧月,便得復(fù)元。
汪遠(yuǎn)洋等人已從霍山口中得知黃宜是被五個年紀(jì)稍微比他大的人打傷的,多次詢問敵人是何門何派,使的是什么功夫。
黃宜知道汪遠(yuǎn)洋見多識廣,只要抖出八卦神拳門這個名號出來,汪遠(yuǎn)洋便可依此線索查出八卦神拳門的所在。汪遠(yuǎn)洋武功又高,八卦神拳門的丁才俊等五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要將八卦神拳門抖出來,汪遠(yuǎn)洋便可找上門去為自己去了這口惡氣。但黃宜早已想好了報仇的計策,不愿意假手旁人。因此既沒提到八卦神拳門,更沒將丁才俊等五人的名號說出來。
汪遠(yuǎn)洋等猜想他不愿抖出敵訊,是要自己報仇,也就沒多問。只待他養(yǎng)好傷后,再教他武功。
黃宜臥居養(yǎng)傷,閑暇之時,便拿那對鐵羅漢出來玩。按動盒子里設(shè)計的機關(guān),看那鐵羅漢比武,這本來是他的一大消遣。但鐵羅漢早已銹蝕,機關(guān)也卡死了,看不成比武,只索作罷。好在設(shè)計在羅漢身上的珞珈伏魔拳和如來天魔腿已先記得滾瓜爛熟,雖不能再見到這兩項神功的比試,但大部分招式已記在心中,倒也不覺有什么損失。
先頭幾天,報仇的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每天都會想上幾遍,至后來也漸漸淡忘了。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丁才俊等五個人中只有五師弟張箴向自己攻過四拳。能算得是真正交手的也只有那四招拳法。其他時候,那五人一捅而上,一陣拳打腳踢,對自己圍攻的便不算招式。他想到無意間記起如來天魔腿,只用了其中一招,一腳踢出,竟然踢得陳少康手肘折斷,踢斷丁才俊和陸文龍的肋骨。似乎只要自己用上如來天魔腿,丁才俊等人便無路可避,只有挨打的份??墒钱?dāng)時并沒有將這門腿法練熟,又缺乏臨敵應(yīng)變的經(jīng)驗,給李朝元一騙,泄了氣,等他們忽然襲擊之時,便沒想到用如來天魔腿中的招式來反擊。
想到這里,黃宜心中砰然一動。原來設(shè)計在鐵羅漢身上的如來天魔腿竟有如斯威力。明明江夢筆在遺書中說得清清楚楚,什么神功既成之日,便是并世無敵之時。自己偏偏不信這句話,還以為是江夢筆信口胡吹,大言不慚。此刻想來,不自禁有些后悔,怎么不早點修煉這兩門絕世神功?否則的話,什么丁才俊,八卦神拳門哪還放在眼里,哪還能挨人打而不會還手?
看來要怪自己愚蠢,不信江夢筆這位武林前輩的遺書,沒早練神功,才被人打成重傷。八卦神拳門的五人以多欺少,卑鄙使詐固然可恨,但自己不信遺書之言,沒早點將本事學(xué)好,才真是給人家打得不能還手的重要原因。
黃宜想到壞人、惡人當(dāng)然可恨,當(dāng)然該殺,但要是沒學(xué)好武功,本領(lǐng)低微,就只有眼看著惡人當(dāng)?shù)?,只有給人欺辱的余地了。想通此節(jié),心中仇恨之意消弱了大半,而對學(xué)好武功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
他回想著兩只鐵羅漢比武時所使的招式,當(dāng)即在屋子里比劃起來。記得珞珈伏魔拳這么一拳橫打過去,便照著心中記得的式樣,依樣葫蘆,也這么一拳攻出。使如來天魔腿的羅漢當(dāng)即飛起一腳,踢向?qū)κ值拿骈T。他便站到對面,料想對方正好一拳打來,于是左肩微微一斜,右腳凌空踢出,踢向?qū)Ψ降拿骈T。
心中明明想著這一腳本該踢向?qū)Ψ降拿骈T,卻踢得矮了,只到對方的胸腹部位。矮對方的面門一大截。于是又使勁上踢,這一腳抬高了不少,腳尖已差不多與下巴持平。
黃宜收回了腳,靜靜地沉思。想到適才踢出的一腳,和心中記得的鐵羅漢的腿法相比,出腿不夠迅速,踢出的力度和高度明顯不夠,動作的柔和度也差著許多,姿勢也遠(yuǎn)不如鐵羅漢的飄逸美觀。差強人意之處極多,本來不合格。但想這般無師自學(xué),自己給自己打分,不免手下留情得多。自覺能練到似模似樣,也算馬馬虎虎看得下去了。
黃宜回想著所記得的拳招,每一招拳招都有相應(yīng)的腿法來破解。擊出一招拳招后,便使出破解的腿法來拆解。他不知這些拳招掃腿都對應(yīng)一個美妙的名稱,只依照記得的招式習(xí)練,招式的名稱倒省略不記了。
他同時修煉兩門武功,自己和自己拆招,自己和自己對打。其中有許多拳招變化繁復(fù),對應(yīng)的腿法也更繁復(fù)。這本來是很難做到的,幸好他記心極佳,雖然只是生搬硬套鐵羅漢的招式,遺漏的卻也不多。
這般無師自學(xué),從回想招式,到出拳攻擊,到使腿法拆解,再回到回想招式,周而復(fù)始的修煉。倘若招式使得不對,便要停下來仔細(xì)回想,或是出拳時短了三分,或是腿踢得太矮,都要自己靠記著的招式來一一糾正。這樣一招招的回想,一招招的使出,又一招招的拆解,每一項都親力親為,實是一項大費腦力的事,可說艱苦無比。從古至今,幾乎沒有這樣修煉武功的。一來艱苦,二來自己和自己拆招,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多半會被認(rèn)為是精神失常的人才會有的所為。因此上,就算有人能想到用這個方法來修煉武學(xué),多半也不敢一試。
但黃宜一來記心極好,只覺得自己使出的招式始終不如心中記得的招式全面美觀。越發(fā)覺得鐵羅漢的招式奧妙無窮,一招之中藏著數(shù)個變招。自己僅憑回憶來練,定然會遺漏較多,這門武學(xué)落到自己手中,只怕不能將之發(fā)揚光大。他心中有了這份自愧不如的落差感,便催使他孜孜不倦地練下去。至于是不是會被認(rèn)為是精神失常之舉,他沒有去多想。只想著自己是在修煉兩門神奇奧妙的武功,有時候停下來思索,便瞧著那兩只鐵羅漢,仿佛那鐵羅漢既是良師,亦為益友。既有良師益友在旁督學(xué),那便算不上是自己精神失常才這么干。
黃宜學(xué)了一招又一招,每記起一招,便揮拳比劃,跟著踢腿拆解。先前五十來招記得清清楚楚,后面的招式變化極多,有時候不免要停下來仔細(xì)回想,總要將所有變化全部記得,因此煉得更加慢了。他孜孜不倦地修煉,先時還想著使用這么一個橫向勾拳來對付丁才俊,接著使這招曲腿連環(huán)去踢李朝元。到了后面,所練招式越來越精深奧妙,要想琢磨到其中的十之八九已十分艱難,根本無暇細(xì)想如何攻敵,進(jìn)而越學(xué)越是投入,只覺得鐵羅漢的變招都大出意料之外,不覺又驚又喜,丁才俊、李朝元等人固然早已拋之腦后,甚至連這段仇怨也忘得干干凈凈。心中記得的、眼中飛來飛去的便只有那些精微的拳招和腿功。實已到了物我兩忘,與武為一的境界。
汪遠(yuǎn)洋等四人從窗戶中觀看,見他有時揮拳比劃,有時抓耳撓腮,皺眉沉思,有時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有時又臉顯大喜,如獲珍寶。用功如此之勤,直是從所未見。四人微笑著悄聲走開,談?wù)撈饋怼?p> “他是在練武嗎?”
“當(dāng)然是的?!?p> “大哥,這些武功都是你教的吧?”
“我可從來沒教過這些拳招。說實話,這套武功實在高得出奇,很多招式是我從來沒見過,更是萬萬想不出來?!?p> “那他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樣高明的武功,你我想不出來,他只怕也想不出來?!?p> “我也正納悶了。不知他練的是什么功夫?!?p> “我們問問他去。”
“不!千萬別去打岔。三弟、四弟、霍老弟,小宜已練了一天一晚,我瞧這套武功一時還練不完。我們務(wù)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分白天黑夜,輪流守在屋外,若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我們悄悄料理便是,千萬別去驚動了他?!?p> “是,是,是!”
“他上次給那五個王八蛋欺辱得狠了,這才不分晝夜,苦練一套精微奧妙的武功,好去報仇?!?p> 太陽出來了又落下去,桌上的蠟燭點完了又換上新的。霍山已悄悄去過屋里九次,或是帶去米粥,或是帶去米飯,或是帶去參湯,或是帶去糕餅點心,或是帶去水。每一次他進(jìn)屋去,都踮起腳尖,悄無聲息地把吃的和水放在桌上,又把空碗空盤換出來。然后喜滋滋地準(zhǔn)備下一餐飯,不等黃宜有饑餓感,便又悄無聲息地送進(jìn)去。每次從黃宜身旁經(jīng)過,他都沒有去看黃宜,沒有弄出半點聲響,極快極輕地?fù)Q了碗筷便退出屋子來。
汪遠(yuǎn)洋、黃云龍、催劍鳴先前一天里,有許多疑問。黃宜練的武功叫什么名字,是誰人所教,從哪里得來?怎可背著師傅去學(xué)別人的武功?可是看到黃宜使出的拳招越來越奇,而腿法越來越怪。無論拳招如何兇猛、總有一招靈動之極的腿法來拆解。先時只作旁觀,到了后來,三人忍不住技癢,動手拆解。只憑自己以前所學(xué),三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但只要使上一兩招從黃宜處看來的招式,立即便占據(jù)上風(fēng)。當(dāng)真百試百靈,三人研討半天之后,發(fā)現(xiàn)黃宜所練的竟是一門從來沒見過的絕世神功。
三人心中的疑問早已蕩然無存,都看得入了迷。三人輪流著,留下一人在窗外繼續(xù)看黃宜演示,那人負(fù)責(zé)將招式記下來,另外兩人則去曬谷場上動手拆解,將從黃宜那里看到的招式使出來印證。有時汪遠(yuǎn)洋使自己所學(xué)到的武功,黃云龍又黃宜演示的武功與之拆招,頓時大占上風(fēng)。兩人驚奇之余,又忙跑來觀看。總覺得黃宜所演示的武功除了百變千幻,奇招層出不窮之外,更是每看一招,都有新的啟發(fā)?;羯脚紶栆矔W(xué)上一兩招,只是既沒有師傅講解招式中的奧妙之處,領(lǐng)悟到的較其他三人為少。但只要拿來和自己以前所學(xué)到的武功一加印證,頓時高下立叛。只覺得任何一人倘若使黃宜所演示的武功來斗自己,不出十招,自己必敗無疑,驚訝佩服之下,也學(xué)得倍加勤奮。
到了第四天早上,霍山抬著一盤鴨掌,正要送進(jìn)屋去,忽見黃宜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向屋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