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丫頭們陸續(xù)送上點心,陸夫人命人在湖邊擺了十來盆海棠,說是今日春景難得,王府里要舉辦一個海棠畫賽,如果哪些姑娘愿意,可以來玩一玩,大家看了一笑,也解解大家的春困。
韓老夫人一聽便笑了起來:“二丫頭一直說悶死了,這下好了,去玩玩吧。”亦雪笑答道:“祖母,這可是三月三茶會啊,金陵城中的才女大都來了,我們?nèi)忝貌艑W畫幾個月,怎么和別人比啊?”
老夫人正要說話,只見韓曉月站了起來,直接走到準備著紙筆顏色的一張桌旁坐下,亦君笑了起來:“還是三妹妹,我也去了?!闭f著,便也邁步過去,亦雪臉色變了變,一旁的侍菊道:“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都過去了,您不去怕是……”亦雪無語,慢慢走向了另一張桌子。
陸王府的西面有一大片馬場,幾位少年正陸續(xù)從馬上下來,走進馬場旁的涼棚中,機敏的小廝們及時遞上了溫熱的毛巾,擺上了茶果點心。
“陸二,聽說前幾日你母親到處找你,你去哪里廝混啦?”一位身著華服的白三公子問向紅衣少年?!拔夷苋ツ膬?,不過去城外辦差,看你們大驚小怪的?!薄澳睦锸俏覀兇篌@小怪,你也不知道陸夫人那幾天金陵城里都找瘋了。”一旁的袁慕鴻大叫道。少年笑著與他推搡起來,另一位公子道:“瑋州,你這堂堂武探花,又是王府門第,做城防校尉這個蠅頭小官被上官呼來喝去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們一起去書院念書,明年下場看看,總比現(xiàn)在好些……”紅衣少年笑容淡了,道:“我每日里跑馬射箭,才是快活呢!”大伙聽了,不由笑了。
晚上,陸老太爺把兩個孫子叫到了書房,桌上擺著四幅海棠畫,看著小孫子心不在焉的樣子,老太爺?shù)溃骸澳銈兛刹灰】催@畫,你們且來看看,哪幅畫畫得最妙?”
世子陸軒然道:“那自然是當中這幅,花朵姿態(tài)優(yōu)美,枝葉風流,顏色也艷麗奪目?!?p> 陸老太爺點頭不語,又看向陸聽寒,道:“二小子,你說說看?!敝灰婈懧牶疅o奈道:“祖父,你愛畫,又不代表我也愛畫,我又不懂,瞎說什么?”見老太爺拉下臉來了,只得說:“我看不出什么好,就這最后一幅還有點意思?!崩咸珷斅犓f著,慢慢露出笑容,道:“哪里有意思,你倒是說說說看。”
陸聽寒走到畫前,指著畫中海棠道:“且不說畫得如何,我覺得這幅海棠有些傲骨?!?p> 陸軒然笑了:“你還看出傲骨了”。
老太爺卻道:“這幅海棠春睡圖只用了嫩黃,淡綠,銀白,淡墨幾種淺色,寥寥幾筆,卻描畫出春日幽靜,海棠獨開的風流之姿,毫不在乎旁人的追慕或者詆毀,畫者很是驕傲啊?!标戃幦灰部戳诉^來,反復比較后笑道:“我只道是艷麗絕色才好,誰知祖父還要我們看內(nèi)里?!标懤咸珷敳]有笑,他正色道:“無論是看字,看畫,還是看人,不要看外表,你們要學會識其風骨?!眱扇耸招?,俯身應(yīng)是。
祖孫三人又談了許久,老太爺?shù)溃骸败幦辉缧┤バ菹?,明天還要趕大早去書院呢?!标戃幦豢戳艘谎圻€留在原地的弟弟,道,斂目稱是:“祖父也早些去休息?!?p> 書房里只剩下了祖孫二人,陸老太爺為陸聽寒續(xù)上了茶水:“這次,你又去辦差了?”只見陸聽寒點頭道:“祖父,你就不要逼問我了。”老太爺嘆了口氣,道:“我這幾個的孫子里,你是最聰明的,但個性卻也是最像我的,最是灑脫不羈。
當時,我就在想:雖然你沒有襲爵,但卻可以自在生活,倒也快活。卻沒想到,你卻被那人看中,也開始了這樣身不由己的日子……”
陸聽寒忙上前搖著老太爺?shù)母觳残Φ溃骸白娓?,你說什么呢?我現(xiàn)在這樣錦衣玉食,鮮衣怒馬才是快活呢。”老太爺深深地望向他:“你說吧,想跟祖父要些什么?!?p> 說著,突然想到什么,指向案桌上的那幅畫,道:“這位姑娘如何,聽說是韓家的丫頭,韓遠橋雖是頑固保守,家里的書畫收藏也是不俗的,難得他家丫頭有這等筆力和眼光,要不要祖父派人為你提親?”
陸聽寒忙擺手道:“祖父又跟我開玩笑?!崩咸珷斝ζ饋恚骸半y道你不中意這個丫頭?那你喜歡哪家的?”
急得少年站了起來:“不是不是!”“那你還是喜歡這個韓家的丫頭嘍?”
陸聽寒被噎了一句,愣了一下,道:“兄長還未成親,我急什么?”說完,便跑出了書房。
留下陸老太爺,燈影下一人獨坐:不是我著急,古來月滿則盈,水滿則溢,咱們家這樣的富貴滔天,烈火烹油,實在是讓人……而只有像韓家那丫頭那樣的率真不矯飾的真品性,才能與你在任何境地中自在生活呀!
這幾日,韓府的百合院忙壞了,幾個丫頭好容易休息一會便躲在樹蔭下吃從園子里摘下的枇杷:“可把我累壞了,進進出出的準備點心、站著侍侯、送人,姨娘這是要做什么呀?”另一個正吃著的丫頭一邊把枇杷核吐出來,一邊說道:“你不知道了吧,聽說老夫人已經(jīng)將咱家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來了,姨娘這是為我們姑娘著急呢,才叫娘家人來打聽一下有什么家事不做的少年公子呢!”
“真的嗎?大姑娘真的定下來了,定的是哪家公子???”“你真是悶頭做事,什么也不知道,是長春侯府的世子爺白子秋呢!”這話驚得那丫頭站了起來,兜在裙子里的枇杷滾了一地:“白子秋,那不是二姑娘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捂住了嘴巴,“你不想活啦,心里知道就行了,說出來就是禍事啊!”丫頭點點頭,滿眼的驚疑。
對于韓府上上下下的傳聞,林香院是一點兒也不知曉,大丫頭琉璃整日陪著姑娘繞過荷花池,穿過聽香軒,走過采菊臺,來到識微院讀書。
月影先生雖然性子非常冷淡,但是卻在每日的例行課程后總會留下自己姑娘,再學一個多時辰才會散學。每每姑娘從聽書閣上下來,總笑容滿面,琉璃也跟著高興,兩人回林香院的路上總是說說笑笑,有時姑娘會在園子里摘些花,帶回去插在瓶子里,擺在書房;有時會逗一逗采菊臺上的那兩只白鶴;有時則會讓自己回去拿了釣竿和笊籬,主仆二人坐在荷花池邊釣魚,很是快活……
這一日,識微院里,月影先生正在和亦君講到:“意存筆先,畫意盡在……畫畫并不只為了畫,而是要融化物,創(chuàng)造意境,形神兼?zhèn)洹闭f著,她看向亦君,道:“慕蘭,你的近景畫作的確有些進益,不過為師沒有見你畫過大幅場景。”
“可是園子里不是花樹,便是鳥雀,怎么畫大場景呢?”月影先生低頭沉吟一番,道:“現(xiàn)在已是立夏時節(jié),城外的水月山已經(jīng)長出一些顏色了,風景也算有意思,天氣也不太炎熱。后日我沐休那日與你一起去一次,你覺得如何?”
亦君聽了,高興過地站起來:“太好了,師傅你真好!”月影先生笑道:“你可別開心得太早,為師到時候可是要看你的畫作的?!薄爸懒藥煾担 币嗑话驯ё≡掠?,識微院里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