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明嘴上一笑：“卻不知道什么事情是離了小弟不成的?！?p> 楊淵正色道：“我要包稅?！?p> “包稅？”
葉天明看著楊淵：“楊兄什么意思?！?p> “明年一年，整個洋縣的上上下下所有各項稅收，我準備一力承擔?！睏顪Y看著葉天明：“我已經(jīng)命人同知縣詹時雨談過數(shù)次，他準備應下來了?！?p> 葉天明咽了口唾沫接著問道：“那詹時雨居然同意？”
“我已經(jīng)向他保證，明年所有一應賦稅一分不少，不管是夏稅秋糧，還是王府的攤派，我明年還會給他加送紋銀一千五百兩。”楊淵說道：“算是他個人的好處。”
葉天明沉吟片刻：“潛之，你我之間的交情自不必說，我只有一句話，望你聽我勸?！?p> “天明但言無妨?！睏顪Y看著葉天明：“你我兄弟，從來不必諱言什么?！?p> “此事一不留神便有覆家殺身之禍。”葉天明將手里的梨子放到一邊：“潛之千萬不要去做?！?p> “這第一遭，就是詹時雨?！比~天明看著楊淵：“聽說世伯跟詹時雨之間有過沖突。”
“不錯?！?p> “我看這位詹知縣不像是個有雅量的人?！比~天明看著楊淵：“潛之千萬小心，他明年便是最后一任，你完納各項稅收之后，他趕在離任之前擺你一道，卻是不得不防。”
楊淵點了點頭：“此事我早有預料?！?p> “這第二件，便是縣衙上上下下各路小吏，往日里不管夏稅秋糧能否按章完足，他們可是從來都要撈個盆滿缽滿，你這一包稅，算是堵上了他們的財路?！比~天明長舒一口氣：“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我怕他們都要來與你拼命?！?p> 大明的規(guī)矩，到了收稅的時候，衙門里的各路人馬傾巢而出，去在地的糧長里長那里收繳各項稅收，這就是他們中飽私囊的時候。
真是“留足知縣的，保全自己的，剩下的那點才是大明的”，在其中上下其手，能撈多少算多少。
楊淵若是將一縣稅收盡數(shù)包下，首先就是斷了這些人的財路。
“天明兄所言有理，只是我也有不得不做的道理?！?p> 楊淵給自己倒了一杯橄欖酒飲下。
“不獨是這些小吏，潛之兄，楊家是縣中大戶，與各路大戶聲氣相通，一起同那些小吏相抗，現(xiàn)在楊兄你要替小吏們收稅，必然要同各路大戶乃至升斗小民爭利，平白辱沒了楊家的聲望，引來諸多仇視，智者不取啊?！?p> 葉天明憂心忡忡：“楊兄，小弟冒昧，此事你與世伯商量過否？這等大事還是要老成些?！?p> 楊淵將溫熱的橄欖酒送入腹中，丹田內(nèi)升起一股暖意。葉天明的擔心與懷疑不無道理，甚至很多都是干系甚大。
“正是因為千難萬難，所以才一定要請?zhí)烀餍种?，我這次來南鄭，便是左思右想一番，發(fā)覺唯有請?zhí)烀餍殖錾?，此事才能辦成。”
楊淵嘆息一聲：“天明兄，你也知道如今這情況，百姓何其困苦，今天縣衙派人下鄉(xiāng)催遼餉，明天縣衙派人去催草料銀，后天又派人去催棉銀、工料銀，正是農(nóng)忙的時候，天天催繳，百姓人無定心，不知道要繳納多少?！?p> 葉天明也一時無言，這的確是現(xiàn)在的常態(tài)。
“朝中催繳又緊，每日逼著繳納以往的欠稅?！睏顪Y嘆口氣：“而知縣們又上下其手，朝廷要的是欠稅，他無處籌措，那就打著預征的名義從民間又盤剝一番，如此往復。”
農(nóng)業(yè)時代，欠繳稅款是常態(tài)。這倒不是說有多少官僚鄉(xiāng)紳在里面上下其手，純粹是農(nóng)業(yè)常態(tài)決定的。要知道即便是到了新中國建立之后，即便是已經(jīng)包產(chǎn)到戶了，也經(jīng)常有農(nóng)民拖欠農(nóng)業(yè)稅的情況存在。
即便是取消了農(nóng)業(yè)稅之后，農(nóng)業(yè)稅的尾欠問題也也依然存在。在新世紀，很多時候都是鄉(xiāng)鎮(zhèn)政府代農(nóng)民繳納了農(nóng)業(yè)稅。江西進賢縣四萬余戶農(nóng)民，在2000年到2002年期間，欠繳農(nóng)業(yè)稅、鄉(xiāng)統(tǒng)籌、村提留等各項稅費8400余萬。
古代的農(nóng)業(yè)看天吃飯，年景好，那就多收個四五斗，年景不好，那就少收個四五斗。在這種波動之中，要求農(nóng)民們能夠穩(wěn)定的繳納賦稅，實在是有些理想主義，甚至可以說是苛刻。
楊淵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為農(nóng)民做些什么，順便再發(fā)一筆財。
“潛之的意思是？”
“我準備在壻水鎮(zhèn)等處設置關所，所有在洋縣過境貨物，按比例征收厘金，有這些錢作為補充，降低小農(nóng)身上的負擔?！?p> 葉天明看著楊淵：“比如說？”
“比如說一石大米若要入境，則其征收其價值的百分之一，若要有一石大米出境，則征收期價值的百分之十?！睏顪Y接著說道：“若有一瓶酒入境，則征收其價值的百分之二十，若一瓶酒出境，則征收其價格的百分之五十?！?p> 葉天明嘴角卻是帶笑：“潛之這個法子，用來禁酒卻比當年劉玄德收酒具來的巧妙?！?p> “如此一來，洋縣之糧必然價格走低，倒是我再在鄉(xiāng)間求購，或者用來釀酒，或者轉(zhuǎn)賣到其他地方，以這中間的利潤來償付原本應該繳納的稅費?！?p> 楊淵接著說道：“如此，只要在鄉(xiāng)間稍微收取一些，便可能抵押一部分賦稅，至少能夠減輕一下小民們的壓力。”
楊淵知道自己現(xiàn)在做不到減租減息，但這并不妨礙先在稅率上面動動手腳。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比~天明猶豫了一番：“潛之這個計劃雖好，但我覺得這包稅多半是得不償失?！?p> “一開始是一定的，所以才要請?zhí)烀餍謥碇鞒执耸?，我想請?zhí)烀餍譃槲夜芾砀髀逢P所，只求少賠一些?！?p> 楊淵估計自己搞出來的這個厘金很有可能會在剛剛上馬的時候賠錢，不過賠錢也認了。
就算是賠掉一千兩，那也是等于用一千兩白銀把稅權(quán)從大明朝廷手里奪到了自己的手里。
這里面的意義可比一千兩銀子要大多了。
葉天明想了一下：“潛之兄，在下有一思慮，卻是一定要講出來?！?p> “葉兄請說?！?p> “若是城固那邊有樣學樣，也設關所巧取豪奪，又該如何？”
葉天明很是擔心地說道：“楊兄之法雖然巧妙，也算是一心為民，我只擔心各地守臣學不到潛之的愛民之心，以此作為以鄰為壑的手段，到處巧取豪奪?！?p> 城固學不成，楊淵很想告訴葉天明，要是城固要學，那他就帶著江家兄弟以及鄉(xiāng)兵去把城固的關所給燒掉。
“葉兄不必考慮這些?！睏顪Y笑了笑：“這些事情留給俾斯曼就行了。”
“俾斯曼又是何人？”
葉天明頗為好奇地問道。
“是個泰西人，唉，不去管他，葉兄可愿來助我？”
“潛之兄有命，愚弟又怎可拒絕，不過士為知己者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