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或是散人一位、或是兩兩而坐,雖然是無甚言語的交流,但氣氛卻也還算融洽,青年男子們時不時抬眼瞧一瞧那個和嬤嬤打趣的漂亮姑娘,這也不失為一道別致的絕美風景。
就在這時,店外忽聞一陣馬蹄聲從遠處馳近,店里的小二哥就趕忙迎出去了!不稍一會兒,便是迎回來了兩位青壯之齡的勁裝漢子,走在前面的那位身材瘦小卻不顯病弱,反而足下生風、行動矯敏;后面那位則是生得一臉白凈,好似一番讀書人的斯文模樣,但他一雙細且長的眼睛卻帶著幾分輕浮、輕佻。
洛小樓一眼就瞧出這兩位乃是跑江湖的人物,并且身手都不簡單。
白凈漢子環(huán)視了店內一番,目光便被那位貌似天仙的小姑娘吸引了去,忙用手肘輕輕戳了一下自己的同伴,道:“王五哥,你瞧瞧,這酒肆里倒還藏著一位漂亮的小雌兒。”
洛小樓一聽這話,不禁是皺了皺眉頭,感到這兩位漢子不是什么善良俠義之輩,正經(jīng)人哪會將人家姑娘說成雌兒的?
被喚作了王五的瘦漢子也向那位小姑娘打量了去,旋即點了點頭,笑道:“陳靖,你這眼睛還是毒啊,剛進門就讓你瞧見了,不錯,的確漂亮?!?p> 那小姑娘似乎還不知道別人是對她評頭論足,轉而向老婦說:“李嬤嬤,我就說嘛!那個癡兒翻跟斗好看,人也長得好看,你看別人都說他漂亮呢!但是好奇怪呢,他年紀也不小了,怎么會是小癡兒?”
王五、李靖這兩個漢子聽了相視大笑:“哈哈哈哈,這小雌兒可真有趣了?!?p> 李靖又說:“五哥,咱要不去把這小雌兒弄來樂一樂,可好?”
王五臉色一變:“陳靖,別亂說!”
“嗨,五哥,這怕什……”白凈漢子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是慘叫一聲,雙手掩目,跌倒在地上打起滾來了。
小姑娘笑了起來:“李嬤嬤,你看吶,那漢子怎么跌倒在地上了,我覺得他是騎馬騎得累乏了吧?嗨呀,這么累了怎么還想著去跟人家小癡兒樂一樂呢?”
老婦這下子是醉意醒了一大半,對小姑娘說:“大小姐,別說話,我們走吧,看來這里是要出事了?!?p> “李嬤嬤,這多好看吶,我還沒看夠咧!”
老婦不由分說,拍了一塊碎銀在桌上便拉上小姑娘要往外走。
王五先是一愣,待回過神來之后趕忙俯身問道:“陳老弟,你怎么樣了?”
“五哥,我中了暗器,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王五忙撥開陳靖的手仔細一看,只見他一雙眼睛里流出了兩道細細的鮮血,兩枚細細的銀針正插在瞳孔之上,駭?shù)猛跷弩@呼了起來:“這是梨花針!”
洛小樓聞言也不禁是怔了一下:梨花針?
梨花針是苗疆邊界邪教唐羽樓的獨門暗器,這么一針就能輕易的致人終身殘廢,甚至可以要了人的性命,這究竟是什么人發(fā)射出來的?那白凈漢子雖然為人不恥,理應受到一些教訓,但是如此一招就廢去他的一雙眼睛,著實是太過狠辣了些!
王五忽而是“鏘”的一聲將佩劍給拔了出來,回頭見著老婦和小姑娘已經(jīng)走出了店外,足下輕功使出,身形迅若脫兔般的一躍,便落到了老婦和小姑娘的面前,將劍一橫,問道:“兩位慢些走,請問我陳老弟的一雙眼睛是怎么瞎的?”
小姑娘臉上顯露出驚訝的神色:“哎呀呀,他瞎了嗎?我還以為他是騎馬騎得累了,現(xiàn)在就要打滾睡覺咧?!?p> “廢話少說,你們是不是邪教唐羽樓的人?”
老婦聞言,臉色不禁一沉:“長了嘴卻不會說話,往哪亂說瞎叫呢?我瞧著你們才是邪得很?!?p> “看劍!”王五不再與之多言,凌空一劍便朝著老婦刺去。
瘦漢子王五所刺出的這一招劍法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招式,但是洛小樓見著了之后卻是整個人都怔住,因為瘦漢子王五所刺出的這一招正是自己宗門?九皇劍宗的劍路!這招乃是起手劍路之一的仙虹指路,招路淺顯并且容易擋下,屬于是起手見禮的一招,但若是因為這樣就小覷大意可就上當了!這招仙虹指路配合起九皇劍宗獨門內功的蓄勢暗勁可謂是先禮后兵,被這一招直接給震得兵器脫手,甚至是內傷吐血的大有人在。
老婦雖然酒醉,但是交鋒打斗的反應卻異常的靈敏,許是察覺了這一招暗含的內勁,她沒有直接硬拼,而是輕輕向后一躍地避開了這凌厲的一劍!
王五見著眼前這老婦身形矯健,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家仆婦傭,這一招不中之后就沒有再繼續(xù)追招,劍鋒一轉就來了一式蛟龍擺尾,橫向旁邊小姑娘的腰間削去,出手毫不留情,就要將其攔腰劈作兩段!
小姑娘驚得花容失色,給這忽如其來的利劍嚇慌了,仰面翻倒在地!
洛小樓在武學的眼界力不凡,一下子就看出這小姑娘看似被嚇得慌忙無措,但所使出的恰恰就是避開了這一招劍路的身法!與此同時,王五突然“啊”的一聲大叫,利劍脫手而去,又見小姑娘翻身一躍,如脫兔一般忽起,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慕舆^了王五脫手的利劍!小姑娘臉上雖然顯露出怒容,但卻沒有駭人的神態(tài),反而讓人覺得莫名的好看,但聽小姑娘說道:“好呀!你這瘦猴子嚇了我一跳,我也來嚇嚇你好了!”說罷,劍光一閃,劍尖就直往王五的咽喉刺去!
小姑娘劍招一出,所顯示出的身段之優(yōu)美、出手之迅捷、劍法之輕盈,端的是地地道道的秀女劍,可真是賞心悅目,令人拍手稱好!
洛小樓瞧著了這一招之后更覺得驚奇不已,通過小姑娘對自己的兩次作弄,洛小樓早已經(jīng)察覺這小姑娘的暗器手法詭秘、巧妙得令人稱絕,但沒想到她手下的劍功也是如此厲害!瘦漢子王五被一劍追至咽喉,頓時是臉色大變,幸而他有一身極佳的輕功,身形迅捷向后一躍數(shù)丈,輕如落葉。
小姑娘咯咯一笑:“原來你這瘦猴子這么能跳,你想要跳也可以,但可不許你跑了。”聲落人動,敏捷如飛燕夜鶯,瘦漢子王五的雙腳剛一落地,小姑娘身形已欺身竄近,劍尖更又是直刺他腹部。
王五眼露驚訝神色,暗想:不好,這是碰上喝隔夜粥的硬茬子了!心緒雖然不寧,但是他的行動卻沒有延滯,慌忙再次閃開,只是小姑娘的劍尖恍若如影隨形,剎那間又指向了王五的腦門。
小姑娘所使的這一手秀女劍,并不是江湖門派所用克敵制勝的劍法,而是姬人舞劍唱詞所用的觀賞劍法,比起與人交鋒,更重視動作優(yōu)美、劍路飄逸,可盡管如此,這一套秀女劍在小姑娘的手中使得可謂是寒光罩身、劍影層層,逼得王五是上躥下跳、左閃右避、東滾西翻……酒肆里的人們都看得出神了,他們怎么也沒有想過與人交鋒打斗也能做到如此的優(yōu)美。
洛小樓心中明白,憑著小姑娘的這一手秀女劍和縱跳飛躍的輕功,想要取了這瘦漢子王五的性命,恐怕要不了十招,就可以叫他橫尸躺倒!但是小姑娘出招卻是十分克制,沒有想要傷及他性命的意思,她只是想要給瘦漢子一個教訓罷了,叫他以后別再仗著自己的武功去胡作為非、仗勢凌人!另外,洛小樓始終沒有明白,為什么王五手中的劍會突然脫手而飛?對于武學,他可是頗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倔勁,故而一直凝神細看王五的右手,最終在王五閃避后躍落得離自己稍近的時候才是看清楚了,原來他右手腕內側的神門穴上中了一支細細的銀針!這一下可更令洛小樓驚駭不已了,那小姑娘居然在仰面翻倒的剎那之間射出了這一支梨花針,而且是這樣的精準無誤,不偏不倚正中關鍵的要害穴位之上,使得瘦漢子王五的整條右臂都變得頹軟無力,怪不得是握不住利劍而導致脫手飛了出去!洛小樓越往下想就越覺著心里發(fā)悸,這貌若天仙的小姑娘武功如此了得、出手這般厲害、性格又是這樣的頑劣俏皮,簡直就是山林中的一個小女妖,那白凈漢子陳靖去調戲得罪她真的是自找苦吃!現(xiàn)在看來她下手還算留情,沒有直接用梨花針取了陳靖的性命,而是只刺瞎了他的一雙眼睛,給他留下一個終身忘不得的教訓。
小姑娘的一柄劍逼得瘦漢子王五像個馬騮似的四處亂跳,不稍一會兒就已經(jīng)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了!正當他難以再閃躲之時,小姑娘卻突然收劍,跳出了丈許距離,笑嘻嘻的說道:“好了,瘦猴子,我可不跟你玩了,我要走啦!這把爛劍就還給你吧?!闭f著,便是將手中的利劍一拋,丟在了王五的面前。
王五心中擔憂自己俯身拾劍的時候會遭到這小姑娘的偷襲,不敢立刻去撿,臉上露出驚疑又怨恨的古怪表情,半晌才問道:“多謝姑娘,我王五想請教姑娘尊姓大名,仙鄉(xiāng)何處,來日再登門領教?!?p> 小姑娘嘻嘻哈哈的一笑:“你是想去向我爹爹和娘親告狀嗎?我才不告訴你這瘦猴子咧!再說了,你這只瘦猴子就只會上躥下跳的,還想要領教什么,我才懶得再教你呢。”
此時,又一陣急蹄聲傳來,從疏林另一側的道路中奔出五匹高腳大馬,瘦漢子王五一看來人,頓時喜出望外,大喊道:“三師兄,快來,這兩個邪教女妖將我和陳老弟都打傷了,千萬不能讓她們跑掉?!?p> 洛小樓一聽,立刻是感覺到這瘦漢子王五的人品著實低下,恁的是丟了本門的面子,也不是江湖中俠義之士該有的行徑!人家小姑娘出招處處手下留情,沒有傷了你的性命,更是要放你離去,如今見自己同伴到來,仗著人多反而就不放過人家,屬實不像話!相較之下,小姑娘的行為舉止可光明磊落得多了,一想到自己跟這樣的人是同一門派,真不是滋味。
馬匹上的五條漢子聞言不由得是大怒,紛紛抽出兵器躍下馬來,一擁而上將小姑娘和老婦團團圍??!為首的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魁梧大漢,長得那叫一個虎背熊腰、面目生怒,臉上的絡腮須硬如鋼針,頗有些黑張飛在世的范頭!
洛小樓一瞧清楚來人之后,亦是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因為來人不是哪處自己不認得的英雄豪杰,正是本門分支師叔陸鴻福的得意弟子——莊子平!
莊子平在陸鴻福的所有弟子里排行老三,江湖上人送綽號烈火劍客,他所使出的劍招猛烈非常,劍氣猶如烈火猛焰、勢不可擋,一般江湖中人在他手中通常走個四、五招便要敗下陣來,甘愿投降認輸。五年前,洛小樓跟隨師父到文陽山拜見陸鴻福師叔,那時候便曾與莊子平見過一面,眼下看來,這位莊師兄也是跟自己一樣負了師命前往長亭山莊赴會的了!
原本同門分支的師兄弟相遇,定然是要上前相認并且喝上幾杯的,但如今這樣的場合,洛小樓的確不方便去與他打招呼了。
烈火劍客莊子平緩緩地走了過來,眼神斜視了小姑娘與老婦一眼,隨即問王五:“五師弟,這是怎么回事?”
瘦漢子王五沒有將自己那位陳老弟出言調戲人家小姑娘的事說出來,只說是這兩個邪教妖女一出手就刺瞎了陳靖的一雙眼睛,跟著又刺傷了自己的右手!莊子平聽后是勃然大怒,說道:“五師弟,你退下,讓我來制服這兩個妖女!”
老婦嘿嘿冷笑,道:“你這個掃把須的莽漢,就連老婦我一個也對付不了,還妄想要對付我家大小姐?來,我跟你劃下道來走兩遭?!?p> 小姑娘忙說道:“哎!李嬤嬤,你都醉成這樣了,怎么跟人家動手吶?”
老婦說道:“不怕不怕,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老奴可是人醉劍不醉?!闭f著,她便是歪歪斜斜的一劍向莊子平刺了過去,莊子平隨手伸出兩根手指一夾,便將老婦刺來的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膴A住了,旋即調運內力往前一推,將老婦震推得后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