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世樂滅族
憑著被折斷的旗幟上殘破的羽翼紋徽，夏至判斷這里應(yīng)是世樂族領(lǐng)地。如世樂這樣的小族，一向是全民皆兵，要戰(zhàn)，便很容易折損至族滅。
韓夏手持佩劍，欽原鳥一族眼神雖是惶恐，但仍站在韓夏身前，人群護(hù)著一人。
“住手?！睉?zhàn)神曜央突然出現(xiàn)，攔在韓夏身前。
“曜央，我知道你素來淡漠。但我以為你我是好友，所以才托你照拂楚荷，若你有半分上心，世樂族就不會有今日滅門之禍。”韓夏怒目而視?！澳悻F(xiàn)在還攔我，是想同我恩斷義絕？”
小滿上前護(hù)道：“其中定然有誤會，司命他絕不是輕諾之人?！?p> 明知此間不過是夢境重演，但小滿就是不愿見曜央受半分冤屈。
曜央看了他一眼，對韓夏道：“你自己看?！?p> 曜央以澄心鏡映照出幾日前的場景。
世樂鳥族與欽原鳥族于邊境發(fā)生摩擦，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世樂王傳信楚荷命其速歸。兩族大軍壓到邊界線上，曜央得了消息及時(shí)趕到，以天界上神的身份為兩族說和，兩族握手言和，曜央便回了刻命司，楚荷亦折返武冶山。
“既已言和，欽原鳥仍舉兵犯境，不是更該懲戒其背信棄義？”韓夏知道錯怪了曜央，有些后悔方才咄咄逼人的語氣。
“那便要?dú)J原自陳其心了?！?p> 曜央轉(zhuǎn)身對人群中一只尚未成年的欽原鳥說：“阿潔，過來?！?p> 鏡中景象，曜央離去后，欽原鳥族決定休憩一晚，明日便撤兵回都。夜間欽原鳥睡得正酣，因?yàn)橛袘?zhàn)神說和，連守衛(wèi)都只設(shè)置了廖廖幾個。
“好了阿潔，故事就聽到這吧?！备竿鯏f阿潔回自己的營帳。阿潔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帳子里，回味父王剛才說的戰(zhàn)神曜央的故事。帳外突然有火光，阿潔聞道羽毛燒焦的味道，他走出軍帳，父王的副將攔腰抱起自己往安全的地方逃，眼前的火光越來越遠(yuǎn)。
“殿下，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往北去，去王后的母族找救兵?！备睂⒎畔掳崳闳换仡^。
沐塵河畔的大火，伴著火光而來的兵刃聲，讓阿潔再見不到他的父王，欽原一族折損大半。
阿潔撲騰自己尚未豐滿的羽翼，跌跌撞撞地飛到畢方鳥的領(lǐng)土。
畢方鳥一族排外，族人若是與外族通婚，那便斷絕聯(lián)系，逐出領(lǐng)土。即使阿潔的母后嫁到欽原王室，依然不再與母族有所聯(lián)系。加之阿潔的母后已經(jīng)逝世多年，其實(shí)阿潔對畢方一族生疏得很。
畢方一族的王懶懶地坐在王座之上，俯視這階下這個尚且稚嫩的表親。
“為何不拜？”
“父王生死未卜，我就是欽原鳥的王，我為何要拜畢方的王？”
“倒是沒被那些溫順的鳥兒養(yǎng)壞，頗有姑母當(dāng)年的姿態(tài)?！蓖踝系娜耸┦┤蛔叩桨嵣砬埃安贿^，征討世樂小族何須我畢方族出兵？”
這是不借的意思嗎？阿潔不知該怎么辦，他也確實(shí)沒有等價(jià)的東西換取畢方的援兵。
王見阿潔一副繃不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從自己身上取出片羽，皺了皺眉道：“這片羽毛足矣，滾吧?！?p> “畢方之情，他日欽原必報(bào)。”阿潔照欽原一族的禮儀行了個謝禮，然后又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畢方王宮之中，一人俯首問道：“王，畢方靈火尋常難以熄滅，萬一……”
“欽原鳥耐火，世樂鳥懼火，世樂族出爾反爾，痛下殺手，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況且，我聽聞世樂族找了個天界靠山，只要他們的手段不至太臟，還是有生路的?！?p> 世樂族已殺至欽原一族中心地帶，阿潔帶回來的片羽沾到火星子，頓時(shí)像有了靈性一般，纏繞到世樂鳥士兵甲的身上。
士兵乙上前還未觸及士兵甲便引火上身，那片羽帶起的一點(diǎn)星火呈燎原之勢吞噬了世樂鳥的軍隊(duì)?；鸸怙h過沐塵河，不傷一草一木，卻如影隨形般纏上世樂族。
“世樂族不守盟約，不宣而戰(zhàn)。”曜央看著韓夏的眼睛道：“不要被兒女情長蒙蔽雙眼了，韓夏?！?p> 澄心鏡不會說謊，是世樂偷襲欽原，欽原痛失族王，才借火反擊。如果不是世樂族行事前不惜重法設(shè)下結(jié)界，也還是有機(jī)會向天界求援的。
韓夏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天界上神要將六界的法則置于自身的立場之上，他不能為了楚楚懲戒并無過錯的欽原一族。
此后韓夏每日想著法逗楚荷開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楚荷終于放下國破家亡的傷痛。后來楚荷成了天界風(fēng)神，直至天界與魔族交戰(zhàn)兩人倒也度過了平靜愉快的時(shí)光。
沉魘中系觀十萬兩千三百年，也就是現(xiàn)世萬年前，一年間發(fā)生了三件頗為轟動的事情。
一則，佑勝大帝退隱。
二則，曜央居然受傷了。
三則，花神與風(fēng)神飛升。
那日小滿懶懶散散洗漱好，雖然夢境時(shí)有加速，但這一千年實(shí)在過于平靜，他不免覺得有些無聊，才踏進(jìn)風(fēng)雨司便見韓夏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下界去了。
小滿與夏至跟在身后，也不知他時(shí)常能見楚荷了，還猴急什么？
卻不想韓夏直奔東方，往桃止山去了。
不得了，雖然小滿發(fā)自內(nèi)心不覺得千年前的事曜央有錯，但韓夏莫名就是將楚荷負(fù)傷這筆帳算在曜央頭上了。兩人互不來往已有千年，今日這是怎么了？
到了天府宮，一路撞翻六個小紙人，三人直闖曜央寢殿。
曜央光著上身，一個小紙人正給他上藥。
他唇色慘白，背上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小滿急道：“這是……”
夏至握住他的手腕，小滿才覺自己又沖動了。
韓夏沉著臉，神情與千年前在世樂王宮時(shí)一樣。
他皺了皺眉道：“怎么那么沒用?！?p> 曜央沒有說話，一個眼神小紙人便示意小滿與夏至隨他出去。
到了外面，小滿問道：“這是怎么受的傷？你知道嗎？”
夏至搖了搖頭。
曜央自飛升未嘗敗過，受了這么重的傷傳記上竟沒有記載嗎？
強(qiáng)如曜央也有受傷甚至殞身的一天，小滿突然覺得若他不是司命，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仙君，那該多好。
凡人小媳婦兒喜歡問的一道題：我跟你娘都掉水里了，你先救誰？
巧不巧，韓夏為曜央療傷的時(shí)候，楚荷的雷劫到了。
韓夏用的是雙蘊(yùn)訣，此訣療傷效果奇好，但若是中斷則會傷上加傷，需得是十分信任的人方可安心交托。
就在雙蘊(yùn)訣施下的那一瞬，連心絲異動顯示楚荷馬上要?dú)v飛升之劫。
怎么辦？師尊已經(jīng)已經(jīng)退隱了，存華因?yàn)椴幌腼w升讓明荼帶著她往極北之地躲雷劫去了，武冶山?jīng)]人護(hù)得住楚楚。
可是曜央……
不能再猶豫了，韓夏對屋外喝道：“小滿，速去武冶山助楚楚歷劫?！?p> 不知為何，明明小滿只是自己的隨侍，但近三千年來韓夏莫名覺得他與自己旗鼓相當(dāng)，值得托付。
小滿被這一聲嚇了個激靈，隨即反應(yīng)過來，答了聲“是”便御風(fēng)走了。
武冶上空已是濃云密布，電光在云間閃現(xiàn)，萬鈞雷霆已蓄勢待發(fā)。
楚荷并不害怕，她知道韓夏不會讓她一人面對雷劫。
但自狂風(fēng)中走出的人卻是含玉。
千年前含玉不曾出現(xiàn)在世樂戰(zhàn)場上，但她欽原鳥的身份足以讓兩人對立。
“你來做什么？”
“別怕，我不是來害你的?！?p> 小滿其實(shí)已然趕到，但他想起夏至曾說含玉助楚荷飛升，便決定先靜觀其變。
一道驚雷直下，一顆在風(fēng)中掙扎已久的大樹被劈作兩半后燃燒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兩道、三道……越來越密集的天雷劃破云霄，楚荷別無他選，只有相信含玉。
小滿思忖真正的小滿神君未必有能力對抗雷劫，還是先暗中觀察為好。
但小滿并沒能觀察到，因?yàn)檫@個沉魘，它又加速了。
小滿坐在宴席上，不知自己這頓吃的是什么酒，但一回頭見夏至還在身邊，便安心地享用起來。
楚荷韓夏坐在一起，那么他們的仙階相同，應(yīng)是飛升成功了。
曜央坐在更高處，原只是面無表情，心月狐湊到他身邊后，索性冷起一張臉。
小滿右側(cè)坐了一個孩童，初沒注意，再一看只覺相貌十分不凡。
小滿低聲問夏至道：“這是誰家孩子，生得如此可愛?！?p> “可能是龍族?！?p> 小滿這才注意到那人頭上兩個小小的鼓起，說是龍角十分牽強(qiáng)。
許是注意到二人的目光，那孩子轉(zhuǎn)頭對二人一笑。
這個笑容，不正是冉旭招牌面具笑嗎？
身后有兩個神君小聲議論。
“不愧是佑勝大帝親女，我聽聞她為了避世躲到極北之地也沒能躲過飛升。”
“可不是嗎？看今日這排場，天帝對她必定寄予厚望?！?p> 可惜了，小滿心想，存華一直是個閑散花神。
“哎，說到這個，最近北海把二皇子送到蘅靈山了?！?p> “那有什么用，龍族根基都斷了。”
“也不知是倒了什么血霉，這舟城淵說封閉就封閉起來了，聽說司命上神去看過，連他也進(jìn)不去呢。”
那哪能，正是你們神通廣大的司命大人干的啊。
不知為何，夏至覺得小滿方才的眼神不是十分和善。
小滿見冉旭臉色有些不好，便轉(zhuǎn)頭岔話道：“今日冥神怎么沒來？”
仙人甲皺了皺道：“小滿神君說什么醉話?！?p> 小滿一愣，明荼這是做什么了，提起他眾人竟是這個反應(yīng)。
仙人乙道：“佑勝大帝還是關(guān)系硬啊，就那么個不干不凈的拜入門下竟也能飛升封神。”
不干不凈？這不是明荼刺我的話嗎？他還有今天？
小滿又轉(zhuǎn)了回來，一臉疑惑地看著夏至。
夏至想了想，道：“半神半魔?！?p> 半魔？小滿的腦子炸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這應(yīng)該是他此生能知道的最大的八卦了。
雖然萬年前魔族還存于世間，但是因?yàn)槟ё逄焐詭У哪鈺粩嗲忠u和傷害外族，所以魔族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天界、冥界、水界、人界、妖界、魔界，六界明面上和平共處，相互平等，實(shí)則天界為尊，人界次之，再是冥界、水界、妖界，而魔族因?yàn)樗闹l(fā)達(dá)，頭腦簡單，自帶防身魔氣，一直是鄙視鏈的底端。
魔與神結(jié)合，莫說世俗上不容，就是身子也受不住啊。
要么神以純凈靈力凈化魔氣，要么魔氣侵入神的身體，總之兩方必有一方元?dú)獯髠?p> 不過妋衣在天界待了六千年也沒聽到過關(guān)于明荼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想來他是以真本事折服了眾人吧。
直至宴席散了，小滿也沒見到存華，不知是不是她前頭已經(jīng)露過面了。
眾人談笑著往外走，唯有一個小小的背影顯得尤為孤獨(dú)。
其實(shí)冉旭不喜歡這種場合，但父王都推給他了。
小滿快步追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顧自說起了什么。
從夏至的視角看，兩人倒像是忘年交一般。
冉旭又對小滿笑了一下，只是這一笑好像不那么像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