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州容花城
一芙和步知年熟練地將雞拔毛放血開膛破肚，如清皺著眉捂著鼻子站在一邊。不消多時(shí)，七只香噴噴的烤雞出爐了。
躲在巖石后的小鬼聞到味道咽了咽口水，許久未曾吃過熟食了。一芙將火熄滅，招呼道：“來嘗嘗？”
一眾小鬼蜂擁而上，步知年護(hù)住一只烤雞艱難擠出人群，遞給如清。
“對了霖兒，我聽說真君把你安排在峨眉山修行，你怎么變成鬼了？”
“這個(gè)、這個(gè)……”霖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摔死了。本來是要入輪回的，可是孟婆要我喝湯，娘親還沒復(fù)生呢，我要是把她忘了可怎么辦？所以我就跑出來以鬼魂之身修行了?！?p> 摔死的，真的不是很像一個(gè)修行者該有的死亡方式。
一芙道：“雖然這樣修煉也不是不可，可無人從旁指點(diǎn)，只怕會(huì)走許多彎路?！?p> 霖兒支頤嘆道：“我也愁呢……”
“你有紙筆嗎霖兒？”
“紙筆是沒有的，不過……”
霖兒抓過來一只吊死鬼，他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白綾，霖兒扯下長長一段，那白綾取之不盡一般，仍厚厚地纏在吊死鬼脖子上。
“喏，一芙姐姐可以將就用用。筆墨嘛……”霖兒張望一陣，看上了一只被捅死的鬼，胸前仍留著汩汩鮮血。
一芙忙將她攔了下來，“不用不用，我看剛剛的雞血就挺好的……”
將白綾平鋪在地上，以手指蘸取雞血，一芙洋洋灑灑寫下自己多年的修煉筆記。雖然她的神力來自魔族，增長不能，但早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屬性，反而因?yàn)樾逓闊o法精進(jìn)學(xué)習(xí)了許多修行法門。后來認(rèn)識(shí)到自己并不能左右神力，轉(zhuǎn)投對神力運(yùn)用的研究，心得在六界也屬前列。
揮灑一陣，一芙將白綾交給霖兒，霖兒略一掃，便有幾處令她豁然開朗。
“謝謝一芙姐姐。”
如清陰陽怪氣道：“倒是一個(gè)淵博的花靈，怎么自己就那么弱呢？”
“是你不懂，無語。我是理論研究者。沒看民間畫本子嗎，王姑娘就是靠著自己扎實(shí)的理論知識(shí)助段公子更上一層樓。就我寫的這些，你看了也是大有益處的?！?p> 避嫌一般，如清將視線轉(zhuǎn)到別處，“我不需要。”
“無妨，以后你修行遇到阻礙我再教你也行。”
“你這是什么意思？纏上我們了？”
一芙還是無法釋懷步知年在鬼霧中所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怎么能叫纏，只是剛好你們?nèi)ツ膬何冶沩樎妨T了?！?p> “你、你厚顏無恥。”
步知年道：“好了阿清，一芙姑娘是個(gè)弱女子，本就需要照顧的?！?p> “可是她來歷不明?！?p> “對她來說，我們又何嘗不是來歷不明呢？”
一芙心虛地低下頭，確實(shí)不全是……
如清警覺道：“你看她心虛了?！?p> “……”冉殊這個(gè)戒備心真是絕了。
一芙：“我這是嬌羞！故作矯揉造作狀！惹知年兄于心不忍，帶我同行！你懂什么！”
如清：“這個(gè)原因比心虛好很多嗎？”
步知年與霖兒對視一眼，無奈攤手。
告別霖兒，三個(gè)人影披著一身月色下了谷山。
冥府內(nèi)，女子伏在階下，身下流出殷紅鮮血。
“屬下擅作主張，甘受責(zé)罰?！?p> 明荼玩弄著一朵鈴蘭，雙手一捻，花便凋零。
“花朵，總是十分脆弱。顏失你說是不是？”
階下女子渾身戰(zhàn)栗，顫抖道：“是?！?p> 方才還毫無波瀾的狐貍眼突然涌現(xiàn)笑意，明荼自座上走下。
靴子停在自己眼前，顏失卻不敢往上看。倏爾一雙冰冷的手覆在她的肩上，將她攙扶起來。然后那冰冷的手落在腹部，顏失只覺一股力量涌入，是很有攻擊性的力量。
明荼：“方才你說花神跟從前的妋衣上神長得一樣？”
顏失：“是?！?p> 顏失先在桃止山見過妋衣，前不久才在瓊蓁宴上初見花神。如此說來她眼中的妋衣一直都是花神的模樣，所以愛意并不會(huì)隨著記憶的消失而淡去嗎？
明荼捏起顏失的下巴，溫聲道：“為我去一趟谷山，可好？”
顏失長密的睫毛輕顫，心跳加速，低頭回避明荼的目光，瞥見自己腹部原被明荼擊穿的大窟窿已經(jīng)不流血了。
“遵命。”
三人小隊(duì)一路向南，沿途懲治小惡，遇大事便只能暗中相助。行至一繁華城市，城門上方“州容城”三個(gè)金字在日光下頗有些刺眼。城內(nèi)樓閣錯(cuò)落，高低有致，廊上房檐都爬著綠蔓紅花。人來人往，車馬川流不息。
此城位置偏僻，怎么如此熱鬧？
三人走得累了，正好前有一掛著“朝記茶水”旗子的攤子。坐在茶攤子里，一芙端起一大碗茶牛飲?；`之身格外容易缺水。
“三位客官也是來百花節(jié)參觀選種的吧？”
見三臉懵逼，小二來了閑談的興致。
“我們州容城城中百姓多以培植花草為業(yè)。每年百花節(jié)——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gè)時(shí)節(jié)，各地花商花農(nóng)便集聚此地，采購新種。這也是城中最熱鬧的時(shí)候，三位算是來巧了。在城中多留幾日，百花節(jié)夜游也是一大名景啊。”
步知年道：“你們意下如何？”
一芙正在腦子里盤算如何套步知年的話，心不在焉道：“都好，都好。”
三人起身要走時(shí)，小二見一芙已經(jīng)走出兩步，拉著步知年悄聲說了句：“城中還有許多尋樂子的地方，二位公子莫錯(cuò)過了。”
步知年尬笑一下，就聽得一芙幽幽開口，“什么地方？我也要去?！?p> “那好，便去吧?！?p> 步知年答應(yīng)得干脆。
換了身裝束，一芙看起來也是個(gè)清雅公子。
“如何？如何？能迷倒萬千少女嗎？”一芙期待地問步知年。
步知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清悶悶道：“矮冬瓜。”
“知年兄……”一芙作出委屈狀：“他打擊我。”
“阿清別鬧了?！?p> 一芙挽著步知年往前走，還不忘回頭對如清做了個(gè)鬼臉。
醉春樓里，一芙左右各一美人爭相往她嘴里塞吃的。
見著步知年和如清這樣的絕色，不少女人投懷送抱，但二人周身如同罩了個(gè)罩子似的，旁人無論如何就是觸及不得。
一芙吃的差不多了，便讓兩位美人兒也退下。
“你，喜歡女子？”
如清想著若是一芙答是，那她這些天對步知年動(dòng)手動(dòng)腳他便忍了。
一芙擦干凈嘴搖了搖頭，“男女有何妨，好看就行，像你這么好看，做錯(cuò)事都讓人心疼?！?p> 過往的冉殊若是聽見別人說自己貌美必然會(huì)怒火中燒，也不知為何近日一芙夸得多了，他反而覺得受用了起來，于是唇角一勾，帶著二人乖乖付錢去了。
“五十兩?!“
“是啊，一個(gè)姑娘二十兩?！?p> 掌柜的也沒想到三位談吐不凡，玉葉金柯似的客官居然連五十兩都嫌貴。到底是結(jié)了帳，走出醉春樓，春景正好，一芙卻覺得自己背后一涼。
如清沉著臉道:“我記得在谷山下有個(gè)人說錢財(cái)是身外之物?！?p> “你看那是什么花，真好看哎?！币卉皆噲D轉(zhuǎn)移話題。
如清：“那時(shí)，她可想過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我我我給你掙錢回來行嗎?“
如清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你能靠什么掙錢？”
“這位公子……”一張傳單遞到步知年的手上?！鞍倩ㄒ褂伟缪莼ㄉ裾呖色@十金，公子氣度不凡，可有興趣了解一下？”
不等三人反應(yīng)，發(fā)傳單的人便轉(zhuǎn)向其他行人發(fā)放傳單，重復(fù)著差不多的言語。
三人湊上來一看：
花神十金
蟲妖六金
花魁五金
百花白銀十五兩
路人白銀十兩
傳單上還附了一張畫，一個(gè)身姿飄逸的少年與一只大蛆蟲對戰(zhàn)……這個(gè)畫面并不十分美好。
“知年兄演花神，我演蟲妖，清清當(dāng)花魁，一共二十一金欸！”
如清堅(jiān)決道：“不行?！?p> “為什么不行？我演蟲妖欸?！?p> 一芙看向步知年，他也搖了搖頭。
“那好吧……”一芙道：“反正主角定是競爭激烈，也未必能落著。我去試試能分個(gè)什么角色，就是路人也有白銀十兩了?！?p> 也不知為何，他們二人格外忌諱步知年拋頭露面。
顏失到谷山之時(shí)恰逢三人離開。
谷山惡鬼傷人一事刻命司已將責(zé)任攬了過去，冥府本可袖手旁觀。但明荼對那個(gè)白衣公子頗為在意，顏失便一路追蹤，跟到了州容城。
選角兒的地方花車已搭好，道具擺了滿屋。
三人登上二樓，隊(duì)伍排到了廊上。
一個(gè)穿著富貴，體態(tài)圓潤的中年男子自走廊盡頭的房門探出頭來，嚷道：“不要擠，安靜一些！”
話音未落，他眼睛乍然一亮，扶著彈動(dòng)的肚子擠到隊(duì)伍末端，對著步知年好一陣端詳。
“嘖嘖嘖，若是世間真有花神，也就是公子這般風(fēng)華了吧。在下王伯，統(tǒng)籌百花夜游事宜。公子快，里邊請?！?p> 如清將步知年往身后一拉，一芙湊到王伯眼前，踮了踮腳道：“大伯你好，鄙姓易，他是陪我來的?！?p> 王伯看了看一芙，又看了看步知年，一臉的惋惜。“公子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步知年婉拒。
王伯失落轉(zhuǎn)身，背影很傷人。一芙覺得若不是步知年站在自己旁邊，自己也不會(huì)如此黯然無光。
然而一芙并沒有低落太久，因?yàn)橥醪x了一下午，最終還是她當(dāng)選了花神，而如清他被選為了——蛆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不——準(zhǔn)——笑?！?p> 一芙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忍住自己不笑出聲。
王伯拍了拍如清的肩膀：“公子明眸皓齒，冰肌玉骨，就是身材略魁梧了些?？上Щ且回炇怯沙莾?nèi)名妓中選出的，不然公子演個(gè)花魁是極為合適的?！?p> 聽到王伯說自己魁梧，如清不自覺又站得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