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都沒離開過縹緲峰,更別提出海了,如今書中所饌所述,竟能夠親眼目睹,真可謂是一大幸事。
洛蕭不顧先前那人的勸說,順著客房走廊向外探去,沒過多久,感受到海風的清涼之后,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到了甲板上。
“哥幾個,這次隨李大人出海,可不能折在這兒,一切以李大人的安危為重!”
“拳頭不管用,就使魚叉!”
“什么?漁網也被它們給撕碎了!”
......
洛蕭望著甲板上幾十人著急忙慌的樣子,以及從他們的言語中便已體會到“鮫”的厲害。
他好奇得緊,偷偷摸摸地順著甲板上的欄桿慢慢靠近,那些人只顧得與海面上的危險做斗爭,全然不知身邊多出來一個人。
洛蕭朝下方探頭,海面一如黑夜般昏暗,不細加探查,很難看到海面上浮著的鮫翅。
“噗嗤!”
一張鮮血淋漓且夾雜著血肉碎屑的鮫口沖出海面,朝著洛蕭的面門襲來,他心神俱驚,那張尖齒密布的駭人巨口近在咫尺,他一下子就慌了,意識也跟不上大腦。
身后傳來一股力道硬生生地將他拽回到甲板正中央,洛蕭坐在地上,六神無主,顯然是沒有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李子蘭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后者方醒,待看清楚來人之后,頓覺安心不少。
“多謝李前輩?!甭迨捠帜_發(fā)麻,但還是認真地抱一抱拳。
“難道剛剛的那一張血口便是‘鮫’的嘴嗎?”
“不錯?!崩钭犹m應了一聲。
“這‘鮫’,乃是海上固有的一種生物,也可以說他它是海上的‘霸王’。每逢有過往行人,見其蹤跡無不繞道而行,只是沒想到,今日竟會被它們主動盯上。”
李子蘭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愁意,負手而立,凝望著海面上一只只黑鮫,臉色沉重。
“如此兇猛的黑鮫,尋常的人力恐怕無法傷到他們,唯有像弩機一類的機括或許對其有殺傷力?!?p>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可是此次出行,弩機無法從兵營調度,這船上的每一個人身上都裝有袖劍,威力雖不如弓箭弩機,但亦有極大的殺傷力。”
洛蕭眼瞅著身前距離自己不到二十步的一人手臂上醒目的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這時,船邊又竄出幾條猩紅鋸齒,不斷地撞擊著船底跟船邊,船上的眾人手足無措,對他們亦是無可奈何。
“有了!”
李子蘭聞聲低頭看他,眼中精光一閃。
“怎么,你有辦法?”
洛蕭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少時,我曾在山上修煉,遇到過一只黑狼,與它纏斗之時,得知其眼睛部位最為薄弱,那個時候我便知道,獸類最薄弱的地方也不過此處。那黑鮫雖是海生,總歸來說也是動物,我想應該有相同特性。除去此處,口舌亦是柔軟之地,而且那里面積很大,射中的概率極高?!?p> “眼睛跟嘴巴嗎?”李子蘭沉思默想,頓了頓首,口吻遲疑。
“你之所言,我未常沒有想過,可光憑此處還不夠,需得讓其自己睜眼開口尚可!”
話已至此,洛蕭便毫無保留地,一股腦兒地和盤托出。
“當然,辦法我早就想好了。用一些船上平時吃的生肉做餌。我曾在書中看到過:鮫,天生食肉。而且曾經路過的海民也用生命給我們印證了這個道理。若是以肉為餌,那便不愁‘魚不上鉤’!”
李子蘭叫來幾個軍士所扮的船工,將洛蕭剛剛與他講的辦法復述了一遍,領頭的那個帶頭巾的絡腮胡子似是聽懂了,帶著身后的那幾個弟兄去了。
李子蘭回首敲了敲洛蕭的臂膀,目露慈色,和聲細語。
“但凡這次我們能夠成功走出這片海域,回到中原后,我必定給你找一處安身之所?!?p> “前輩客氣了,應該的?!?p> 洛蕭并沒有對此感到沾沾自喜,他的目的也是為了回到中原,與其說是幫了他們,倒不如說是幫了自己。
許久之后,海上傳來嗚咽般的尖叫聲,像是在撕扯,聲音極盡悲慘。血腥之氣也自其中蔓延開來,以至于坐在船房里的洛蕭都能聞見。
此刻,李、洛二人正坐在一處喝茶閑談,畢竟半夜被這事驚起,誰都無心入睡。
洛蕭眉頭一皺,心事重重。李子蘭故作不察,抿了一小口茶水。前者似是忍不住了,揪著衣襟極為糾結。
“前輩,我......”
“有話直說,扭扭捏捏地作甚?”
李子蘭放下手中杯子,端坐在一旁靜靜看他。
“那......那我便直說了。”洛蕭一咬牙,正了正臉色。
“前輩,我覺得殺戮太多,極為不妥。我們殺生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掃清面前的障礙,若是為了殺生而殺生,那不就有違我們的本意了嗎?”
李子蘭臉上并沒有太多變化,依舊神色如常,難以激蕩起絲毫情緒。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早已跟他們交代清楚,若是行進路上沒有黑鮫阻攔,他們應該不會下殺手。”
洛蕭聞言,終于拍拍胸脯松了口氣,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水進去。
李子蘭盯著他看了許久,心中頗感興趣。
“洛蕭,今后別再叫我前輩了?!?p> 后者一愣,茫然之色溢于言表。
“這是為何?”
“因為我并不會武功?!?p> 還未待洛蕭開口,李子蘭接著說道:
“據我所知,‘前輩’之類的稱呼,是你們習武之人在江湖上慣用的稱呼吧?今后不必叫我‘前輩’了,聽著十分生疏,隨意一點。”
洛蕭輕點了下頭,故作思索裝。
“那......爺爺?”
“噗!”
這是洛蕭自見李子蘭起,第一次看到其如此失態(tài)。一口茶水噴出,濕了半邊衣衫。
“前輩......”洛蕭急忙伸手過去欲替他擦拭,卻被其一把攔住了。
“不必。咳咳......”
李子蘭用手絹擦了擦嘴角及衣衫,重新正色,一臉慘笑地望著他。
“我是讓你不要太生疏,可你這也太親近了點吧?”
“不妥嗎?”
“倒也不是......也罷,隨你心意便好?!?p> 李子蘭雖然答應了,但洛蕭卻不開心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我的親爺爺是誰,連我的親生父母都素未謀面,近來得知他們的行蹤,是其早已逝去的消息。”
洛蕭越說,語氣越發(fā)哽咽,甚至身子有些抽搐。的確,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背負這些,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李子蘭對此深表同情,只待拍拍他的后脊梁,以示安慰。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江河雖艷麗絕美,但比起起海洋,未嘗不是稍遜一籌。
海納百川,“納”的不僅僅只是“百川”,還有此刻深處于海濤之上劈風斬浪的無畏人心。
在經歷了一整晚海上黑鮫血氣的圍繞之后,船上的眾人終于敞懷地放心歇息起來,船后所到之處,無不是一條鮮紅色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