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撥開云霧見青天。
可吳寧平卻看到了惡心的一幕。
總結話語:在這山里,在這三年里,吳寧平一共殺了三個人,可以說,效率還不錯。
……
令人心定的學堂和陰霾下無情的死人,這算是哲學里的一個對子。
吳寧平做了這些事,也就圖個心靜與心安。
既然殺人不行,那為了正義而殺人,好像也就講的通了。
吳寧平想起高大男人的話,“做事后,坐下思索片刻,你便會尋到靜吧,愿你安好。”這…講的很好,沒有什么不對,至少吳寧平是這樣認為的。
不把你當人的人,你也沒必要把他當個人。
……
有些盛開的云,
緩緩劃過山頂,
隨風落到天邊,
吳寧平以后就會明白,
有些告別,不是最后一面。
……
他很傷心,也很壓抑,他低頭看著水里的清波,又望了望遠處云霧下的高山,滿足地笑了笑。
……
那些平淡日子里的碎片也夾雜出來,吳寧平依稀記起,那是幾年前的雪夜?是在村里的破屋里,還是在山里的木屋里?自己看了本關于卦象的書,就嚷嚷著要給師傅卜算一卦,邊翻詩文,邊對酒當歌,真可謂人生幾何啊!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這是第一句卦句,吳寧平不信這個邪,也沒臉去給醉醺醺的時浩講。
太丟人啦。
思考著,吳寧平更加認真,再次卜算成功,搗鼓半天又翻出一句詩文,“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p> ……
他的臉很黑,和鍋灰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這次,好像還是不能說。
第三句呢?吳寧平已經(jīng)沒了信心,難道……不敢想,不敢想,吳寧平搖了搖頭,感覺實在荒謬。他可是個要娶天仙的人!即使沒有,那也要找四五六七八九十…個女人。不,其實兩個也行。
時浩瞇著眼看了他很長時間,最后幽幽吐出一句,“書上不可信?!?p> “嗯嗯,讓我再來一卦!”
“你還是自掛東南枝吧,這比較靠譜些?!睍r浩打趣道。
噗!吳寧平倒在地上。
他簡直要吐血身亡了……
在地上磨蹭半天,他還是堅挺了下來,即使是屋外滿天的風雪,也不能摧殘他堅定的信心,“我一定可以,拜托了,萬能的夫子?!?p> 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
怪不得夜晚都是這么黑……
藤椅結實,能承載住小小的身軀。
“那我可以當新子……”少年一屁股坐在老頭邊,嬉笑著。
“汝…不成?!?p> “為啥,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夫子不是和尚…”時浩有些無語。
“哎,那我…也不是?!?p> “你不是要當權臣嗎?夫子是胸懷天下的大人物,不管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他都要考慮照顧,話說你行嗎?你每天吃吃喝喝,快樂自在,哪里還有閑心去操勞國家大事?”
“先天下之樂而樂,我不行…”
老頭的書卷砸在了他的頭上,笑呵呵的說道,“那就繼續(xù)看慧法吧?!?p> “嗯…看不下去,太難了?!?p> 時浩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張開緊抿著的嘴,“你到底要干什么?沒事就多看看慧法,你又掌握了多少?偏撰籍也可以!至于你腦子里的糨糊,把它當成下酒菜,無畏的吃掉它,就當是刻骨銘心的疼。”
吳寧平點點頭,靜下心來。
時浩不解他的想法,打著燈籠去茅房——找屎?做事都有目的性,大好年華不好好修武,你還要做什么?
小臉一拉,吳寧平就氣呼呼的坐下了。瘋狂的讓運用元氣在體內(nèi)經(jīng)脈流轉(zhuǎn),模仿著慧法經(jīng)脈元氣流轉(zhuǎn)的軌跡,從雪山關一過,腎間一暖,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元氣慢慢的少了很多,“是哪個小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我的元氣?”
時浩從耷拉著點眼皮里透出一抹精光,把他給嚇了一跳。
“閉嘴!”
吳寧平只好安靜下來。
他不是話多的人,但話也不少。
中間的這個度,很難把握。多者人厭之,以為絮叨;少者人遠之,以為孤僻。
“哎,真難!”
小小的吳寧平就已經(jīng)體會到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當然,老王頭死了他也傷心了一段時間,可又有什么作用呢?無非就是下棋,你添一子我挪一步。
……
“那時候還是很有意思的,至少要比現(xiàn)在強。”
吳寧平蹲在這所不屬于自己的木屋、看著那把不屬于自己的砍刀、掰斷那把不屬于自己的短劍。
這些人都該死!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所有冷血的人,都和蛇一樣惡到極致。當一個恪守婦道的人被擄走賤淫坑殺,或者情況再好點,最后她沒死,茍活了下來…那,她除了以死來證明清白,或者說忍受不了那種難以言明的眼神與折磨,這時死亡對她來說,就是解脫。
那她還能做些什么?
沒人理解、沒人同情!即使全部的錯都是那個人的錯,往往人們也只會指責受害者,怪不得話本里言世態(tài)炎涼,本來就是!
這是存在的,深深刻在紀念碑上的冷言、刻在人們心中的自然約定上、刻在歷史的車輪上。
“為什么?”
吳寧平不能理解,或者說他還不夠黑暗。
當他看著那些故事,一刀一刀的為別人割掉骨肉。一個人同時領悟著痛苦和享受著快感,這是無與倫比的,足以讓他刀尖舔血,無休無止。
他該,這一句話就夠了。
知縣親戚又怎樣?還不是百刀殺之?
年紀大又能怎樣?還不是快刀斬亂麻?
實力強又能怎樣?還不是被我殺了?
我不喜歡殺人,是你們逼我的,那我就不得不做!
“我從昏黃燈光下的影子里走來,代表著正義?!?p> “我從荒殘木屋旁的舊書堆里走來,代表著正義?!?p> “我從鎮(zhèn)上學堂里的長椅旁走過來,代表著正義?!?p> 這聽起來像是病句,可吳寧平不想改,他自顧自的念叨了很多遍,一遍一遍的想要說服自己,讓自己麻木然后變得不仁不義。
吳寧平嚼著煙草葉子,感覺眼角有些發(fā)澀,這能治寒疾,也能催淚。屋子里的人真是客氣,買一送一,簡直都要虧死老本了,集市上也不能這樣做生意啊,自己殺了他,他還給自己送了只猴……
吳寧平扭頭一看,門外花草正盛,那就叫小花吧。
這只墻角瘦骨嶙峋的猴子,很可憐……
因果報應,身死道消。下回殺人還能再說些詩句嗎?那些花花腸子好像很好玩的樣子,這是吳寧平所需要的,在凄清的氛圍里凸顯出不凡,讓他們在去往極樂世界的道路上也能多些快樂。
……
第二次……
“我手刃了我的婆娘,因為她影響到我喝酒了;我喜歡看到獵物在我的退下顫抖,因為這樣很爽;我喜歡吃像你這么大的小孩頭骨湯,因為很香……”
婆娑樹影下,瘋癲的老屠戶繼續(xù)朝著吳寧平逼近,他的腳步虛浮,身形在樹影下顯得很猥瑣。顯然是過度飲酒的后果。
巨石從山頂砸落,肯定會把路途上的所有東西給清理掉,然后變成一望無際的坦途。
吳寧平冷哼一聲,從靴里掏出了自己的寶貝——短劍。結局是什么?無需多言,當然是吳寧平把他給殺了,然后坐在他的尸體旁吟詩一首,當個文人墨客。
你殺別人,我殺你。這不符合大明法,卻符合叢林里的準則,更加準確的來說,就是你和你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但我可以決定你的生死!那么,你就要害怕我,離我遠些。
吳寧平雖然害怕,但還是做了。別人要殺自己,那自己不能等死。
血是浸出來的,一灘一片最后成為一個小小的湖泊。你們見過大水漫灌過地嗎?就是這般,洶涌澎湃、越過“山丘”、淌過人足,征戰(zhàn)在那邊,遠遠的地壟的那邊。
其實很多東西都不合躺在窗邊的古籍所記載的圣人之為、圣人之言,但吳寧平不想是個圣人,也沒有做圣人的念頭。
與其慢縐縐的,不如殺人來的爽快,來的直接磊落。
吳寧平不認為暴力是唯一途徑,但也傾向于殺戮。
這個游俠是以殺人為樂,不將就對錯,所以該殺。吳寧平不僅要笑兩聲,還要端起茶杯,大罵兩句后說道,“殺得好!”
這是第三個,他在西隅山中殺的第三個人。
他們不應該被叫做人,叫惡魔更好點。
青壯年的血和老頭的血是不一樣的,前者的血是噴出來的,抑制不住,而后者顯得微弱潺潺。豆知縣的小舅子豆知縣他兒子的叔豆江的死亡和獵戶的死亡大抵相同,但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一個質(zhì)地更為粘稠些、一個稀稀拉拉的不成個樣子。
血濺了他一身。吳寧平蹲在溪邊,鞠了捧水洗把臉,他看到了很多倒影,當他終于撇開水草,找到自己溫和的面容的,他松了口氣。
吳寧平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日后該怎么去思考。
“沒有錯!”
“那就去做!”
吳寧平洗了個涼水澡,洗的直到渾身沒有血跡,他才朝著木屋顫顫巍巍的走回,想要再去登一回山。
他在青松下吐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因為那些臭味還拱在他的嗓子眼,讓他難以下咽。
“娘的!”
“沒有什么人是好東西?!?p> 連他自己,他殺了他們,他們也殺了他;吳寧平有些懷疑自己的道,究竟是不是正的,自己為什么不和他們講道理,而要殺了他們,他們絕望的呻吟,自己也很難受。
可,這就是人生。
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社會,吳寧平?jīng)]有做大官先天下后天下的志向!他只像當個權臣,像那個黑暗里的老人一樣,雖然風評不好,但做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人?
他推開房門,感覺有些累,便朝著里屋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