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不打算計較謝氏和李姝的不敬之處了。
李英歌目的達到,對他的“教導”充耳不聞,面上露出燦爛笑容,權當回應。
心下卻為謝氏擊節(jié)大贊!
謝氏的母愛簡直深沉,為了女兒居然關門放李姝,借機“敲打”蕭寒潛。
蕭寒潛是皇子,謝氏這個岳母有名無實,敢管他的后宅事就是以下犯上。
而李姝是出嫁女,私下再如何,說出去就是姐妹情深,誰還能真治李姝的罪?
蕭寒潛自然也看透了謝氏的心思。
他對上李英歌沒心沒肺的笑臉,頭一回覺得無奈,說出的話卻不含糊,“小狐貍放心罷,在你之前,乾王府不會有四妾。選四妾的事,只是障眼法。不過是借此轉(zhuǎn)移注意力,不讓人關注我的行蹤,察覺我如今下落不明的事?!?p> 蕭寒潛秘密回京未遂,啟陽帝心知有異,就拿兒子的后宅做文章,扭轉(zhuǎn)焦點,怒刷有關于皇子女人的話題度。
桃色新聞,從來都是朝野內(nèi)外的最愛。
啟陽帝此舉,即為攪亂渾水,也有逼兒子趁早現(xiàn)身的用意。
倒是對蕭寒潛的自保能力放心得很。
蕭寒潛心中嗤笑,湊近李英歌揶揄道,“至于宮里送的那六個,如果你不喜歡,等我回府就打發(fā)走?我都聽小狐貍的,如何?”
李英歌不信這話,她也無心插手這些破事兒,遂裝傻道,“我又不認識她們,為什么不喜歡?”
蕭寒潛當她情竅未開,他的心思也不在男女之情上,聞言不置可否地一笑,轉(zhuǎn)口道,“你怎么摔傷的?”
李英歌心頭微凜,半真半假道,“阿姐出閣那天,我和常青她們待在南花園,后來常青抱我上假山玩,從半山處摔了下來。常青也劃破了手臉?!?p> 她暗暗觀察蕭寒潛的表情。
蕭寒潛哦了一聲,皺眉道,“丫鬟伺候得不好就換掉。你喜歡什么樣兒的,我回頭挑了送你?!?p> 話說得霸道果決,卻沒有深問。
李英歌沒有看出不妥。
她垂眼,掩去眼底波動。
入夜時,張楓現(xiàn)身繡樓。
蕭寒潛示意張楓直說。
他不避諱李英歌在場,張楓心下訝異,卻不敢亂看,垂首秉道,“戰(zhàn)俘頭領已經(jīng)安排到妥當之處。外頭現(xiàn)在都盯著乾王府選四妾的事,屬下行事便宜多了。不過那刺客活口嘴硬得很,屬下沒能問出準話。”
他抬眼,請罪道,“屬下無能,那刺客活口天黑時被闖入破廟的死士殺了?!?p> 張楓說著請罪的話,表情卻無一絲惶恐。
將人安置在破廟里,就是為了引蛇出洞。
蕭寒潛鳳眸微瞇,偏頭看向臨窗大炕,“小狐貍,我想吃夜宵?!?p> 情況有變,他不想讓小未婚妻牽涉過深。
李英歌心下了然,自去外間吩咐。
張楓腦海里盤旋著“小狐貍”三個字,震驚之余忙穩(wěn)住心神,低聲道,“三個死士沒能活捉,不過屬下從他們身上搜到了一塊玉佩。”
蕭寒潛挑眉,“哦?是誰的人?”
張楓無聲張手,比了個數(shù)字。
內(nèi)室的燈光,將他的手勢投在門簾空隙下。
李英歌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嘴角微抿。
五皇子嗎。
果然是他。
李英歌拿來紙筆,埋頭寫寫畫畫。
次日下晌,李姝就派人送了兩大車藥材,其中有幾盒去疤生肌的上好膏藥,是特意為李英歌搜羅的。
謝氏親自送去南花園,交給楊媽媽過眼。
藥材堆滿了一樓小廳,楊媽媽帶著常青打下手,精挑細選,將能給蕭寒潛用的單獨分撥出來。
謝媽媽看了一會兒,就勸李英歌,“由她們忙去。這里雜亂沒地兒落腳,不如去園子里走走?也好歇歇眼睛?!?p> 謝媽媽樂見李英歌為蕭寒潛趕制針線,現(xiàn)在做好了,又開始心疼她累手累眼。
李英歌莞爾,任由謝媽媽牽著,在園子里隨意散步。
昨晚張楓來過后,今天又接連來了幾次,來得如此頻繁,顯見刺客活口被殺后,糾察幕后黑手的事才真正開始如火如荼。
這會兒張楓又潛入繡樓,正在內(nèi)室和蕭寒潛密談。
看這節(jié)奏,一旦蕭寒潛布好后手,就是他離開李府,現(xiàn)身明面的時候。
算算日子,倒和前世爆出蕭寒潛遇刺的時間差不離。
蕭寒潛有意讓她避嫌,李英歌也有事要問謝媽媽,等離開繡樓的視野范圍后,就仰頭問道,“媽媽,常青這幾天可有異樣?”
謝媽媽沒忘李英歌的交待,聞言答得順溜,“這次事關殿下安危,夫人連常福和常緣都瞞下了沒帶來。這南花園統(tǒng)共就我們幾個日夜待著,她也老實守在外間,能有什么異樣?一應吃喝又有楊媽媽操持,她連二樓都少出?!?p> 李英歌輕輕點頭,“今天呢?我下樓前,你們已經(jīng)在樓下忙了一陣子,她一直都在楊媽媽身邊?”
“我們英哥兒可真是料事如神?!敝x媽媽笑瞇瞇地調(diào)侃一句,才肯定道,“常青確實離開過一次。一早張大人來的時候,正趕上藥材送進來,張大人上樓前多問了一句,常青就攔著他說了幾句話?!?p> 常青找張楓說話?
李英歌目光一閃,“媽媽可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謝媽媽笑道,“媽媽都替英哥兒盯著呢。他們也沒刻意避人,我聽著,常青是問殿下的傷勢,抱了個包裹給張大人過目,張大人翻看了幾眼,就說是好藥,殿下能用。我瞅著,那包裹應該是常青自己攢的創(chuàng)傷藥?!?p> 常青會拳腳,尋常備些創(chuàng)傷藥并不稀奇,謝氏甚至單獨撥了一份例錢給她,算作補貼。
謝媽媽又道,“園子里隱著殿下身邊的四個侍衛(wèi),外頭守衛(wèi)也用不上常青。她擔心殿下的傷勢,想獻藥,也不算出格。夫人指了她和楊媽媽來伺候,也是防著殿下的傷有個萬一,她們能湊得上手。張大人既然說是好藥,我也就沒多管。”
謝媽媽是從常青的差事本分上論事,對常青的舉動不以為杵。
李英歌卻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謝媽媽這樣的爆脾氣,對著蕭寒潛的人都恭敬異常,輕易不敢逾矩。
常青一個內(nèi)宅丫鬟,獻藥卻敢直接攔到張楓跟前。
常青不請示她這個主子,是因為還當她是癡兒。
而張楓,竟也毫無戒備地接受了常青的好意。
李英歌覺得常青的舉動頗耐人尋味。
等張楓離開后,她就回了繡樓,一掀起內(nèi)室門簾,果然見臨窗大炕的炕桌上,攤著個打開的包袱皮。
室內(nèi)有淡淡的藥香。
蕭寒潛正半倚在炕上,不知在想著什么而微微出神,聽到腳步聲抬眼,見到李英歌就勾起唇,“小狐貍,過來。替我上藥?!?p> 說著抬臂褪去半邊衣裳,扯開紗布,露出受傷的肩胛。
傷口已經(jīng)大好,沾著余毒的地方顏色發(fā)黑,幾乎快要脫離新長好的皮肉,獨成一塊腐肉。
蕭寒潛曲臂摸了摸,偏頭挑眉,嚇唬李英歌,“小狐貍怕不怕?怕就閉著眼扯下來,不怕就拿剪刀割下來?!?p> 李英歌前世見多了傷口,根本不怕,依言取了剪刀,邊動手邊問,“不是說留著有用?怎么要割了?”
“割下來一樣能用得上。”蕭寒潛沒想到她下手這么果斷,嘶了一聲笑道,“膽子真是大。小看你這只小狐貍了。”
李英歌可惜自己不是真的狐貍,不然真撓他一爪子也不錯。
她皺著鼻子將接住腐肉的帕子交給蕭寒潛,垂眼去看包裹里的藥瓶。
這些藥是
李英歌眼中一亮,趁著上藥的空檔,看清了藥瓶底部的細小印記,又挨個將剩余的幾瓶創(chuàng)傷藥都翻看了一遍。
常青太大意了。
當她還是原先那個癡兒,行事絲毫沒有顧忌。
這些張楓口中的好藥,確實是上好的外傷藥,好到尋常人難得,多是邊關特制的上貢好貨。
她前世長在邊關,別人不認得,她卻是認得的。
李英歌微微笑起來,綁紗布的動作顯得十分輕快。
蕭寒潛察覺到她的好情緒,側過身奇道,“前幾次換藥,也沒見你這么開心過。我的傷勢大好,你就這么高興?”
見他誤會,李英歌也不否認,干脆揚起嘴角,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抓住了常青的馬腳,她當然高興。
說起來還要感謝蕭寒潛。
蕭寒潛的突然借住,給她開辟了一條捷徑,也給了她意外的靈感。
她原來不想太快動常青,是怕被常青的背后主使察覺后再對她下恨手,她防不勝防。
而現(xiàn)在,模糊的疑慮變成了八成把握,她不用再束手束腳。
只等蕭寒潛離開后,她就會動手處置常青,打常青個措手不及。
李英歌心情愉悅地收拾包裹,打包袱皮的時候,偷偷將一瓶沒開封的藥瓶藏進袖袋里。
她笑起來的時候,大大的眼睛彎彎的,像兩輪新月,藏著璀璨的亮芒。
蕭寒潛盯著她的笑臉看,突然伸手摸上她的嘴角,低聲道,“小狐貍,你笑起來真好看。”
他好像從沒見過這么干凈純粹的笑顏。
他的兄弟姐妹都生于長于皇室,尤其是皇姐皇妹們,年紀都比李英歌大,卻是或驕橫或畏縮,他一個都喜歡不起來。
而此刻,他好像第一次認識到,他的小未婚妻,是個笑起來很漂亮的女孩子。
李英歌略有些不自在,蕭寒潛的語氣不像之前的調(diào)侃,直白卻透著幾分真誠,沒有半點輕浮。
他真心夸贊她,反而讓她無法無視,想吐槽都沒底氣。
李英歌只好轉(zhuǎn)移話題,拉下他摩挲她嘴角的大手,輕輕晃了晃,“乾王哥哥,劫殺你的刺客主使抓到了嗎?”
蕭寒潛見她撒嬌,十分受用的反握住她的小手,學著她晃了晃,逗她道,“抓到了又如何?小狐貍要幫我報仇?”
李英歌暗暗翻白眼,臉上正色道,“乾王哥哥,我能幫您?!?p> 蕭寒潛不以為意,長長哦了一聲,“怎么幫?”
“我知道背后主使是誰。”李英歌抽出手,掏出她準備好的紙箋,示意蕭寒潛看,“我會占卜禍福。這是我算出來的六爻卦象。卦象指出了您這次遇刺的相關人物。您照著這些提示去查,一定有收獲?!?p> 大秦朝以道教為尊,國師影響力巨大,甚至能左右朝政。
民間開設了不少專攻易經(jīng)玄術的學院,京中高門也不乏送子女去學的。
蕭寒潛見怪不怪,拿起紙箋掃了兩眼,無可無不可道,“六爻術?這是青玉觀的獨門絕學,從不外傳,小狐貍居然會?”
李英歌確實是瞎扯,聞言早有準備,“青玉觀有個無歸道長,他給我批過命,還送過我一本六爻玄術。我和他有些淵源,所以會點皮毛?!?p> 她假借無歸道長之名,并不怕蕭寒潛去查證。
玄術是道士的立命根本,沒人敢犯忌諱去刨根問底,皇室中人也沒這個臉。
她連六爻玄術這個書名都是瞎編的,根本不怕蕭寒潛會讓她交出實物。
蕭寒潛卻是半點不相信。
離京四年,李府的大情小事都經(jīng)由汪曲的密信,不間斷的報到他那里。
汪曲可從沒說過,他的小未婚妻還學過玄術。
但他愿意陪他的小未婚妻玩。
于是蕭寒潛挑起劍眉,故作驚奇道,“哦?那小狐貍說說,卦象上怎么說?”
李英歌不在乎他是真信還是假信,她接下來說的話由不得他不信。
“您看這三處橫線,這三個都代表著兄爻,指的是有血緣的兄弟?!崩钣⒏枰罁?jù)前世做鬼時的見聞,盜用游街道士的算命圖,隨便寫畫了幾筆,解釋給蕭寒潛聽,“兄爻指向一、二、五三個數(shù)字。而五字上顯出兇相,這是直接主使。”
她抬眼看向蕭寒潛,輕聲道,“主使者是五皇子?!?p> 蕭寒潛神色微凜。
李英歌心中暗笑,繼續(xù)胡謅道,“而剩下兩個數(shù)字,指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他們即便不是幫兇,也少不了推波助瀾?!?p> 蕭寒潛的鳳眸微微瞇起來。
李英歌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危險的寒光。
蕭寒潛暗藏冷冽的神色,反而令李英歌心頭大定。
她假裝不察蕭寒潛的情緒變化,故作赫然地道,“具體的算法我不能告訴您。您只要知道,這是從舊事推斷新事,十算九準,剩下那一成即便不中亦不遠矣。其他推算關竅,我就不能透露給您聽了。”
有城府的人,多半都多疑。
她故意含糊其辭,反而更能取信于蕭寒潛,也順便給自己用玄術瞎扯的事拉張虎皮做大旗。
果然蕭寒潛沒有深問推算細節(jié),聞言神色微緩,耐心道,“舊事?什么舊事?”
李英歌等的就是這句話。
“您說過您養(yǎng)過一只小狐貍,后來被人弄死了。”李英歌露出古怪的神色,睜大眼睛道,“我好奇它是怎么死的,就偷偷算了一卦。沒想到不僅算出是五皇子弄死的,還引出了您遇刺的事,越算牽扯越多,就想著還是要告訴您一聲,說不定能幫上忙。”
蕭寒潛聽得神色越加柔和,忍不住笑起來,“就因為我叫你小狐貍,你就偷偷替它算禍福,這么上心?嗯?”
這人對著她就沒什么正經(jīng)話!
李英歌當沒聽見,板著小臉道,“當年五皇子弄死了您的寵物,您就打斷了他的腿?,F(xiàn)在他還想弄死您,您一定也想以牙還牙吧?可惜當年他逃過一劫,反而壞了您的名聲。如今他照樣能逃過一劫,當年保他的人,這次依然會保他?!?p> 當年蕭寒潛十歲出宮,滿朝嘩然,都在猜蕭寒潛失了圣心。
畢竟在太子未立的情況下,皇子搬離了皇宮,就等于遠離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