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洛眉送回寢室,已是午夜。
鳳三千更衣洗漱,正欲休息,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饑餓難耐。
她心念一轉,便翻窗閃身消失在夜色中。
馥園廚房中,鳳三千拿著幾塊糕點,腹誹道:“又是這個,也不剩點別的?!?p> 她剛走到碗櫥后,眼前驀然出現(xiàn)一襲深檀色衣襟。
鳳三千不及多想,轉身就逃。
然而她忽覺手腕一緊,就聽那人溫柔中帶著一絲歡喜的聲音響起:“姑娘。”
鳳三千一聽便知,又是關月。
關月拉著鳳三千的皓腕,趁鳳三千步子放緩,忙將她拉回碗櫥后,才松了手。
“先......先生怎么在這?”鳳三千避開關月的雙眸,輕聲問道。
“我已等你多日了。”
鳳三千聞言,胸中如遭電擊,一股酥麻的暖流瞬時間充斥著心房。
怔忡間,她手中的糕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熱的油紙袋。
鳳三千打開油紙袋,內有幾塊醬肉和一個饅頭。
“夜里不宜食甜,吃這些吧。”關月柔聲道。
鳳三千一看這些食指大動,當下大快朵頤起來。關月也不言語,只靜靜看她風卷殘云。
待鳳三千吃完,關月遞給她一方帕子。
鳳三千不好意思地接過來,拭了手口,一個水瓶又遞過來。
“你住在后院吧?!兵P三千正喝著水,聞言警覺地望著關月。
關月笑了笑道:“許英之事,是你告知鳳老板的,對嗎?”
鳳三千猶豫一瞬,點了點頭。
“我在馥園和雜役所都尋不到你,便猜你在后院,我進不得那里,想著你定會再來這兒,便夜夜過來等候,終于等到了。”
他,夜夜在此等候?鳳三千心下感動,又如小鹿亂撞般震顫。
“現(xiàn)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關月小心翼翼問道。
“我叫小黛。”此言一出,鳳三千嚇了一跳,自己竟說出了真名!
“小黛,”關月溫柔輕喚,歡喜地拉起鳳三千的手,“你隨我來?!?p> 鳳三千任由關月拉著她在黑暗中疾行,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關月溫潤的手掌。
兩人很快離開馥園,來到觀月園中的一座二層小樓前。
關月指著小樓道:“這是我的居所,以后你餓了,不要去馥園了,來這里,我每夜都會等你?!?p> 鳳三千心下慌亂,不知如何作答,“太晚了,我得走了?!?p> 說罷,又跑了。
翌日,鳳三千陪同洛眉到馥園,好叫馥園眾人識得新任管事。
行至琴房,鳳三千見到關月的身影,不由心中大跳,她故作自然對洛眉道:“姑姑,這是琴房,那便是關月。”
洛眉向內望了望,點了點頭,便隨鳳三千離開了。
兩人行至無人處,洛眉突然停下來,轉頭對鳳三千道:“鳳兒,昨夜你去了哪里?”
鳳三千心中一驚,正欲辯解,又聽洛眉道:“鳳兒,有一事,我未來得及告訴你?!?p> 鳳三千心虛道:“何事?”
“獻王在上官明夜處的細作傳回消息,說他近來書房中多了一幅仕女圖,聽說是他親手繪就。那畫中人面著輕紗,神態(tài)嬌媚,像極了你。且畫上題字曰‘弱水三千集一身,但取一瓢飲無憾’?!甭迕颊Z帶憂慮,看向鳳三千。
“上官明夜家風嚴謹,潔身自好,到這個年紀,身邊連侍妾都沒有。你該知道,這幅畫對于獻王來說有何意義,對于,那人來說,又有何意義吧?!?p> 鳳三千自然明白洛眉的意思。想到自己的命運,鳳三千心頭一涼,她冷然道:“我明白?!?p> 洛眉走到鳳三千身前,在她耳邊道:“記得我的話嗎?女人的身和心,都要給值得的人。”
鳳三千轉頭,看到的是洛眉慈愛的目光,“是值得,不是應該。若覺得值得,就不要讓自己抱憾終身。但是,你們的時間不多,他要盡快離開?!?p> 說罷,洛眉深深看了鳳三千一眼,便轉頭繼續(xù)向前走。
鳳三千看著洛眉的背影,心中一暖,原來她早就看透了自己。
北盛城的王座上,已近天命之年的皇帝仍氣度雍容,不怒自威。
他正批著奏折。一個內侍恭敬地遞上一封密折道:“皇上,中吏司盧平昌密奏獻王親衛(wèi)人數(shù)逾制,恐有不軌之心,請皇上徹查?!?p> 中原朝堂官制三足鼎立,太宰帶文官,太尉領武臣,中吏司監(jiān)察百官,有上達天聽之權。
皇帝接過密折翻了幾下,便仍在一邊:“這幫人不了解獻王,他素來膽小,親衛(wèi)多些也正常;且他在青阜安分守己十余載,與朕最為親厚,朕信他?!?p> “可是......”內侍正欲再進言。
“王海,去為朕沏茶?!?p> “是?!眱仁滩桓叶嘌裕ν肆巳?。
然而一退出殿門,那內侍竟站直了腰身,一改恭敬謙卑,對著大殿哂笑一聲,長出了口氣。
月上柳梢。
絹兔正給鳳三千鋪床,轉頭見她在出神,手里把玩著關月送她的指簫。
“姑娘,想什么呢?”
“想......喝酒?!?p> “晚上不是在前院喝了嗎?”絹兔不滿道:“姑娘還是快些睡吧,這么晚了不能飲酒了?!?p> “嗯,還是快睡吧?!兵P三千收了指簫,向床邊走去......
月度銀墻。
關月看著自己榻上的一團棉被,那是他為小黛捂著的吃食。他心中期待,卻又不敢期待。
讓她到自己的居所是不是太過失禮?她會否誤解自己別有目的?
正躊躇間,忽聽樓下傳來敲門聲。關月大喜過望,忙下樓開門。
一個嬌弱身影站在門外,正是他等的人。
關月將鳳三千讓進了屋,便去樓上取來吃食。待他下來,忽覺一股酒香盈室,再看桌上多了一個白瓷酒瓶,已然拆封。
“四時露?”酒名脫口而出。
“先生喝過?”鳳三千正翻找酒杯,聞言詫異地抬頭。
“哦,不曾,只是聽人說過,猜測而已?!?p> 關月走到斗柜旁,取來酒杯,就招呼鳳三千落座。
于是兩人舉杯對飲。
酒至半酣,鳳三千已是玉面飛霞。
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更不必說是微醺的美人。
關月看鳳三千如是,而鳳三千看關月,亦如是。
鳳三千癡望著眼前的男子,忽而笑道:“四時露初飲時酒香宜人,酒味甘醇。但飲至一半,略有苦澀。先生知道此時該如何減去苦味嗎?”
關月?lián)u頭,微笑著等她解惑。
只見鳳三千端著酒杯起身,行至關月身前,翩然坐到他的腿上。她將杯中酒液取盡,含在口中,香唇覆在關月唇上,縷縷度送著那份清甜。
關月未料到她如此大膽,霎時間胸中被點燃一般。他略一怔,旋即反客為主,肆意品嘗那帶著酒香的柔軟。
但他顯然不擅此道,再分開時,鳳三千的雙唇已有些紅腫。關月心疼不已,又輕吻了下去,但只是輕啄一下。
他寵溺地刮了下鳳三千小巧的鼻子,笑道:“小小年紀,竟學著如此撩人?!?p> 鳳三千聞言又羞又氣,自己好容易鼓足勇氣,卻被當成兒戲一般。
她幽怨道:“先生謙謙君子,自不會被我小小年紀所迷?!闭f著便要從關月身上起來。
關月哪里肯,忙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按回來,輕撫著她的小臉道:“傻瓜,你還小,我舍不得?!?p> 本是憐惜的話語,鳳三千聽來卻甚是刺耳。她不禁對自己平坦的身型生出前所未有的自卑。
“你就是嫌我!”說著愈加委屈,淚水如斷珠般簌簌滑落。
關月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憐愛更盛。
他情難自控地在鳳三千耳邊道:“小妮子,你可不許后悔?!?p> 說罷,將鳳三千打橫抄起,抱上了樓。
月已西偏。
天快亮了,鳳三千強忍著要腰胯間的酸痛,悄悄起身穿好衣衫。她回望一眼關月恬靜的睡顏,便離開了。
但她剛一出門,關月便睜開了雙眼。
回到后院,鳳三千剛走到自己窗前,一個人影斜刺里閃了出來,“姑娘!”是竹羊。
竹羊氣哼哼看著鳳三千:“姑娘去哪了?”
“那個,我去辦了點事?!兵P三千最怕這個小妮子。
“姑娘,你身上還有酒氣!你......姑娘,洛師傅還在這兒呢,她會打死我的!哎,姑娘,你等等,聽我說完?!?p>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p> “你總這樣說?!?p> 一對主仆,漸行漸遠,并未注意到,暗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