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萬籟俱寂，靜默無聲。

　　唯一聽得見的聲音，好像就只有許藺瀟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他的半邊臉在路燈下被陰影籠罩，輪廓深邃立體，面上流露出來的，卻是十分溫煦柔和。她甚至都能看見他明亮的另外半張臉上，長長的睫毛垂下的陰影。

　　許藺瀟垂著眼眸，谷清鈴的視線跟從他的睫毛到眨動的雙眼，親眼所見如畫般的眉眼變得生動真實。

　　這一次，他沒有收回擁抱她的臂彎。

　　但谷清鈴終于如夢初醒，抬起自己的手臂將他用力推開。

　　許藺瀟甚至沒有給自己一絲站穩(wěn)的力氣，任由她的力道落在自己的身上，隨著她的意被推了兩步。

　　許藺瀟看著眼前的那人頃刻間便淚眼婆娑。

　　這時他才下意識地微斂了眉頭。

　　屈著的指尖動了動，隨即又縮回，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他比眼前的女人還要清楚，自己從未有過身份跟立場。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她幾乎是大聲喊出來的，寂靜的黑夜送來了這句話的回聲。

　　他依舊沒有開口說話，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復雜的情緒在眸中千回百轉。

　　“又是你，總是你，為什么我狼狽的時候你總是出現(xiàn)！為什么我狼狽的樣子都要被你看見？”

　　谷清鈴掩面而泣，已經克制不了情緒，竟無所顧忌的發(fā)泄在了旁人身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像是注滿了水被一戳就破的水球，不是一點就燃，而是一戳就破。所有的委屈跟怨恨在這一刻全部都要傾吐發(fā)泄在另外這個人的身上。

　　可她又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非常的丟臉，她這樣的模樣自己都不愿面對，可許藺瀟又在她狼狽不堪的時候出現(xiàn)，再次看到了她這樣。

　　他們只是上下級而已，他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穿插于她的不堪之中。

　　尷尬，丟臉，抱怨，疑惑，不解，懷疑，一切負面情緒油然而生。

　　“我真的不想讓別人看見我這樣，脆弱的樣子......”

　　她帶著鼻音的話語含糊道出，人在崩潰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我也不想見你脆弱的模樣?！?p>　　話語未落，她反手覆在面上的掌心一熱。

　　許藺瀟的大掌握在她虎口的位置，將她的兩只手輕輕地放下。

　　這是許藺瀟第一次，逼迫她面對他的視線。

　　他開了口，輕柔的聲音中略帶沙啞。

　　“正如你說，我見過你太多脆弱的樣子，可你不知道，我見的越多，我也越難過?！?p>　　谷清鈴一愣，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話中意思。

　　卻又不是真的不明白，而是實在不可置信。

　　許藺瀟嘆了口氣，再抬眼看她時神色黯淡了幾分，竟不像平日里那般熠熠生輝。

　　他比她高一整個頭，一直在垂著頭同她說話，不說的時候也耷拉著腦袋看她。

　　今晚的許藺瀟，似是因漆黑無芒的夜色被染上了暗淡，遮蓋住了他的明亮。

　　谷清鈴有片刻失神。

　　“谷清鈴，我不想見你脆弱的模樣，是不愿讓你再有脆弱的緣由?！?p>　　可當夜色褪去，昏暗過后，被遮擋的光亮又將鋒芒畢露。

　　所以谷清鈴在聽到他說的話后，幾乎是斬釘截鐵。

　　“我跟你都沒有什么除工作以外的交集，以后也不會有，聽不懂您在說什么也不知道您為什么這樣，對不起恕我冒昧，我要走了。”

　　說完，谷清鈴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不敢回頭，害怕看見他那熾熱專注的視線。

　　*

　　第二天早上林時雨就回來了，許是因為實在是太早了，外面的天色還是黑魆魆，霧蒙蒙的一片。依稀可以聽見有陣陣鳥叫聲在這安靜的早晨，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入耳。

　　在聽到鳥叫聲的時候，谷清鈴已經有意識地半醒了，只是閉著眼睛繼續(xù)睡著。

　　直到玄關處有轉動鑰匙的聲音，讓她完全驚醒了。

　　谷清鈴倏地從床上翻了下來，腳還在找拖鞋，伸直手臂去拿了撲在被子上的針織外套。

　　套上后拖鞋也穿好了，她就快速地出了臥室。

　　林時雨剛換好鞋，就看見風風火火迎面而來的谷清鈴，嚇了一跳。

　　“怎么那么早就起來了？干嘛去這么急？”

　　在看見他的一瞬間，谷清鈴用了一整夜平復的心情全部都變成了徒勞的，心頭的種種又一涌而上。

　　“那你為什么這么早回來？”

　　她裝作不知道，咬重了“早”這個字。

　　林時雨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上前攬住了她的腰，附在谷清鈴耳邊說道:

　　“當然是想趕緊回來見到我的寶寶，還有寶貝?！?p>　　但谷清鈴躲開了他。

　　林時雨看著空落落的臂彎，皺了皺眉，感覺出她的異常。

　　“你干嘛？”

　　谷清鈴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問他，“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什么去哪了，我昨天還在外地啊。”

　　林時雨幾乎沒有猶豫的說出口，視線卻從她身上挪到了一旁。

　　谷清鈴沒有接話，只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都要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了，林時雨轉了個頭看飯桌上一口碗，一支筷子都沒有，把話頭一轉說道:

　　“我凌晨上的車，現(xiàn)在剛下了車回來，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怎么今天不準備早飯了？”

　　“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很少吃早飯?！?p>　　林時雨愣了一下，轉過來扶著她的肩笑著說，“好啦，那今天一起吃吧?！?p>　　接著輕輕地推著她一起進廚房。

　　谷清鈴今天沒有太多的心思，只取過很少用的面包機，烤了兩片面包裝進碟中端出來放在桌上。

　　“咳.....噎死了?！?p>　　嚼了兩口，林時雨又忍不住皺著眉抱怨了起來，今天只有面包才讓他想起平日里的那杯熱牛奶。

　　以前早餐桌上都會在他的手邊放上一杯熱好的牛奶，他有時想起來，或者是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口中干燥時就會喝上兩口，有時想不起來也可能吃到最后一口都不喝。

　　正因為這杯牛奶一直都在桌上，幾乎沒有缺席過他的早餐，就變得沒那么起眼，習慣了的東西就會變得不那么重要，習慣了一個人的好就會變得有恃無恐。

　　“今天怎么沒牛奶?。俊绷謺r雨問道。

　　谷清鈴垂著眸，靜坐在他旁邊沒給自己準備早飯，她看了林時雨一眼只說道，“家里牛奶沒了，還沒買?！?p>　　林時雨見她不為所動，到嘴邊的話又跟嘴里的面包一起咽了回去，起身自己去倒了杯水，回來又繼續(xù)問:

　　“那你怎么不買？平時不都是提前備好的，什么時候這么不注意了。”

　　“我又不喝，我買什么?！?p>　　林時雨將水杯放下，力道有點重，發(fā)出了與桌面碰撞的聲音。

　　谷清鈴還是垂著眸盯著桌面看，對他發(fā)出的警告不予理會。

　　林時雨這下覺得自己對她的忍耐到了極點，他重新坐下手臂一伸，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看向自己。

　　他輕嗤一聲，瞇著眼說道:“你這兩天是不是吃炸藥了？”

　　“我昨天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你這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是什么意思？”

　　聽到他說的話，谷清鈴的眸子才倏然抬起，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想我了？

　　是一時忘記了，還是突然把我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