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書從靈蓁的院子出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正在桌前不知忙些什么的文淵,一見到蕓書,連忙站起身來,“我要去新店看一看。不知老板娘有沒有同行的雅興?”
蕓書掩面笑起來,“你不會就等我回來吧?”
“不然我還認識哪一個老板娘?”文淵拿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色西裝外套,利落地穿上,又用手指順過襯衫領子,將它壓了一壓。隨后,他向蕓書伸出了手。
蕓書笑了一下,自然地挽過他的手臂,“走,老板娘也想去看一看呢?!?p> 兩個人便一起乘黃包車去了新店。
原先店里的招牌已經(jīng)被拆下了。兩扇門緊鎖著,臨街的玻璃也都用紙封住,像是將一個沉重而古老的秘密關在了門后,一點兒微薄的日光都會讓它喪失色彩。文淵用鑰匙打開了一扇門,牽著蕓書進去。一陣若隱若無的發(fā)潮的霉味頓時撲面而來。光線有些昏暗,但仍然可以看清屋內(nèi)所剩不多的桌椅的陳設。每個抽屜都大敞著,好像在宣告這里已是空空如也。
“怎么還有霉味?”蕓書微微皺起了眉頭,“上次來,這里還是挺干凈的?!?p> “我想,應該是地下室的門也被打開了?!蔽臏Y在屋里自顧自地走了幾步,簡略地看了一遍。
“這里還有間地下室?”蕓書問道。
“是。就在店后那間小屋子的角落里,有條很窄的樓梯可以通到地下室?!?p>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家店雖不大,里面也是大有文章呢?!笔|書俏皮地轉(zhuǎn)了一下眼睛,故意調(diào)侃道,“你要是想在這里藏一個小紅小綠,也不是不可以呢?!?p> “老板娘,您就嘴下留情?!蔽臏Y笑著拱手作揖,“這些花花草草,我哪里還敢招惹。那間地下室啊,就留給您老吩咐?!?p> 蕓書又笑起來,如銀鈴般的笑聲為這昏暗的店鋪增添了幾分快活的氣息。等止住了笑,她才開口認真地說道,“我們有時間,多給這里通通風去去潮,不要老是鎖在這里,弄得這里空氣都不好了?!?p>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p> “后面的那間小屋子,我們也簡單裝修一下,做臥室用。店里忙的時候,你還有個地方可以歇息歇息?!?p> “怎么?不怕我藏小姑娘了?”文淵走向蕓書,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湊近她的臉笑著。
“我讓你藏,你藏嗎?”蕓書揚起小臉來看著他,笑容像一個得意又調(diào)皮的孩童。
文淵搖了一下頭,目光好似突然鎖在了蕓書如水般溫柔的眼睛里,“只要你一個就夠啦?!闭f著,目光流轉(zhuǎn),終停留在了她如丹霞般紅潤的唇上。
輕快的一吻,卻足以讓兩人交換彼此的氣息。
他離開她的唇,又緊緊地摟著她的腰。蕓書的頭就安安靜靜地枕在他肩上。
“你一個人,恐怕還是忙不過來的。”或許是感染了先前那般綿長的氣氛,蕓書的聲音都變得好輕。
“我想,或許可以請素雯過來幫忙。她能干又聰明,人也善良。”
“聽起來不錯?!笔|書終于從文淵肩上抬起頭來。
“哎,等我們的綢布店開起來,叫什么名字好?”文淵又問。
“你有沒有想法?”蕓書笑。
“我的想法嘛——”文淵有意拖長了聲音,“叫云煙那是再好不過了?!?p> “傻不傻呀!”蕓書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
“那你想一個不傻的!反正我只想得出來‘云’和‘煙’這兩個字?!?p> “嗯——”蕓書低頭沉吟著,“光‘云’和‘煙’肯定是不行的,你也要在呀……”
文淵在一旁看著他,等著她想。
片刻之后,蕓書突然興奮地揚起頭說道,“哎!你覺得,‘文照云’,如何?”
“要是我,我更喜歡‘云照文’。你呢,是太陽,也是月亮,照亮了白晝,溫暖了黑夜。”說完,文淵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這種酸詞,我快趕上寫現(xiàn)代詩的詩人了!”
“你也知道!”蕓書抿起嘴來,無奈地搖搖頭,“但是,你得忍住,我也要寫現(xiàn)代詩了?!闭f著,蕓書轉(zhuǎn)過了身,背對著文淵,望著店外街上的人來人往,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的一陣風,“我沒有機會跟你講,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自從我進了清吟閣,我的生命早就是江上一片葉,海上一扁舟。我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是什么樣,因為我似乎已經(jīng)被剝奪了選擇的自由。很無奈,可是沒辦法。在這個年代的姑娘,很多時候不得不認命。然后我遇見了你。雖然我們的開始不是很美妙,但是,是你,也只有你,真真切切地改變了我的人生,給予了我這段平靜而完滿的婚姻,給予了我在過去十年完全不敢想象的生活。所以,是你照耀了我?!?p> 文淵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蕓書又回過頭來,看著沉默的他,笑容燦爛,“你決定吧,你想要一個什么名字?!?p> 空氣沉寂了短暫的幾秒鐘。
隨后,四個字從文淵的口中,溫和卻堅定地落了下來,“文照云記?!?p> 蕓書點了一下頭,轉(zhuǎn)而又望著店外熱鬧的街。
兩個人同向而立,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兩個人的心早已在無言之間,被想象中另一個人的笑容默默地溫暖著。